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門女的秀色田園
盛隆街,兩側酒樓、各式店鋪林立。這裏是錦陽城最為繁華的街道。這裏還有著名的每縫年節便聚集了各色小商小販的晝夜兩市。顧名思義,晝市在白天的巳時至傍晚時分開放,夜市則在傍晚時分到戌時初開放。
為了不影響盛隆街上各式店鋪的正常生意,晝夜兩市的地點被劃到了盛隆街街尾至距離北城門約有六百米處的足有一裏地長的街道上。
年越來越近,自臘月廿一那天起,晝夜兩市便開始了。而今天,正好是開市的第一天,即臘月廿一。青陽他們會央求姐姐帶他們來錦陽城,就是為了來晝夜兩市上玩兒的。
其實,古府的年貨已經置辦差不多了。因此,青舒帶著青陽他們隻走了墨寶齋(賣書畫與文房四寶的店鋪)和富貴樓(茶樓,內有說書人說書)兩處大鋪子,在墨寶齋買了些紙墨,在富貴樓聽了小半個時辰的書。而後,大家直接去了白日開放的晝市。
盛隆街的晝夜兩市與城門內的集市不同。集市上小商小販占一半,賣自家出產各種零碎物件或農作物的農人也占了一半。而晝夜兩市上的攤位則被中小型店鋪和小商販包圓兒了,沒有農人的插足之地。而且,官府對每縫年節的晝夜兩市的管理比較嚴格。街道兩旁的攤位井然有序,衛生保持的非常好,又有捕快時不時出來巡視,安全上也讓人放心。小偷小摸的大多不敢來此作案。
此處不允許車馬進入,必須步行。青舒和陳嵐由丫鬟簇擁著走在一起。陳喬江、青陽這四個男孩子興致勃勃地走在前頭,書童和護衛不離左右地緊緊跟隨。
走近一處攤位時,青舒聽到少年的一陣吆喝聲。她不由好奇地尋聲看過去。
那是個方臉少年,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他跟著兩個中年婦人守著布匹、繡品的攤子,正大聲吆喝著。
“……哎!走過路過的,請看過來,這裏是吉祥莊的攤子。凡買本攤上出售的布匹、繡品等物滿叁兩銀者,獲贈價值一吊錢的別致絹花一枚。凡買攤子上出售物件滿伍兩銀者,獲贈價值三吊錢的精致娟花一對。如有需要采買上等錦緞、絲綢等物者,請到位於盛隆街東段的吉祥莊,今日必有驚喜等待著貴客光臨。哎!走過路過的,請看過來,這裏是吉祥莊的攤子。凡買本攤上出售的布匹、繡品等物滿叁兩銀者,獲贈價值一吊錢的別致絹花一枚……”
青舒挑了挑眉,心道潘掌櫃的花樣倒是不少,不僅有贈購的促銷手段,還會打吸引人的古代版的廣告。當初她會聘請潘掌櫃,一是看中了潘掌櫃的人品,二是看中了潘掌櫃是個會做生意的。吉祥莊交到潘掌櫃手裏有七個月了,鋪中的生意一直不錯,利潤很可觀。在管理鋪中人員一事上,潘掌櫃也有自己的一套熟經。
青舒心裏越發肯定了潘掌櫃的能力,並琢磨起了潘掌櫃拜托她的一事來。
一旁的陳嵐一臉好奇之色地打量了幾眼攤子上擺放的布匹等物,視線一轉,落到了青舒的臉上,“舒姐姐,不知吉祥莊今日準備了什麽驚喜?”她知道吉祥莊是青舒的產業。
青舒淺淺一笑,“潘掌櫃最是會糊弄人,得了兩匹羅錦就開始折騰開了。”
陳嵐拿袖子擋住嘴巴,嗤嗤地笑出聲來,“果然有驚喜。兩匹羅錦,城中的年輕小姐怕是要搶的麵紅耳赤了。”
青舒搖頭,“哪裏會那麽誇張?”
陳嵐笑的更歡,“妹妹說的一點都不誇張,那可是羅錦!還好妹妹不用跟人搶,想要的時候可以到祖母跟前求。”
陳嵐的貼身大丫鬟櫻桃從旁插了一嘴,“昨日在府中作客的幾位表小姐,聽說古小姐送了兩匹羅錦給老夫人,羨慕之餘可沒少拿小姐出氣。嘻嘻……最後還求小姐從中引薦,說要和古小姐多多親近呢!”她這話既捧了自家小姐,也捧了青舒,還適時從中推了一把,讓自家小姐和青舒之間加深親密感。
陳嵐聽了,立刻輕斥一句,“住嘴,我們姐妹說話,哪裏由得你插嘴。”語氣倒沒有發怒的意味。
櫻桃討巧賣乖地嘻嘻一笑,“主子教訓的是。”然後向青舒規矩地行了請罪的安,退開幾步。
青舒一臉和氣地笑笑,沒有一點為難櫻桃的意思。
吉祥莊以書包、娟花起家,而後慢慢增加了綢緞、布匹、繡品等買賣。對錦陽城而言她是外地人,鋪子雖有陳府罩著,但行業內競爭激烈。書包、娟花的風潮褪去,鋪子的經營遇到了一定的困難。情況一點一點的改善,後又聘請到了潘掌櫃,生意這才安穩地發展了起來。不過,還是竟爭不過城中老字號的店鋪。
她心裏清楚,潘掌櫃拿那兩匹羅錦折騰,主要目的不是要高價賣錢,而是要借機進一步打響吉祥莊的名聲,招攬更多的富貴客。周伯彥讓商隊捎來的羅錦不少,她給家人每人做上五六件衣裳都還富餘不少,自然舍得拿出來支持自己的生意。因此,她昨日表態會全力支持潘掌櫃,過兩日再送三匹羅錦過來。
這內裏的事,她當然不會說給陳嵐聽。她和陳嵐輕聲細語地交談著,往前走去,很快越過了吉祥莊的攤子。再走過四五個攤位,大家就走到了小吃攤位區。蒸、煮、煎、烤、炸,各色路邊小吃的香味四溢,留住了不少人的步子,尤其是小孩子的。
很快的,陳喬江一邊吃著烤肉串,一邊向落到後頭兩步一停、三步一頓的青舒和陳嵐揮手,示意她們快些過來。
一旁,青陽和洛小榮眼巴巴地瞅著熱油鍋中翻騰的炸糕,還不忘喊“姐姐快來”。
再旁邊的攤子前,青灝手裏捏著銅板,眼睛盯著炭火上正在烤製的魚塊兒,心裏盤算著要分幾個給姐姐吃的問題。
陳嵐是典型的大家小姐,自十歲起便沒吃過路邊的小吃。她走過來後,笑對陳喬江說道,“看你那饞樣!想吃什麽,回府吩咐廚房做便是。大冷天的,也不怕凍壞!”
陳喬江搖頭,“府裏廚子做的味道不對,沒這個好吃。”說罷,他拿起第二個烤肉串吃起來,然後搖頭晃腦地說道,“聊勝於無,聊勝於無。說白了,味道跟姐姐做的比起來差遠了。”
陳嵐不解,“你指的哪個姐姐?”
陳喬江示意小廝給錢,並沒好氣地說道,“自然不是府中的各位姐姐。”然後一臉驕傲地說道,“要說做吃的手藝,姐姐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這個姐姐,自然指的青舒。
青舒聽了笑罵一句,“馬屁精。”
青陽和洛小榮一人捧了個油紙包急步過來,舉到青舒麵前異口同聲地說道,“姐姐,快嚐嚐炸糕,剛出鍋的。”
一旁等烤魚的青灝急了,催促攤主快些把魚烤好。
他們這邊正熱鬧呢,一旁有呼喝聲由遠及近。青舒等人循聲看過去,隻見兩名十三四歲的華服少年往這邊大搖大擺地走來。而這兩名華服少年的前頭由小廝呼喝著開路,後頭也有家丁狐假虎威地喝罵著躲的慢的人。
附近不少人紛紛躲避開來。隻有青舒他們一行人,還有剛剛走到烤魚攤子旁邊的攤位前停下的三位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沒動地方。
杜護衛也在烤魚攤子前,正守在青灝身邊。呼喝聲起,他不為所動,反倒對麵現不安之色的青灝說道,“灝少爺,魚就快好了,莫急。”他這話不僅在安撫青灝,也在告訴麵露忐忑之色的攤主繼續烤你的魚。
聽了杜護衛的話,青灝臉上的不安之色立刻消散,並迅速看向旁邊攤子前的姐姐。
青舒收到青灝看過來的視線,笑對青陽說道,“過去看看,小灝等的烤魚好了沒有。”
陳江喬和洛小榮喊著“我也去”,和青陽一起衝到了青灝身邊。四個男孩子湊到一起,哪裏還安靜的下來。他們說笑之餘,不時你一言、我一語地催著攤子的主人快些把魚烤好。
見到這陣勢,攤主想到這些小公子肯定來頭不小,便心下大定。為了表現自己的好手藝,他更用心地翻烤著魚塊兒。
“喂,你們是哪個府上的?讓開,別擋大爺的路。”穿天青色袍子的華服少年眉毛豎起,陰沉著一張臉衝青陽他們喊。旁邊攤位前的三個年輕公子,其中二人的家中長輩是錦陽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罩著他的趙泉不敢招惹,他自然也不敢招惹。而眼生的陳喬江一行人,被他和趙泉列在了可欺負的名單上。
主子開始找茬兒,跟隨的家丁、小廝狐假虎威地喊著“滾開”、“沒聽到少爺問話嗎”、“報上名來”等等。
青陽轉過臉,看了找茬兒的這夥兒人一眼,轉回臉,不理。
陳喬江可不是青陽。雖說這一年他的小霸王性子有所收斂,可他覺得錦陽城是他的地盤兒。他的兄弟在他的地盤兒上讓人吆喝來吆喝去的,他可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隻見他轉身站定,上下打量對方幾眼,下巴一揚,“不長眼睛的蠢貨,趕緊道歉,然後滾蛋。否則有你們好果子吃!”
“小子,知道大爺是誰嗎?敢跟大爺大小聲,簡直找打。”穿天青色袍子的華服少年橫眉豎眼地大聲說道。
這時,兩少年之一,身穿深紫色袍子的趙泉陰陽怪氣地說道,“朱之盛,你跟他廢什麽話,打就是了。”
陳喬江眼一亮,“兄弟們,聽到沒有。有人送上門來給我們打,準備戰鬥。”他們四個跟著護衛沒少練摔打的工夫,平日裏隻有被護衛收拾的份兒,在護衛手上從未討到過半點的便宜。今日難得有了收拾別人的機會,他豈會錯過!
聽到堂弟的宣告,一旁被青舒拉住的陳嵐差點栽倒。
青陽、青灝和洛小榮三人眼睛看向姐姐,齊喊,“好。”若是姐姐反對,他們不敢打架的。姐姐不阻止,這個架打定了。
若不是考慮到形象問題,青舒肯定當眾翻白眼兒了。
上前挑事兒的朱之盛和身後的爪牙們傻眼了。不過,朱之盛想到對方都是比自己小的男孩子,尤其小臉漂亮白淨的洛小榮和青灝明顯好欺負的模樣,因此隻當他們在故意虛張聲勢。於是,他小小年紀便麵露獰色,“小子,大爺看你們是活膩了。”
趙泉則想到自己帶的人多,再者眼睛在青舒和陳嵐身上轉了轉,尤其向二人的胸部多看了兩眼。之後,他不懷好意地向朱之盛使了個眼色。
眼看要不好,陳府派出來的管事上前,擋到了小主子陳喬江麵前,想要亮小主子的身份。先前他沒有出來說話,是因為主子沒發話,他不敢擅自有所動作。
陳喬江對打架之事躍躍欲試,哪裏容許管事壞他的好事兒。因此,他抬腳揣了身前的管事一腳,“閃一邊去,少爺手癢的緊,今日一定要教訓不長眼的。”
管事退到一旁,抹汗,“少爺,別,少爺千萬別。”
陳喬江瞪眼睛,不允許管事出來壞事兒。
青舒本來是要阻止陳喬江的,可紫袍少年的眼神讓人惡心。她看向陳嵐,見陳嵐氣的俏臉通紅,便猜到陳嵐也注意到了紫袍少年陰邪的眼神。於是,她向付歡使了個眼色,扯了陳嵐便走。
陳嵐不理解青舒的舉動,更是放心不下陳喬江他們,因此張嘴要說話。
青舒按了按陳嵐的手背,“別擔心,有管事、護衛們在,他們吃不了虧。”這是要放任弟弟們打架了。
小姐動了,丫鬟婆子自然得跟上。付歡隨手點了在附近的兩個男子,示意跟上,而後自己迅速追上青舒。
與此同時,後邊已經亂成了一團。
不愧是在權貴聚集的地方討生活的。附近的攤主手腳麻利地迅速收攏主要的家當,退到安全距離外張望著事態的發展。烤魚攤的主人也有意避難,卻對上杜護衛冰寒的目光,不敢有所動作,隻能硬著頭皮留在原地。
杜護衛像冰雕一樣,抱劍立在那裏。加上陳喬江的護衛陳虎,洛小榮的護衛,以及一名鷹衛,四人站成四方形,各自占據一角,看著四個小主子在中間揍人。書童陳祥子、關木頭、初一和墨子(洛小榮的書童),小大人樣地抱胸站成一排,眼睛緊盯著各自的主子,大有情況不對就撲上去救主的模樣。
在外圍,丁管事、陳府管事帶著各自府上的家丁,負責收拾趙、朱二人的嘍羅。
陳喬江和青灝一組,纏住趙泉一頓揍。趙泉沒有招架之力,想要逃走,卻被占據東北角的鷹衛給一腳揣回了。陳喬江和青灝揮了拳頭繼續往趙泉身上招呼。
青陽和洛小榮一組,拳腳齊飛,把朱之盛打的抱頭鼠竄。朱之盛疼的哇哇大叫,喊著殺人了。青陽一個掃蹚腿,把朱之盛掃倒在地。洛小榮嘟著小嘴,不給朱之盛爬起來的機會,撲上去掄起小拳頭一陣打。
趙、朱二人挑釁再先、動手再先,卻被被挑釁者打的落花流水。這可是稀罕事。
二三十米開外,圍觀者無數,包括擺攤的、先前被趙朱二人的爪牙呼喝開的人、還有附近閑逛的男女老少。
當然,也有近距離看熱鬧的。有先前提到的三位華服公子。
有一個身穿暗紅色鋪頭袍子、頭戴鋪頭帽子、腳踩鋪頭專用的鞋子、腰挎鋪頭配刀的二十來歲年紀的青年。此人臉型方正,劍眉下不大不小的雙眼明亮,若能忽略他眼中透出的幾分不羈之色,大家肯定覺得這就是個正直的好青年。可惜,他眼中的幾分不羈,再加上他蹲到旁邊攤子上的簡易桌子上的姿勢,摸著下巴津津有味地明顯在看熱鬧的模樣,實在和正直的好青年搭不上邊。
還有一個老道士,坐在馬紮上,身後站著兩個身穿普通道袍的青年男子。老道士頭上的道帽壓的有些低,滿臉的褶子,胡子花白,看上去很老了。有意思的是,老道士的眼皮子耷拉著,麵向打架的青陽他們的方向,也不知是在看熱鬧、還是在閉目養神。可若說他在閉目養神,這是找錯閉目養神的地方了吧!若說他在看熱鬧,身在方外的老道士湊這個熱鬧,也太奇怪了些!
視線回到事件的中心地帶。
對古家家丁而言,趙、朱二人的家丁實在不夠看。丁管事帶人劈裏啪啦一頓揍,沒用多久就把趙、朱二人的家丁揍老實了。
趙泉和朱之盛在外欺負人,從來不自己動手。再者,他們養尊處優慣了,又從不練武強身,根本沒有戰鬥力可言。今日也算他們倒黴,遇上了陳喬江、青陽這幾個打架愛自己動手的主,還是平日裏堅持練武強身、精力又充沛的成長中的男孩子。
趙泉和朱之盛的狼狽樣,可想而知。
反觀陳喬江、青陽、青灝、洛小榮四人,雖有些衣裳淩亂,衣角沾了灰土,頭上的帽子有些歪,卻不顯絲毫的狼狽之態。而且,他們各個臉蛋紅撲撲的,惹得一些看熱鬧的婦人和姑娘看直了眼。尤其是年紀最小的洛小榮,簡直萌壞了一幹娘子軍,有人忍不住喊了一聲“這孩子真可愛!”
一旁看熱鬧的男人們聽了,一臉的黑線。小拳頭掄的那麽圓,下腳又毫不留情,中間還給了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少年一個過肩摔,這也叫可愛?有沒有天理了?
洛護衛洛三趕到的時候,這場架已經打到了尾聲。
陳喬江一腳踩在狼狽不堪的趙泉的胸口上,正了正頭上的帽子,“手下敗將,報上名來。”
趙泉是又惱又羞,從沒想過自己會當街被人打,而打自己的人還是比自己年紀小的。他惱歸惱,可也知道自己當下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再加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疼的,他差點當場大哭。
見對方不回答,陳喬江踩的更用力,“啞巴了不成?”
趙泉呲牙咧嘴地忙道,“別,別,趙泉,我叫趙泉。”
陳喬江滿意,“蠢蛋,記住了,本少爺的大名是陳喬江。再敢當街為非作歹,本少爺定要打掉你滿嘴的牙。”
趙泉嚇的臉都綠了,瞬間變成結巴,“陳,陳,陳……”陳姓大戶很多,他本不該這麽害怕。但是,他知道陳喬江這個名字。陳喬江,知府陳大人的孫子,深得陳老夫人的喜愛,在陳府整個一橫著走的主。他知道自己惹禍了。非但這頓打白挨,若是府中長輩得信兒,肯定也會發落他一回。
此時,青灝對陳喬江耳語了一句什麽。
陳喬江本要挪開的腳,又重重地踩了回去。他盯著趙泉,“我問你,你是哪個趙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