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65不同情

到了第二日,康溪鎮上的風味小食鋪的特色菜,即酸菜燉骨頭毒死人的消息傳開了,傳的沸沸揚揚的,說什麽的都有。雖說於縣輔開口了,私下對古管家說風味小食鋪是清白的,而且沒有扣押掌櫃的古元河。可按照規矩,正式結案前風味小食鋪是不能開門做生意的。

這麽一來,風味小食鋪閉門不開的狀態引來更多好奇的目光。冬日裏活計相對的少,鎮民大都是閑在家裏的,鎮子上發生屁大點事兒都要談論個幾天,何況是命案這麽大的事。他們三倆成堆地聚到一起,大肆談論著命案與風味小食鋪的八卦,加上一些自己臆想的東西,再加上或靠譜兒或不靠譜兒的猜測,八卦的內容那才叫一個“精彩”。

他們不敢直接點出古青舒的名字,畏懼的同時又異常興奮地喜歡傳古青舒的各種八卦。有人說風味小食鋪有大靠山,毒死幾個人都有辦法無罪脫身。有人說風味小食鋪的東家可是個霸道又凶悍的人物,手提紅纓長槍看誰不順眼都能直接挑了,還怕一個沒有證據的毒死人的案子!總之一句話,告狀的婦人肯定沒好果子吃。

有人說,不管某東家多麽富貴、靠山有多硬,剛正不阿的於大人都能秉公執法。就算於大人頂不住了,於大人頭上還有一位剛正不阿的蕭大人。這起命案,最後肯定得一個公正的結果。

不少人撇嘴,而且看法一致。他們覺得,不用猜,告狀的婦人肯定得不了好。不管她有理沒理,碰上某東家肯定完。

也有直言支持某東家的。他們覺得,某東家是個好人。某東家是凶悍了點,可在鎮子上從未幹過惡事。就是某東家手底下做事的都本本分分的,從未幹過欺壓百姓之事。

總之八卦來八卦去的,聽說鎮子上熱衷於八卦事業的人們迅速形成了兩派,正在展開口水戰。

消息傳到青舒的耳朵裏,青舒一陣無語。

小娟很不高興,“小姐,您就是脾氣太好了,從不管鎮上的人傳您的壞話,任他們胡言亂語地拿您的事說道。您看看,那些人現在都有恃無恐到什麽地步了?”她忿忿不平。小姐就是心太好,從不管、也不懲治鎮上那些嘴碎的。這麽一來,那幫人便無所顧忌地總傳小姐的各種八卦,太討厭了。

青舒手裏捧著書,頭也不抬地唔了一聲。

小娟很替這樣的主子著急,“小姐,奴婢出去替您教訓幾個不長眼的,好不好?”

青舒對鎮上的傳言不以為意,一心要看書,因而覺得在自己的耳邊說個不停的小娟有些聒噪。她有了支開小娟的想法,“好了好了,隨他們去吧!剛剛你用的那句成語不錯。‘有恃無恐’,很貼切,用的語境也對。既然會用了,那就去寫下來。”

“小姐!”小娟拉長了調子喊人。

青舒的眼睛粘在書上,空出一隻手揮了揮,“快去,快去,哪個字不會寫就找少爺討教。”

小娟瞪圓了眼睛,可小姐已經不理自己了。她鬱悶,跺了跺腳,轉身從內室出去,氣乎乎地坐到了正在做針線的小魚身邊。

小魚抬頭看了小娟一眼,柔聲說道,“別壞了小姐看書的興致。”

小娟張了張嘴,倒是沒說話,站起來往外走。她拉開了門,剛掀了厚門簾子,就看到蘇媽媽走進院子裏來。她見此,忙迎上去問好。

蘇媽媽手裏捧著個圓形的食盒,眉開眼笑地應了一聲,馬上問道,“小姐可在?”

“在的,正看書呢!”說話間,小娟把蘇媽媽讓進了屋。

小魚放下針線去接蘇媽媽手裏的食盒,“蘇媽媽,這可是給小姐的?”

蘇媽媽順手將食盒交給了小魚,答道,“是。毛刺,廚房剛剛弄好的,還熱著呢!趕緊給小姐送進去。”

小魚答應一聲。

青舒聽到蘇媽媽的動靜,正從內室走出來。她笑彎了眉眼,“蘇媽媽最好了,送來我愛吃的零嘴兒。”

蘇媽媽聽了這話,開心的不得了,“就知道小姐喜歡吃這個。”

小魚剛打開食盒的蓋子,青舒便伸手進去拿了一顆出來,“還熱著,這時候吃最好吃了。炒的多不多?”

“多,多,炒了足有六斤。小姐這邊送來了一小半,剩下的都送到學堂那邊去了。”蘇媽媽答道。小姐說毛刺要糖炒才好吃,她和廚娘丁三娘折騰了幾天才弄對味兒。因為小姐和少爺們愛吃,而康栓子兄弟二人送來的毛刺還有很多,近日來丁三娘隔個三五天便炒上一鍋給主子們吃。

青舒頷首。送到學堂去也好,反正盧先生也愛吃,不會怪罪的。因為盧先生是個嘴饞的,青舒又時不時弄點新鮮花樣的零嘴兒給盧先生。所以,送零嘴兒到學堂去,盧先生非但不會怪罪,還會誇青舒孝順。這麽一來,青陽他們四個小的也借了光,時不時的課間可以跟著盧先生吃零嘴兒。

青舒對自己人從來都不小氣,一邊吃,一邊招呼屋裏的蘇媽媽等人抓去吃。她自己連吃了四個,突然想起另兩個人來,“小歡和小丫呢?”

付歡是周伯彥放到她身邊的女護衛,她從不拿小歡當下人,也不限製小歡的行動。但小歡很本分,一般都呆在她身邊。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小歡不是在自己的屋裏,就是在府裏各處閑逛。若要出府,小歡肯定會提前跟她請示。今兒個沒到她跟前請示,也沒在她跟前兒,保不齊逗弄古元河家的小可愛去了。

小娟知道小丫的去處,“小丫在繡娘屋裏學女紅。”

蘇媽媽接道,“付歡姑娘先前在廚房。老奴往小姐這邊來時,付歡姑娘接了送毛刺到學堂的差事,往學堂那邊去了。”

“誰在說我?”付歡正推門進來。

青舒笑看著小歡,“還想給你留點毛刺的,沒想到你卻是守在鍋邊,吃上了剛出鍋的。”

付歡幾步衝過來,不客氣地伸手從食盒裏抓了四五顆毛刺,“奴婢是守鍋來著,但沒有偷吃。小姐沒吃,奴婢可沒膽子先吃。”她說罷,笑嘻嘻地站到一邊吃去了。

蘇媽媽突然來了一句,“案子不知如何了?沒個準信兒,這食鋪的生意都耽擱了。”見沒人搭話,她看向青舒,“小姐,昨日程娘子跟老奴提了一嘴,說是與《石記客棧》相鄰的《林記酒樓》的東家手頭緊,正準備出手酒樓。”

青舒一聽,上了心,“小娟,你跑一趟,告訴管家,打聽仔細了來回話。”鋪子買下了,不一定非得自己經營,完全可以再租出去。地要買,鋪子一樣要買。她得一點一點地添置固定資產,得給青陽和青灝攢安身立命之本,得給青陽和青灝攢娶老婆的本兒。姐姐給弟弟們攢娶老婆的本兒,這話聽著怪。可有什麽辦法呢!誰讓他們姐弟父母緣淺,上頭沒有給他們姐弟頂風擋雨的長輩在。

小娟領命,準備去前頭找古管家。

蘇媽媽伸手一攔,“小姐,這事交給老奴。老奴正準備去前頭,一準兒把話傳到。”

青舒同意。

過了兩刻鍾左右,古管家過來了。

古管家見了禮,垂手站在下頭,“小姐,您交待的事老奴派人出去打聽了。”之後就不說話了,也沒有告罪下去的意思。看樣子是有話要說。

青舒一揮手,示意跟前兒的丫鬟都下去。等丫鬟都下去了,她讓古管家上前來,這才問道,“什麽事?”

管家低聲說道,“於大人決定重懲於二小姐。但在懲治前準備帶於二小姐過來,讓於二小姐向小姐磕頭認錯。不想,中間出了岔子,有人鬧騰開了,攔著不讓於大人帶人出來。於二小姐更是以死相逼,上吊了。”

青舒聽了,一臉淡漠地問道,“死了沒有?”

於雲若是死了,她是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於雲小小年紀,便學會了陰狠毒辣的手段,拿人命當兒戲。如今害死了一條人命,這樣的人死有餘辜。

管家答,“沒死。據可靠消息稱,於二小姐隻是作戲要上吊。沒成想,中間出了岔子,一個沒把握好,腳下的凳子倒了,假戲變成了真,白綾套脖子上了。”

青舒冷哼一聲。

管家繼續講,“於二小姐吊到那兒下不來,在場的女人又沒力氣把她弄下來。等於家男人聽到哭喊聲衝進來,把人弄下來的時候,於二小姐都翻白眼兒昏過去了。”

青舒心道:怪不得人們總說禍害遺千年,此話果然不假。

古管家不知主子的心中所想,“於大人自是不能將家中醜事往外宣揚。他剛派人過來傳話,隻說動用了家法,於二小姐受傷頗重,暫時不能前來給小姐磕頭認錯,望小姐能多寬限他兩日。”若不是擔心於大人會包庇於雲,放跑了於雲,他哪裏會派人去密切注意於府的家事,哪裏能知道於家亂糟糟的事。

青舒在意的可不是讓於雲磕頭認錯的事,她對於雲厭煩之極,一眼都不想見到。她在意的是於大人趕緊將案子結了,還風味小食鋪一個公道。這樣,風味小食鋪才能趕緊開門,正常營業。當然,她是不會輕易放過於雲的。她不要於雲的命,她隻要於雲一輩子都不好過。於是她說道,“無所謂寬限不寬限的,磕頭認錯我不稀罕。你轉告於大人,於雲是再不能留在鎮子上了,讓他自己看著處置。”

“是。若沒有別的吩咐,老奴這就去辦。”管家明白,所謂的“讓他自己看著處置”,可不是簡單的處置。於大人的處置若是輕了,小姐肯定不滿意。

“沒別的事,下去吧!”青舒送走了古管家,進內室繼續看書。

對於命案中的死者,青舒一點都不同情,隻道活該。

原來,於雲一直記恨青舒,記恨青舒攔著她,沒讓她見到蕭二公子。她認為,她沒能攀上蕭二公子,全是青舒的錯。她到古府去見蕭二公子,古府的下人攔著連門都沒讓進。她被祖母帶回家之後,二叔狠狠地罵了她一通,差點賞她幾巴掌。連一向疼愛她的祖父祖母都發了火兒,訓斥了她一番。

不僅如此,二叔要趕他們大房的回鄉下去,連祖父祖母的勸阻都不聽。她要過好日子,她要在鎮上享福,才不回鄉下讓人笑話。她哭鬧無果,最後隻得裝病,拖延回鄉下的時間。這期間,她一直想著要如何報複青舒的事。

巧的是,鎮子上有戶姓錢的人家,正是她娘的娘家那個村過來的。這家的男人好賭,隻要手裏有兩個閑錢兒就找人賭錢。想當然的,十賭九輸,原本算得小康的日子越過越窮。

正這時,於雲通過舅舅找上錢家,要合謀算計風味小食鋪。他們的原計劃是,於雲準備點兒讓人腹痛的藥,而錢家男人則到風味小食鋪買一碗酸菜燉骨頭回家。他們選擇酸菜燉骨頭,就是奔著這菜隻有風味小食鋪才有的賣,好栽贓。等錢家男人吃了加藥的菜,腹痛發作,錢家娘子便去告官,告風味小食鋪的菜裏有毒。這樣做,一能搞臭風味小食鋪的名譽,搞臭古青舒的名譽;二能從風味小食鋪訛一筆銀子。他們都商量好,至少也要訛一百兩銀子出來,然後雙方平分。

一切準備就緒,錢家男人把菜買了回來。於雲當場把藥拿了出來,交給了錢家娘子。錢家娘子就把藥下到了菜裏,看著自家男人吃。錢家男人吃罷,毒性發作,卻不是普通腹痛,而是一命嗚呼。

這與計劃背道而馳,嚇壞了於雲。錢家娘子傻愣了一陣兒,反應過來後悲痛得要放聲大哭。於雲蒼白著臉,一把捂住錢家娘子的嘴巴。她不顧錢娘子的掙紮,說要計劃繼續。

於雲的意思是,反正人都死了,肯定不會白死。錢娘子照樣去告官,將事情鬧到最大。古青舒想了這事,至少要拿出五百兩銀子出來。到時候,銀子到手,她隻要一百兩,剩下的都給錢娘子。錢娘子帶著兩孩子回鄉過活,四百兩銀子,這輩子就吃穿不愁了。

此事的初衷就是訛銀子。再者,錢家男人好賭,每每輸了銀子回家還會對錢娘子打罵動粗。錢娘子心下哪能一點都不恨!如此,四百兩銀子打動了她。

兩人商量好了,於雲收好剩下的藥匆匆回家。慌亂中,她哪裏知道地上灑了一點藥沫。

確定於雲走遠了,錢娘子這才大哭起來。她跑到鄰居家喊救命,讓鄰居幫忙請大夫。這時,被她支開的兩個孩子聞訊回來,跟著大人一起哭。然後就有了後頭的大鬧風味小食鋪以及狀告風味小食鋪毒死人的事情。

這個案子裏,她們沒想留了兩個大破綻。一是錢家廚房的地上灑了一點藥沫。二是風味小食鋪的酸菜燉骨頭是一燉一大鍋的。一口鍋裏做的菜,其他人吃了沒事,隻一個錢家男人死了,破綻太明顯。

再說於雲。她離開錢家,回到家裏,著急把剩下的藥藏起來。她的神色不對,慌裏慌張的行為也透著古怪。

於鄭氏發覺女兒的異樣,跟進屋去,一下就看到女兒手裏抓的藥包。她立刻變了臉色,搶過藥包,抖著手問是不是偷了她的。她認得藥包,因為這藥是她買的,她以毒鼠為由去藥鋪買的。實際上,她自然不是要毒鼠,她準備過個一年半載的,再把藥拿出來,除去某個眼中釘、心中刺。哪成想,藥竟然被女兒偷去,而且明顯少了一半。

於雲本就害怕,又被於鄭氏發現了,於是撲到於鄭氏懷裏大哭。哭夠了,她膽戰心驚地把事情說了。她不是成心毒死人的,她不知道這是砒霜,以為隻是令人腹痛的藥。她會當它是令人腹痛的藥偷去,是因為無意中在於鄭氏那裏發現時,於鄭氏隨口搪塞她說是能令人腹痛的藥。陰錯陽差間,竟是鬧出了人命。

於鄭氏自然是要護著女兒的,因而細問過程,想幫女兒遮掩。

巧的是,在於雲進屋前,屋中躲著人個。

於鄭氏拉著於雲出去後,床底下鑽出個少年。這少年不是別人,是於雲的三弟於之成。他不是故意跑進來的。先前爹追打他,他便逃進了二姐於雲的房間裏躲了起來。過不多久,二姐回來了。他怕二姐見了自己會不由分說地打罵自己,於是急中生智,鑽進了床底下。哪成想,這一躲,便聽到了可怕的事。

於之成嚇壞了,跑去告訴大姐於雅和小姑於小莉。大概是他太害怕了,聲音沒控製住,一下讓經過門前的二嬸娘柳氏給聽到了。這下壞了,懷有身孕的於柳氏當場暈厥過去,這才驚動了正在坐堂的於大人。

這場命案中,一心訛人銀子的錢家男人中砒霜之毒而死,貪婪的錢娘子不會有好下場,而誤用砒霜之毒害死人的於雲肯定也好不了。還有那心懷叵測的於鄭氏,手裏備的砒霜之毒沒能害成別人,先害了女兒於雲。

於大人一心將事情的真相隱瞞下來,準備低調處理。可他哪裏知道,青舒已將前因後果都搞清楚了。

死去的錢家男人也好,錢娘子也好,於雲也罷。這三個人,青舒哪個也不同情。她隻要自己的公道,她隻要錢娘子和於雲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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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會斷續更新,並在11月中旬正常完結。(風濕犯了,膝關節疼的厲害,心情很不美好地失蹤了,親們隨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