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34唯一的溫暖 文 / 青青楊柳岸

這一等,就是三天。白日裏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地麵及屋頂被一片白色所覆蓋。天色黑了下來,但因為雪的關係,夜間還可視物,隻是模糊些罷了。

天氣寒冷,又沒什麽事可做,周伯彥早早上床歇下了。他睡的並不沉,門上發出異響之時,立刻睜眼。

屋內有個黑影閃身到了床前,見周伯彥睜著眼,點了下頭,躲到了床尾處。

萬物沉寂的黑夜不同於喧囂的白日,稍有響動便會引來淺眠者及耳聰目明者的注意。隔壁有開門聲,須臾有洪威壓低聲音的稟報聲,“門上釘著個紙條。”

周伯彥坐了起來,並示意躲在床尾處的黑影去看看。

黑影過去打開門,並讓出地方。

見到開門之人,洪威的眼中有驚訝之色一閃而過。他這是第一次見到跟在周伯彥身邊的暗衛,還是皇帝派給周伯彥的暗衛。他的驚訝也隻是眨眼間的事,人已經走進屋中。他走至正在穿衣的周伯彥跟前,把手中的小刀與紙條捧給周伯彥。

周伯彥伸手拿了折疊著的紙條,打開,打了火折子看紙條上寫的字。字跡很潦草,看著像是很緊急的狀況下寫下的。他看罷紙條上短短的三句話,陷入沉思。是否是陷阱,隻有探過才知道。為此冒險,值得嗎?

他迅速有了主意,把紙條交給洪威,“準備一下,我們要去這個地方查看一番。”

洪威依言看過紙條上的內容,有心勸阻,可又知道公子是說一不二的,於是應了聲是,回自己隔壁的房間準備了起來。

一刻鍾後,他們從客棧後院中走出來,期間沒有驚動任何人。夜色中,三個黑影急步前行,遇到打更者時避開繞行,並不時觀察周圍以辯明方向。這幾天,洪威早將豐縣的地形摸了個透,因而不過兩刻鍾的時間,便把周伯彥與暗衛領到紙條上所指的地方。

這裏是百姓居住的區域。眼前的民房有朱漆大門的獨門獨院兒;也有幾戶人的土坯房擠在一個土坯壘成的院子裏的;也有獨戶的一般小院。三個人在附近看了一下,很快就找到院門上掛著兩穗兒金黃的苞穀棒子的一戶人家。

洪威看向周伯彥,低聲說道,“小的先進去探探。”

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令周伯彥不由蹙眉,“一切小心。”他在想,是不是他們來晚了。

洪威一手撐著牆,輕鬆跳了進去。他很快就檢查完小院,走過來把木板拚成的院門的門閂打開,請周伯彥進入。他一指離院門不足兩米遠的地方躺著的死屍,對著周伯彥伸了兩根手指,意思是院子裏有兩個死人。之後,他拔了身上佩戴的劍握在手中,一步一步走向西邊那間門大敞著的屋子。

周伯彥立在院門內,一臉謹慎地聽著左右兩院中的動靜。

沒用多長時間,洪威便將所有的房間都檢查過了。他低聲稟報道,“公子,西屋有個死人,與院中的兩個死者一樣,裝束相同,手腕上刻有蛇的圖案。屍體還很溫熱,死亡時間不超過兩刻鍾。”

周伯彥點了點頭,問道,“死者可都是男子?”

洪威答是。

“在,在這裏。”女子虛弱的聲音自東院牆內傳出。

洪威神色一變,一臉警惕地往聲源處慢慢移過去,並低聲質問,“什麽人?”

“彥公……子,我是紫……”女子似乎是用盡了力氣,話說一半便沒了動靜。

周伯彥立刻吩咐道,“過去看看。”

洪威往東院看了看,感覺不到危險,於是跳了進去。寒冷的空氣中有血腥味飄浮著,他根據這股血腥味尋找,很快就在似狗窩的土坯小窩中找到了人。

女子蜷縮在小窩裏,一動不動的。淺綠色的裙裳在雪夜裏看著很紮眼,而裙裳上的大片暗色同樣很紮眼。

洪威回頭,一指土坯小窩,意思是人在這裏。

周伯彥剛要跳牆過去看一看,卻聽西院屋裏傳出嬰兒的啼哭聲。周伯彥幾人立刻找地方蹲下,以免有人出來會看到他們。

那嬰兒也不知是怎麽了,越哭越大聲。這時東院有了動靜,有個男人摸黑出來,立在門口衝著西麵一陣罵,“你他娘的關老七,趕緊讓你婆娘哄哄孩子。哭,哭,哭,見天兒的讓孩子哭,讓不讓人睡了……他娘的,明兒再讓孩子哭,就讓你卷鋪開滾蛋。”罵夠了,男人關門進屋了。

也不知是不是男人罵的起了作用,西院這邊嬰兒的哭聲很快就沒了。

又等了等,周圍萬籟俱寂,沒有任何異樣。這時,周伯彥才站起來,跳進東院。走到洪威身邊,他看了看土坯小窩中蜷縮著的女子,彎腰要探女子的鼻息。

洪威從旁說道,“有氣,隻是昏過去了。”

周伯彥半途收回手,“帶上,找個地方給她醫治。”

把人帶回客棧實在不是明智之舉。洪威背著女子同周伯彥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低聲說道,“公子,小的昨日發現了一戶人家,院門上著鎖,院子看著許久沒打掃過了,看著不像有人居住。小的便打聽了一下。那戶人家兩個月前全家回鄉探親了,年底才能回來。而且,他們的房後有個小房子,似是柴房。”意思是,把這受傷的女子帶到那柴房藏起來,不僅是外人,就是那左右鄰居都發覺不到異樣。

周伯彥覺得洪威的提議不錯,於是改了方向,把昏迷的紫衣帶去了洪威所指的地方。暗衛跟在他們後頭,在做掃尾工作,比如處理三人留在雪地上的腳印。

他們撬開門鎖進了那小房子才發現,這裏並不是什麽柴房,而是供人居住的簡易小房子,隻有一間。裏麵有能住兩三人的火炕,挨著火炕是灶台。灶台旁依次是水缸、米缸,裝碗筷的陳舊的木櫃。灶台前的地上有些柴草,一把破掃帚。唯一的窗子在南牆上,窗下是一個陳舊的木箱,木箱旁邊的地上擺著一個洗臉用的木盆。

一個多時辰後,寒冷的小屋子變得暖和了許多,火炕也燒熱了,屋中彌漫是一股子的湯藥味。天已微明,屋中光線昏暗但已能模糊的辨物。

紫衣醒了,屋中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她掙紮著坐了起來,因牽動了傷口,疼的直蹙眉。蓋在身上的舊棉被滑了下來,露著肩頭的她冷的不由一哆嗦。她迅速將屋中一切掃視一遍,狹小的房子裏實在沒什麽可看的東西。她定了定神,視線一下就落到了灶炕口。灶炕裏的灰被人扒拉了一點出來,上麵坐著一個藥罐子。湯藥味兒就是從這個藥罐子裏飄出來的。

她緩了口氣,準備下炕。這才注意到,自己染血的綠色裙裳還穿在身上,肩頭處會**著,是有人為方便給她處理胸口的傷口而用刀割掉了一部分布料。這個她記得,因洪威為她處理傷口時,她中間疼醒過一回。

這時她才注意到,炕頭上擺著她的包袱,包袱上有一張用銀錠壓著的紙。她扯過陳舊的被子裹住自己,取了紙張看。隻見上邊寫著:灶口有熬好的草藥,醒了喝。鍋中有吃食。白日不要生火,以免被人發現。灶台上有一副藥,晚上煎了喝。夜裏亥時會前來探望。

她將紙揉皺成一團,打開包袱取了幹淨衣裳出來,忍著痛把身上的衣裳換掉。

客棧內。小半個時辰前回來的周伯彥、洪威等三人都是合衣躺下的,已經進入淺眠。

天大亮,客棧內變得熱鬧起來,人們的走動聲、說話聲與笑聲不時傳來。

周伯彥毫無異樣地起身,獨自在房中用過早飯,開始考慮下一步計劃。

洪威用過早飯,和周伯彥打了聲招呼便出去了。扮作普通人住店的暗衛自是扮演著在人前的角色,不動聲色地呆在周伯彥的左近。

到了深夜亥時,洪威被留在客棧望風,周伯彥則帶了暗衛去看望紫衣。

此刻的紫衣將自己打理的妥妥當當的,坐在炕沿上,似乎正在等周伯彥。因為傷勢不輕,她的臉色不是很好。見到周伯彥,她拔下頭上的簪子撥了撥油燈的燈芯,“多謝你出手相救。”

周伯彥說了句“舉手之勞罷了”,看向窗子。這才發現,紫衣用被子擋住了窗子。怪不得他在外邊時並沒發現屋中有亮光。

蒙麵的暗衛把一個包袱往窗下的木箱子上一放,出去了。

周伯彥指著那包袱說道,“裏麵裝的是一些幹糧、兩隻燒雞和六副藥。外邊所有的藥鋪都有人盯著,這是從別處買來的藥。不多,隻夠三天的,每日早晚煎服一副。我有急事,明早必須離開此地,隻能幫你到這裏。剩下的,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多謝!”紫衣說了這麽兩個字,低聲咳嗽兩聲,說道,“麻煩幫我打兩桶水,水缸裏沒水了。”她可以不洗漱,但得喝水,煎藥也得用水。依她目前的情況而言,想要自己打水吃是萬萬不可能的。

這個倒是不用周伯彥動手,暗衛很快幫忙打了水,直到把水缸裝滿。

水的問題解決了,見沒什麽事了,周伯彥說道,“就此別過。”這就準備走。

“等等。”紫衣叫住他,“名冊不要了?真相也不問了?”

周伯彥一臉淡漠地說道,“我說過,名冊交與不交,全由你。至於真相,你想說,我便聽。你不想說,我也不強求。”

紫衣一怔。幾天前的談話,原以為周伯彥隻是在做樣子而已,是在誆她說出真相。沒想到,周伯彥不僅救了她,而且一點趁機對她嚴刑拷打的意思都沒有。怎麽會這樣?難道周伯彥真的感念她曾做過的事,真的要幫她擺脫追殺?

在她發怔的時候,周伯彥已經走到門口正要拉開門出去。

她回神,“等等,我有話告訴你。”

周伯彥轉過身,很從容地看著她,一點催促她的意思都沒有,就那麽站著。

“你想知道的真相,我也不清楚。主子從未提過除掉那兩個孩子的原因。至於對你爹娘下手的事,一開始,主子似乎沒有要他們性命的意思,隻想抓他們並軟禁起來。隻是,後來事情有變。周素,你應該認得。事發前,周素向主子呈上一封密信。之後,主子才改了主意,把原定計劃取消。原本,我接到的命令是監視你爹娘。原計劃取消後,主子將我從新計劃中剔除,命令我護送一個匣子到來……”她話說一半,捂著嘴悶聲咳嗽幾聲。

周伯彥握緊拳頭,隻因雙手藏在寬大的袖子,別人看不到罷了。

紫衣緩過來了,繼續講道,“命令我送到來鳳州。我覺出有異,上午帶著匣子出京,關城門前又悄悄返回來了。我一直藏在長公主府外觀察,發現周圍的監視者從兩人增加到了八人。其中一人跟我很熟,我便避開其他人與他說道。這才知道,那晚安排了對你們一家三口的刺殺行動。你爹對我有恩,我不能看著他死。”

在屬於她的冰冷天地中,出現了那樣溫暖的一個少年,微笑著替她解圍,沒讓十二歲的她死在亂棍之下。那時的她是卑微的小宮女,雖已被主子的爪牙選中,但在那爪牙眼中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死不足惜。即便她沒犯錯,可心氣兒不好的某位妃子一定要打死她出氣。

是他,是那溫暖的少年三言兩語哄笑了那妃子,救了她一命。從此,她喜歡上了那溫暖的少年,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把他的音容笑貌刻進腦海深處,每每憶起便覺得一陣溫暖。隻要有機會,她總要遠遠的看偷他。有時候一年都看不到他一次,她悵然,但喜歡他的心情怎樣都無法抹去。

她喜歡他,越來越喜歡他,即便他成了駙馬。這份喜歡,她不敢讓人知道,更不敢讓主子發覺。她偷偷的為他的痛而痛,為他的喜悅而喜悅。他是她心中唯一的溫暖,她怎能看著他死?

她潛進長公主府。待到夜裏,外邊的監視者混進來時,她一一驚動他們,任長公主府中的侍衛發覺並將他們殺死。沒想到,出現了第九個人,她隻得親自動手。她看著他和長公主匆匆帶著兒子逃離,也看到了皇上身邊的一名侍衛在護送他們。看著他們出城,她安心了。她日夜不休,快馬加鞭地趕到來鳳州完成任務。而後,又日夜不休地去追蹤他,隻想知道他是否已經脫險。

可是,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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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奮起,怎麽就這麽難?下月初,青青要挪窩了,挪到一個不會三天兩頭停電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