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77盧先生到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覺地流逝,一轉眼,半個月就過去了。
高粱地有十畝刨了茬子,翻整過,施了肥,種上了麥子。這十畝地,是青舒的第一塊兒實驗田,她在試種冬小麥。苞穀棒子已經掰完拉回場院,苞穀秸稈連割帶捆,隻差拉回來了。
白菜拉了兩車到錦陽城去賣,兩斤三文還讓人挑挑揀揀的,六千多斤的白菜,最後隻賣得八兩銀子另一吊錢。青舒大概算了下帳,這一往一返就得四天時間,四天裏兩個牛車的費用、車夫和跟車的四個人的食宿費用、進城時城門口兩車菜收的十個銅板、找中人介紹買家的兩吊錢,細細的算起來,賣菜的八兩銀子另一吊錢能剩五兩就不錯了,這還是她的手下為她省錢,食宿上虧待自己才有的結果。
這麽一來,青舒便否決了繼續拉白菜去錦陽城的打算,對醃酸菜一事寄予了厚望。其實她也考慮過作泡菜,可泡菜離不開辣椒。從京城走到輝州,她都沒見有大量賣辣椒的。準確地說,應該是極少有賣辣椒的,很難碰到。她在京城逛遍西市與東市,隻碰見那麽一次賣辣椒的,還隻買到二斤多點。買的時候這二斤多的辣椒雖然紅了,可有的籽兒並未熟透,曬幹收集起來的可用的籽兒很少。總之,目前唯一的希望都在酸菜上。
帶著忐忑的心,青舒走到醃酸菜的小缸跟前,空氣中沒有異味,有希望。
吳小山揭開缸上的粗布,瞅了一眼,“小姐,上邊壓的石頭都快沒水了。”
“我看看。”小娟湊上前瞅了瞅,“白菜變少了,那天放的時候是半缸,現在也就小半缸的樣子。”
青舒上前,吳小山和小娟退開。青舒湊近缸口仔細嗅了嗅,真的沒有異味。“快搬開石頭,你們誰給我撈一顆出來,要撈下邊的,不要最上邊的。”“對了,手要幹淨,石頭搬開也要放幹淨地方。”
吳小山答應著,伸手從缸裏抱了石頭出來。小娟弄了弄袖子,伸手進缸裏,很快撈了一顆失去原色的白菜出來,“小姐,它的顏色……”
青舒笑了,“小山,把石頭放回缸裏。”一轉過臉,“快拿廚房去。”
小娟答應一聲,抓著它去了廚房,放到幹淨的案板上。
青舒一臉期待地自己上了手,拿了旁邊的菜刀一刀將頭部砍下來一些,然後一層一層地剝開,最後露出裏麵的菜芯。她從每一片上都切點下來,放進嘴裏嚐了嚐。這會兒還沒有醃好,不好吃,不過,似乎是成功了。
小娟緊緊盯著青舒的表情,“小姐,這個,這個能吃嗎?”
青舒笑眯了眼,一邊拿帕子擦手,一邊對小娟說道:“讓吳小山告訴吳管事,從今日起,咱們的白菜不拿出賣了。窖藏的留在地裏,其他的都收回來,堆放到場院邊上,白日曬太陽,晚間用秸稈蓋上。”她這兩天才回憶起來,奶奶醃酸菜前,都要將白菜放到太陽底下曬上一日兩日的。
吳小山就等在外頭,不用小娟傳話他都聽見了,“小姐,白菜真不賣了?”
青舒從廚房走出來,“不賣了。”費了老勁兒拿出去賣,也賣不了多少,反倒辛苦了大家,不劃算。“小娟,別磨蹭了,回鎮子,有急事要辦。”她現在可是歸心似箭。
等回了鎮子上的宅子,青舒一刻都不想耽誤,第一時間找了古強吩咐起來,“快去買大缸回來,要二十個。再有,記得買鹽巴,隻許買多,不許買少。”
古強嚇了一跳,“小姐,您要那麽多大缸做什麽?還有鹽巴,從京城帶過來的還有一背簍,進正月都吃不完。”
青舒一臉神秘地小聲告訴他,“我醃的那些白菜,成了。”
古強聽的愣了,“白菜也能醃?”
“總之,咱們今年的白菜不愁賣不出去了。除了窖藏的,其他的全部醃上,自己能吃,也可以拿出去賣。我估計,二十個缸也不夠,你再訂二十個。”嘴上這麽說完,心裏卻嘀咕,四十個缸也夠嗆。一缸能裝多少斤白菜,這個她真不知道,醃第一缸的時候一定要過秤,這樣才能做到心裏有數。
“小姐,這能成嗎?”古強嚇到了,醃四十缸,不敢想像。
“這樣說吧,我不把握能掙銀錢,但肯定不賠本。再說,如果不醃上,能賣出去的有限,同樣也是扔,咱們何不試試另一種方法,或許就能找到好的銷路。”
古強沒再說什麽,趕緊出府辦青舒交待的事。青舒張羅收豆子,他支持,因為他也看好豆子的前景。青舒張羅在這個季節種下十畝麥子,他沒有反對,成與不成的,隻想讓熱心於農書的小姐和少爺高興。青舒如今張羅醃白菜,他心裏沒底,卻沒有反對,因為他覺得,有心折騰尋出路,總比坐以待斃強。再說,如今全府人的日子過的沒再那麽窘迫,有了底氣,而且青舒的任何一種折騰方式即便失敗也損失不了太多的銀錢,古強覺得在還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青舒捧著自己的“記事本”,想像著寒冬臘月裏全府人吃著熱氣騰騰的豬肉燉酸菜的場景,臉上的笑容怎麽也止不住。當然了,要是有粉條就更好了。可惜,粉條她隻會吃,不會做。不過,會做也沒用,她來了這麽久,還沒見過土豆。大安到底有沒有土豆,她不知道,隻能慢慢留意著,別無它法。
正這時候,小娟報,蘇媽媽來了。
歪靠在椅背上的青舒趕緊坐正身體,確定自己身上沒什麽可讓蘇媽媽嘮叨半天的事情,這才說道:“蘇媽媽,快進來。”見蘇媽媽進來了,又招呼小娟趕緊拿圓杌子給蘇媽媽坐。
蘇媽媽一向不肯坐,今日也一樣,隻是站著說話,一臉做錯事的樣子,“小姐,老奴今日心一軟,就攬了一樁事兒,給小姐添麻煩了。”
青舒覺得很意外,“什麽事?”蘇媽媽會給她添麻煩?無法想像。
“就是寧四的娘,遠遠地站在府門外不時張望,一臉愁苦的不敢上前。老奴見了,心生不忍,就給叫進門房說話。”說著,看了一眼青舒的臉色。
青舒點了點頭,表示在聽,又對蘇媽媽的小心翼翼覺得好笑,“然後呢?”
“寧四的娘說,寧四沒了衙門的差事,想在鎮上找個活計做,可是沒人肯用他。他沒法子,去鎮子外老爺們的莊子上找活計,長工、短工他都肯幹,可還是沒人用他。他媳婦生孩子傷了身子,時不時的還得到藥鋪抓藥,每月不少花銀錢。這會兒,全家五口全靠他老娘給人洗衣、做飯養活著。唉!這當娘的,都不容易。”蘇媽媽說著,很是感慨。
“蘇媽媽,寧四的娘是求你給找個活計做嗎?咱們府可不缺人手。”養活四十來口人已經很不容易了,再加上康家兄弟,做活計的人手綽綽有餘,她可不想再往府裏弄人,增加吃飯的嘴。冬天的活計本就少,也就她要折騰酸菜和豆子,否則一莊子的人都得清閑下來吃飯,過隻出不進的日子。
“小姐,不是。寧四的娘不是這個意思。”蘇媽媽急急解釋起來,“她要這麽說,老奴可不會心軟。”
“哦。”不是為進府謀差事,那求的是什麽,青舒不解。
“寧四的娘求的是,求古府當個保人,讓寧四能在鎮子上找份活計做,有口飯吃。小姐,這寧四的娘知進退,寧四的孩子還小,寧四這個人也孝順,再有,他也是從過軍的。這仗打完了,他活著回來了,還立了不大不小的功,這才在鎮子上謀了個捕快的差事。”蘇媽媽說的一臉唏噓。
青舒這下懂了,多日前丁家寶的多嘴,還有蘇媽媽今日的心軟,隻為一件事:寧四從過軍,上過戰場,保衛過大安的疆土。
寧四找不到活計,一小半的原因是被卷入了古元河的案子,有點得罪古府的意思;大半原因在白縣輔那邊。白縣輔身為捕快的兩個遠親被判了刑,而寧四放了,本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明眼人都知道,白縣輔是不會再待見寧四的。如此一來,誰沒事要去觸這個黴頭,給寧四活計,反而惹了父母官的不快。
如今寧四的娘求上古府,求古府給寧四作個保。看來,寧四家有聰明人,否則怎麽會想到這麽個主意出來。隻要古府肯替寧四作保,鎮子上的任何一家鋪子都敢給寧四活計,白縣輔的不快隻能藏在心裏,自然不會找任何人的麻煩。
“你說他們一家五口人,都有誰?”青舒好奇地問。
“寧四的娘,寧四和他媳婦,寧四的兩個小子,一個六歲,一個三歲。寧四的爹四年前沒的,聽說鎮子上還有一個叔叔,隻是寧四被抓,那人就斷了和他們的關係,真是豬狗不如。”蘇媽媽很是不齒地罵了一句。
青舒唔了一聲,心裏琢磨,是給寧四作這個保,還是留作己用。
蘇媽媽不知道青舒所想,隻以為青舒這是在為難,於是搓了搓手,“小姐,不行老奴就回了她。老奴說要替她問問主子,可沒把話說死。”
青舒回神,“寧四的娘還在外邊?”
“老奴告訴她明日來聽信兒,已經走了。”
“行,這事我再琢磨琢磨,去忙吧!”青舒說道。
蘇媽媽答應一聲,退出去了。
不多時,蘇媽媽又返回來了,一臉的喜色,“小姐,小姐,少爺的夫子,盧先生到了。”
“盧先生?”青舒挑了挑眉,“管家回來沒有?”
“回了,回了,和盧先生一起回的。”
青舒站起來,“少爺那邊傳話沒有?”
“姐姐,聽說夫子到了。”不等蘇媽媽回話,青陽從外邊急急地進來了。
“是啊,走吧,出去迎你的夫子。”她不知道,不送弟弟去私塾,而是請了夫子回家來一對一地教,到底好還是不好。
姐弟兩個迎出去的時候,不僅見到了頭戴書生方巾、身穿青色書生長袍、麵白須黑、一副文弱書生相的陌生男人,還見到了周大夫周茂。
古強正滿麵笑容地站在府門內同這二人說話,在他們身後,停了一輛帶篷的馬車,丁家寶與古元河正與一對陌生夫妻一起從馬車上搬東西下來,再看旁邊,站著一名牽著三四歲男孩子的婦人。
見到青舒和青陽迎出來,古強趕緊介紹起來,“小姐,少爺,這位就是孔老先生推薦的夫子,盧先生。”
青舒行女子禮,“青舒見過盧先生。”
青陽鄭重其事地行學生禮,“青陽見過盧先生。”
盧玄方笑著受了禮,連說兩聲好。
古強又道:“周大夫是見過的,”然後介紹起牽著孩子的婦人,“這位是周大夫的夫人。”
青舒和青陽又向周大夫夫妻問好。然後青舒說:“別都站在這裏,趕緊裏邊請,一路辛苦,到前廳喝杯熱茶緩緩乏。”
古強也道:“正是這個理,請,請,裏邊請。”
青陽趕緊也接上,“盧先生請,周大夫請。”
於是人就分成了兩波,盧先生和周大夫青舒交給青陽和古強招待,自己引了周大夫的夫人趙氏往安排出來的房間走。
周大夫周茂是在青舒和青陽離京後才得到的消息,他便對當時還在京城的古強說要辭了保安堂的差事,讓古強等他,一起離京。
古強便說等不了,得盡快辦完了事趕上年少的主子們。又告訴周大夫,正好他們有三個在酒樓做事的沒來得及辭工的人,周大夫可以和這三個人結伴離京,到輝州康溪鎮。
於是,周大夫便辭去了差事,讓妻兒整理了行裝,同在酒樓裏當廚子的木聰和打雜的陳虎子夫妻匯合,一路結伴同行趕過來了。
青舒一早從古強那邊知道了周大夫要來的消息,因此房間已經提前準備好了。她領了趙氏進房間,“看看喜不喜歡?缺什麽盡管跟蘇媽媽說。”
趙氏看著也就二十三四的樣子,有一雙會笑的眼睛,麵皮白淨,雙手纖細,挽發用的是樣子精致的銀簪,穿的比不了富貴人家,卻也不是粗布衣裳。聽了青舒的話,她輕聲慢語地道:“很喜歡,麻煩小姐了。”
“以前沒少仰仗周大夫,夫人千萬別客氣。夫人還要擺放東西,我就不打擾了。”說罷,青舒一側臉,“小魚,你留下,給夫人打個下手。”然後向躲在趙氏身後偷看自己的小小子招了招手,“來這邊,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小周星見了,一縮頭,再不探頭看青舒了。
趙氏笑著說:“別看這孩子現在認生,等過兩天熟悉了,定會吵得小姐頭疼。”
蘇媽媽從旁接話,“小孩子歡實的好。府裏還有小丫和麥子,周星不缺玩伴兒。”
又說了幾句閑話,青舒這才退出屋子,讓趙氏安置自己的家當。既是有客到,晚飯自然要比平日裏豐盛。
青舒親自去了廚房,“廚房還有肉嗎?”
許三娘正在切大蘿卜,聽到青舒的聲音,趕緊放下菜刀,“有的,小姐。丁家寶上午買的六斤五花肉,中午用去一半,還有一半。”“對了,還有半個豬肝。”
“這會兒肉攤估計是收了,想買也沒處買。做兩盤荷葉餅扣肉,再來個肉絲蘿卜湯,你覺得肉夠嗎?”
“小姐,肉夠用。奴婢尋思,豬肝切了上涼盤,鹵豬蹄有兩個切了出兩盤,炒一個雞蛋,炒一個豆芽,做一個酸辣白菜,再把莊子上送來的公雞殺了燉上,這就八個菜。”
“行,就這麽安排。白米飯多做些,你們吃不上肉菜,白米飯當補償。”這意思是晚上不管是主是仆,都吃白米飯。
“謝小姐。”許三娘笑著謝恩。
跟在青舒後頭的小娟笑咧了嘴,“謝小姐。”
青舒笑罵一句饞丫頭,轉身出了廚房,小娟趕緊跟上。走到半路上,青舒突然想起來八月十五別人送的花生還沒吃,想再添個菜,立刻又想到,那樣就出單數了,不行,於是作罷。
顧慮到遠道而來的客人一路舟車勞頓,需要早些休息,因此,這天的晚飯比平日吃的早。
盧玄方、古強與周茂是舊識,見了麵,喝上酒,話題就多了起來。青陽要陪著他們,盧玄方捋著胡子笑容滿麵地說道:“今日高興,先生定要喝個痛快,你下去吧,不用陪我們這些酒鬼。”
青陽傻眼,哪有先生說自己是酒鬼的。
古強笑著說道:“少爺,您別管他,去小姐那邊吧!今日他不是少爺的夫子,他就是個酒鬼,哈哈……”
周茂也笑,“快去吧,到小姐那邊吃點東西,別餓壞了。”
青陽見他們都這麽說,於是告退。他一個孩子,坐在三個大人之間,其中一個還是他的夫子,他很緊張。這會兒得了特赦令,趕緊跑去了青舒那邊。
青陽一走,盧玄方笑眯眯地感慨,“當初那麽大點的孩子,如今都長這麽大了!歲月不饒人,我們都老了。”
周茂想起那些沒了的人,歎了口氣,一舉杯,“別再賣酸了,喝酒。”
古強也是神色一黯,舉杯,“來,喝酒。”
------題外話------
抱歉哇,今天白天家裏有事,一直沒能碼上字,傳的晚了。
友情推薦:納蘭小汐的文《彪悍農家女》http://。/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