No.304回敬
話別時間結束,步夫人紅著眼眶親自為女兒蓋上紅蓋頭。
這時候步大嫂上前。她接過丫鬟手裏的一顆紅透的大蘋果,放進新娘手中,低聲交待,“送入洞房前,不可將它放下。”這是規矩。
新娘子帶著哭腔說道,“好。”
新郎官古瑞星已經到了,正在前頭的正廳等。喜婆忙道,“新娘子該動身了,要與新郎官拜別長輩。長輩那邊可是安排好了?”
步大嫂對步三嫂子和步四嫂使了個眼色,然後說安排好了。
步三嫂與步四嫂便左右扶了一臉不舍的步夫人,先一步把步夫人扶去了正廳。新人的拜別禮要在這裏進行。
不多時,新娘子由丫鬟扶著來到正廳。此時新郎官已經在正廳聽長輩訓話了。新娘子到了,一對新人便向坐在廳中的步大將軍、步老夫人行跪拜禮。在得到祖父祖母的祝福後,他們再跪拜步將軍與步夫人。當爹娘的,一臉不舍地看著女兒,說了一些祝福話。這拜別長輩的儀式便完成了。
步七,步飛鶴,比步語嫣大兩歲的少年。今日,他要把唯一的妹妹背上花轎。喜婆說新娘子該啟程了。步七便走了過來,蹲到新娘子麵前,“妹妹,七哥背你。”
步語嫣喊了聲七哥,趴到了步七的背上。步七穩穩地背好妹妹,掃過坐在首位的祖父祖母及爹娘。長輩點頭,他便不再猶豫,紅了眼眶背著妹妹往外走。
步六卻是手臂搭到新郎官的肩頭上,低聲說道,“小子,放聰明點,嫣兒可是有七個哥哥。”
古瑞星忙喊著六哥,一臉的討好。
新娘子被背上了花轎,旁邊自有丫鬟放下轎簾來。
古瑞星親自塞了一個鼓鼓的繡有喜字的荷包給步七。
步七倒是對荷包沒意見,但對別的有意見,“小子,怎麽不叫人?”他是背新娘子的兄弟,他若不滿意,這個花轎不能起。
古瑞星心說,就知道你小子要刁難我。但他臉上不顯,開口喊人,“七哥。”按說,他比步七大,不應該喊步七哥哥。可步七是新娘子的哥哥,於是這個稱呼就有些別扭了。他不願意喊比自己小的步七哥哥,但步七堅持,還在這種節骨眼兒上讓他喊,他能不喊嗎?除非不想娶親了。
這聲哥喊的,讓步七覺得心裏舒坦極了,於是他笑咧了嘴,“哎!”答應的那才叫一個歡快。
喜娘見娘家這邊的滿意了,便滿麵笑容地甩了手中的帕子吆喝,“新郎官上馬,新娘子起轎。”
在鞭炮聲中,迎親隊伍接了新娘子離開步大將軍府,不緊不慢地往古大將軍府上走。步家兄弟除了步大、步二和步五,其他四兄弟騎了馬親自送親順便護送嫁妝。步家為步語嫣準備了一百抬的嫁妝。這個規格在京城是相當有麵子的,但在權貴中又不是太招搖。其實這隻是表麵。步語嫣的這一百抬嫁妝,那可是抬抬貴重,全是好東西,那份量都趕上一百五十抬的嫁妝了。而一百五十抬,則是最高規格的嫁妝,也隻有王府、侯府才有的規格。皇家嫁公主,也不得超過一百五十抬,這是當今聖上設的限。
青舒姐弟三人既是新娘子這邊的貴賓,亦是新郎官那邊的貴賓。迎親隊剛離開,步府還來不及派人護送他們姐弟三人過去,古府特意來接人的便到了。迎親隊要特意繞完半個京城才到達古大將軍府,而青舒他們則不用。因此,後出發的青舒姐弟與步五他們比迎親隊差不多早兩刻鍾就到達了古大將軍府。
古大將軍府府門洞開,先一步到達的青舒姐弟與步五被古瑞星的嫂子們熱情迎接。步五被古瑞星的兩個哥哥拉走了。青舒被古瑞星十四五歲的兩個堂妹帶去招待了。青陽他們自然也不會被怠慢,早有幾個同齡的男孩子帶他們玩兒去了。
喜慶的氣氛中,時間過的快。迎親隊到了,各種儀式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青舒還被古瑞星的兩個堂妹拉去看了一回新人拜堂,同時也看到了與同伴玩兒的高興的兩個弟弟。
待新娘被送入了洞房,青舒再次移了陣地,被請去了新房陪新娘。
新房裏聚了很多人,差不多都是年輕小姑娘,隻有幾個是成婚不久的婦人。多數人隻是過來看看,說幾句話便移去他處找平日裏相好的說話去了。人們來來去去的,前頭越來越熱鬧,於是新房這邊不怎麽來人了,隻剩青舒和古瑞星的堂妹古清秋陪著新娘子。
終於清靜了,青舒暗暗舒了口氣。這裏也沒有外人,青舒便問坐在新**的新娘子,“餓了吧?這就給你弄點吃的,給你墊墊肚子。”
頭上的紅蓋頭還在,這是晚上新郎官進洞房的時候才可以掀的。視線被紅蓋頭擋著,步語嫣感覺悶的不行。一聽可以墊肚子,她立刻有點撒嬌似地對青舒說道,“還是舒姐姐心疼我,再不吃點東西墊肚子,我可是要餓暈了。”
噗哧一聲,古清秋忍不住笑出聲來。
青舒也笑了,“哪有你這樣的新娘子?一點都不矜持。”而後讓小杏端了桌上的點心過來,她伸手從盤中取了一塊兒點心,拿帕子兜住,再塞進步語嫣手裏,“吃吧!”拿帕子兜住,是為了不讓點心屑落到新娘子的身上,弄髒了新娘子的衣裳。
步語嫣餓壞了,也不管古清秋是不是會笑話,立刻吃了起來。怕她噎住,青舒又吩咐丫鬟端來了茶水。點心和茶水都是現成的,是用來招待過來看新娘子的客人的。這倒便宜了步語嫣。
古時,早起不給新娘子吃東西、不給喝水,不是要虐待新娘子,而是為了不讓新娘子在出嫁路上出狀況。這個狀況自然是指方便。新娘子在半路喊停要方便,那是很丟人的事。再者,古時,遠嫁的多、近嫁的少,路途中停下後出事的可能性極大。因此,為了極力避免這種事情,才有了這個規矩。
現代新娘子出嫁,有轎車迎親,路上根本用不了多少時間,新娘子也沒有途中喊停方便的可能。因此,早起新娘子不吃東西、不喝水的習俗早就沒了,反而有了吃特定東西的習俗。有的地方,新娘子離開娘家前要和迎親的新郎一起吃餃子,有的地方則吃麵。總之。因地域不同,吃什麽的都有。
青舒不敢讓步語嫣吃飽,隻是讓步語嫣墊了墊肚子,再喝了點茶水,立刻命人收走點心和茶水。
步語嫣惋惜之餘,拉著青舒的手不放,和古清秋低聲交談起來。
卻在這時,古家四嫂帶了一個穿著打扮不俗的三十幾歲模樣的婦人進來。看古四嫂的態度,竟是小心又恭敬的樣子,青舒輕輕推開步語嫣的手,和古清秋站了起來。
古四嫂對客人說道,“容嬤嬤,您看看,我這七弟妹不用看蓋頭下的容貌,隻看身段兒便知是個美的。”
還好青舒是低著頭的,否則眼中閃過的愕然可就被人看了去。容嬤嬤,強大的容嬤嬤,哪裏都有容嬤嬤!
那容嬤嬤淺淡的一笑,眼神往坐在新**的新嫁娘身上一掃,“步家小姐的美麗自是不用說的。”然後看向青舒和古清秋,“這兩位姑娘是?”
古四嫂這才介紹起來,“這位是來吃喜酒的古小姐,這是我堂妹古清秋。”然後看著並排站的青舒和古清秋笑吟吟地說道,“這位是六公主身邊的容嬤嬤,是平日裏我們求也見不上一麵的容嬤嬤,快來見禮。”
青舒和古清秋二人同時上前幾步,並見禮,“見過容嬤嬤。”她們倆個像約好的一樣,同時出聲,又說的同樣的話,都沒有帶上自己的名字。
其實這隻是她們的無心之舉,但容嬤嬤眼中明顯閃過不悅之色。
古四嫂捕捉到了,心下一驚的同時,暗罵容嬤嬤狗仗人勢。明明是個奴才,卻跑到他們大將軍府的喜宴上擺起高貴的譜兒,還非要到新房來看看。
容嬤嬤的視線在古清秋臉上並沒怎麽停留,竟是上下左右地仔細打量起青舒來。
青舒覺得不舒服,但也忍著沒發作。她沒忘芸郡主的警告。芸郡主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小心六公主,其他什麽也沒說。如今,六公主身邊的奴才容嬤嬤出現了,還這樣看她。她覺出有異,卻不動聲色地任容嬤嬤打量。如果可以,其實她很想戳瞎了容嬤嬤打量貨物一樣打量她的那對狗眼。
突然,容嬤嬤開口了,“你可是那將女子的閨儀毀的一幹二淨的古青舒?”
古四嫂臉上閃過怒色,但消失的很快。竟然在大喜的日子跑來鬧事,欺人太甚!
騰的一下,青舒心底燃起一把無名火。但她沒有發作,而是一臉平靜地抬頭,同樣以打量貨物的方式打量對麵的容嬤嬤。然後在容嬤嬤馬上要變臉的時候,她笑彎了眉眼,迎上容嬤嬤露出譏誚之色的那對狗眼,“請問這位嬤嬤,閨儀是什麽?你有嗎?”一輩子不能嫁人,隻能伺候主子的狗奴才,一輩子和閨儀扯不上關係的狗奴才,敢跟她討論閨儀,欠罵。
古清秋愕然,頭垂的更低了。
古四嫂心裏咯噔一下,心中叫好之餘,卻是替青舒捏了把汗。不過,想到青舒痛打普世子卻無礙的傳言,心中稍定。普世子挨打之事誰也不敢亂傳,除了當事人知情外,其他人聽到的都是走調的傳聞而已。
容嬤嬤恨盯青舒,“果然是個無德的女子。”
青舒一臉天真相地歪了頭看她,“什麽是有德的女子,嬤嬤你有德嗎?本小姐愚笨,一直聽不懂嬤嬤的話。嬤嬤,要不要換個地方說話?能不能麻煩嬤嬤好好給本小姐講解講解,什麽是閨儀,什麽是有德無德?”
古四嫂忙介入她們之間,清了清嗓子,說道,“容嬤嬤,這裏除了不能招待客人的新娘子,便是不懂事的小姑娘。請,請到前頭說話,那邊可熱鬧著呢!”若是個聰明的,心思彎彎繞的,自然能聽懂她的話中意。到別人家的喜宴上鬧事的,給人添堵的,可不就是不懂事的嘛!若是六公主,她自然不敢如此說。可眼前這個要挑事兒的,隻不過是六公主身邊的一個奴才而已。堂堂大將軍府,難道還會怕了一個奴才不成?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容嬤嬤暗恨古青舒是個牙尖嘴利的,但也知道自己再留在此處根本討不到半分的好處。她牽出個笑臉來,隨著古四嫂走了。隻是,走時看青舒的那一眼卻透著不壞好意。
容嬤嬤走了。古清秋想安慰青舒幾句,卻不知從何處安慰起。
一直沉默地坐在新**的步語嫣說話了,“舒姐姐,放心,今日的侮辱之仇,我定會為你報。”
青舒笑著搖頭,“傻丫頭,報什麽仇?一個奴才而已,何必把她當回事兒!”為奴為婢的人,她從不低看。但今日這個容嬤嬤,她決定以狗奴才的稱呼一喊到底,不把容嬤嬤當人看。
步語嫣的話裏透著怒氣,“姐姐不用管,我知道該怎麽做。她有六公主撐腰,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卻不知妹妹與五公主要好。在五公主麵前,六公主連個……”
“噓”青舒阻止了她,並隔著紅蓋頭戳她的腦門兒,“臭丫頭,你老老實實地當個幸福的新嫁娘就好。那種人,不要放在心上。”見步語嫣要抗議,她柔聲說道,“咱們女人受了委屈,不要事事自己跑在前頭去解決。男人是幹什麽的?就是在我們女人受委屈的時候,替我們出頭的人。你要記住姐姐的話。娘子要學會依賴相公,時不時讓相公當英雄。在相公麵前,要當個崇拜相公的娘子,讓你的相公知道你有多依賴他、多愛他。”
步語嫣安靜了下來,顯然是想到了青舒昨晚傳授給她的一些夫妻相處之道。昨晚青舒對她說的那些悄悄話,給她的震動很大。青舒睡後,她睡不著,便悄悄起身過去找娘。當時爹的臉很黑,但還是避出去了。她把青舒的話說給娘聽。娘臉上有疑惑之色,卻也溫柔地告訴她,她這個姐妹沒白交。娘肯定了青舒講的那些夫妻相處之道。
青舒見步語嫣是聽進去了,便欣慰地轉身,卻是對上了古清秋紅透的俏臉。她這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記身邊還站著一個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