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93所謂操練

等李初趕到的時候,那隊人已經闖進了古鋤頭家的大院子。

何氏雖惡,可這時候卻躲在屋子裏不敢露頭,怕的要命。

吳氏更是奸,有好處往上衝,沒好處會躲在一邊,有可能會吃虧的時候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疼的裝病,躺到炕上不起。

古鋤頭和三個兒子心驚膽戰地從屋子裏出來,點頭哈腰地一臉討好地喊護衛們大老爺,正經話說不出一句。

護衛們一臉冷然地穩坐馬背上,根本沒人理他們。

古鋤頭和三個兒子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見李初來了。於是,他們一反常態地將李初圍住,熱情無比地問冷不冷、渴不渴,一下將平日見麵的時候愛理不理的李初當成了救命稻草加主心骨。

此刻吳管事站在馬車邊,恭敬地接過從車簾掀起的一角遞出的契紙,轉過身,往前走了幾步,咳嗽了一聲。

古鋤頭和三個兒子這才意識到自己隻顧著討好裏正,卻忽略了不知何身份的貴人,忙噤聲,不敢礙著吳管事說話。

李初這才有機會推開團團圍住自己的古鋤頭幾人,上前一臉恭敬地向馬車一倚,再向吳管事和護衛們一倚,謹慎地說道:“小人大古家村新到不久的裏正李初,不知貴人來自何處?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小人。”

吳管事抖開手中的紙,帶字的一麵衝著李初,“請李裏正念給這些人聽聽。”

李初不敢有任何異議,一臉訝異地盯著借契,將借契上的內容讀了一遍。借契內容講的就是古二豐帶妹妹古二妞到鎮子上求醫,卻找不見大夫,最後跪求鎮子上的古府救命。古府主子心善,為二妞請了大夫,替二妞付了大夫的診金。之後,古二豐拿了大夫開的藥方卻無銀錢抓藥,並又求古府主子,最後畫押借了五兩銀子為二妞抓湯藥和塗傷口的藥膏。

古鋤頭和三個兒子聽了,當時張大了嘴巴。五兩銀子,古二豐居然按手指借了五兩銀子給掃把星二妞抓藥,他們是又驚又怒。

吳管事收好借契,“昨日大夫交待病人不能移動,古二豐求主子開恩,留他們借宿古府一夜。天亮時古二妞終於活過來了,這不,主子便交待我等將古二妞送回,順便收古二豐借的五兩銀子。”他將事情解釋過了,又道:“趕緊過來幾個人,將古二妞抬走,順便將借的銀子還了。”

這時候板車上的陳氏抬頭,一臉生氣地說道:“就因你們的兒孫借人銀子,反倒連累了我們母子,一夜不得歸家。你們趕緊背了二妞進去,順便還人銀子。”

古鋤頭大兒子硬著頭皮說道:“誰借的銀子,你們找誰要去,跟我們沒關係。”

古鋤頭的二兒子附和,“就是,古二妞就是掃把星,克死了她娘又克沒了她爹,晦氣的很,死了倒幹淨。他古二豐願意花冤枉銀子救掃把星,那是他的事,別想從家裏拿一個子兒。”

古鋤頭的四兒子立刻變了臉色,“大哥、二哥,說話憑良心,家裏什麽好處都你們拿,憑什麽出了事都推到我二兒身上?”

吳氏的病可是裝不下去了,從屋裏衝了出來,“二豐人呢?你們把二豐怎麽了?”

吳管事冷哼一聲,“趕緊還銀子,否則直接將古二豐送到衙門去。”

吳氏和古老四嚇的趕緊喊,“還,我們還,別送衙門,別送衙門。”之後古老四拽住了古鋤頭,“爹,爹,您趕緊讓娘拿銀子,否則二豐就要回不來了。爹,二豐可是您親孫子,二豐每日裏起早貪黑地幹活,是家裏那些好吃懶做的幾個比不了的,爹,您得救您孫子。”

吳氏坐到地上哭喊,“古二妞你怎麽不去死,你還活過來做什麽?這不是禍害我二兒嗎?你個掃把星,你個晦氣的……爹啊,娘啊,您二老可得救二豐回來……”

何氏衝了出來,一巴掌甩在吳氏臉上,“救什麽救?你養的好兒子,他有膽子借銀子,讓他自己還。”

一聽何氏的聲音,躺在陳氏腿上裝暈的二妞身體一陣瑟縮。

陳氏是心疼的不行,這一家子都是什麽人,重傷的二妞就躺在這裏,沒人理會,沒人想著背她回屋子裏去,簡直畜生不如。

吳管事眼睛一瞪,“吵吵什麽吵吵,都閉嘴。”

何氏和吳氏真怕那些配刀的護衛,立刻閉緊了嘴巴不敢出聲。

吳管事看向古鋤頭,“趕緊的,還銀子,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古鋤頭吞了吞口水,大著膽子說話,“我,我是雲虎他族叔,你們主子這是欺負他族叔,給,給幾兩銀子是應該的,還,還什麽還?”

古家人立刻眼睛一亮,一是覺得古鋤頭終於硬氣了一回,二是覺得古府就該給他們銀子花,哪能說借。

吳管事背在後邊的一隻手一動,怒斥出聲,“少亂攀親戚,你們算哪們子的親戚?你們當年得了將軍的不少好處,將軍一去,你們便萬般欺負守將軍墓的壯士,簡直豬狗不如。廢話少說,還銀子。”

他話音剛落,收到他暗示的一個護衛翻身下馬,人已經上前,一腳就將古鋤頭踹翻在地。

這麽一來,不僅是古家人,就連插不上嘴的李初都嚇了一跳。

沒想到的是,見老爹被踹,三個兒子都退後兩步,居然沒一個說要扶了老爹起來或是和護衛理論的。躲在屋裏的、在家的兩個孫子輩的,也是半點聲響都沒有。

這時候古二豐大哭著從外邊跑起來,後邊還跟著古府的兩個壯丁。他一下跪到地上,“別打,別打,銀子馬上還,馬上還,別動手,別動手。”

何氏嗷一嗓子,撲上來要抓古二豐的臉。吳氏眼尖,衝上去一把將何氏撞開,不允許何氏動古二豐一根汗毛。

古二豐別開臉,不去看正自己掙紮著坐起來的爺爺,更不去看打起來的奶奶和娘。他對著吳管事說道,“這位管事,這五兩銀子我是為救二妞心甘情願的借的,我不後悔。可你看,我爺我奶不願意還,能不能請你省省好,和你們主子說說,這銀子,這銀子我們拿二妞抵成不成?有了五兩銀子抓的藥,二妞過不了幾天就能下地幹活了。二妞能幹,縫補會,挑水劈柴也能,地裏活計也成,能幹著呢!我們把二妞抵給你們主子,以後二妞就是你們主子的人了,成不成?”

吳管事哼道:“想的倒美,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兒?你當主子好糊弄,好好的丫鬟不買,卻要花五兩銀子弄個隻剩半口氣的丫鬟回去養著。”

不等古二豐說話,古鋤頭及何氏等人七嘴八舌地求起吳管事,就說這五兩銀子拿古二妞抵。他們此刻都覺得,古二豐真的想出了好辦法。

吳管事說白給也不要古二妞。

吳氏急的不行,突然想到什麽,趁何氏不注意,跑進了何氏屋中一陣翻騰,很快跑出來,將一個不大的黑漆漆的匣子往前一遞,“管事,這裏有支銀簪。銀簪加古二妞,抵五兩銀子,成不?”

吳管事沒有任何心動的意思,不鹹不淡地道:“打開。”

吳氏那動作才叫快,隻見她舉過頭頂,將匣子狠狠摔在地上,上著鎖的匣子立刻摔壞了,摔成三四半。吳氏彎腰扒拉,居然出來一支樣氏還算可以的銀簪和兩塊小碎銀及三吊錢,她暗暗咬牙,沒想到何氏居然昧下了這麽多中公的銀錢。

何氏嗷一嗓子衝上來要搶,“該死的,還我的銀子和簪子。”剛剛她沒認出匣子,以為是吳氏自己的私房,如今東西拿出來,她立刻就認出是自己偷偷藏的東西。

吳氏早有準備,一下躲開,快速將銀簪和銀錢塞給古二豐,一邊交待“趕緊還人銀子”一邊擋住何氏,開始肉搏戰。吳氏會如此大方地要兒子還古府銀子,不是她不喜歡銀子,而是她心裏知道,二妞哪能抵的了五兩銀子。而且她即便幫著何氏留下銀子,以何氏的性子,是一個子兒都花不到她和她的兒女身上的。她和何氏鬥了這麽多年,如今既能救兒子,又能氣死何氏,她當然肯幹,而且是非常樂意幹。

平日裏,古老大和古老二自何氏手裏得的好處是最多的,因此他們幫著何氏,撲上來,要搶古二豐手裏的。

古老四雖然眼紅銀子,可兒子最重要,擋著兩個哥哥。躲在屋中看情況的古大豐也出來,幫著自己爹擋住大伯二伯。

古鋤頭像個傻子一樣,坐在院當中看著自家人跟自家人鬥,一點反應都沒有。

古二豐一狠心,不管這些混亂,將銀子和銀簪全部遞向吳管事,“這些,加二妞,夠不夠?”這銀子和銀簪本來就不在計劃之中,可事情都這樣了,他要不送出去,可就要壞事了。他希望,有了這些,二妞能在古府過的更好些。

李初實在不想介入,得罪了古府。但他畢竟是裏正,一直不吱聲也不妥,於是這時候說話了,“這位管事,您看,古二豐是個心善的孩子,他也是為救妹妹才借銀子的。您可憐可憐這孩子,成不?這事兒,就這麽了了,成不?”

吳管事覺得這事辦的就差不多了,但臉上表現的很不情願地接了東西,掂了掂份量“銀錢不到二兩,這簪子不是純銀的,值不了一兩銀子。”轉過臉看著李初,“就看在裏正的麵子上,古府吃點虧。”又說:“裏正要知道,古二妞活下來並不容易,現在開的藥吃完還得再開幾天的量才成,再加上補身子,主子還要往裏再搭。這樣成不?讓他們家抓兩隻雞給古二妞養身子,其他的由府上出,不朝他們要了。”

銀子一進吳管事的手,就知道大勢已去的何氏正在哭,一聽還要抓兩隻雞,立刻跳起來嚷嚷著不許抓她的雞。

古二豐卻答應了,“成,抓兩隻雞給二妞養身子。”家裏一共七隻雞,何氏平日看的跟**似的,他們這些兒孫一年到頭吃不到雞蛋、聞不到雞肉味兒。他給的一點都不心疼。

吳管事點頭,“麻煩裏正作個證,當個中人。”

李初是滿口答應,他就按個手印的事兒,沒有任何損失,還給古府賣了個好。

就這樣,車內遞出一張墨跡未幹的擬好的賣身契來。

李初給讀了一遍,古二豐拿著它到古鋤頭跟前,“爺,按了吧。”

古鋤頭對何氏虐待二妞的事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這會兒卻突發良心,“二豐,按,按了,二妞的生死就由不得爺爺了。”

古二豐歎了口氣,低低地道:“爺,按了吧,總比被奶打死強。”

古鋤頭嘴裏嘀咕了一句什麽,咬破指頭,顫著手,按了指印。

古二豐拿了二妞的賣身契轉身找李初。李初接過吳管事遞的紅泥,在中人的位置按了手印。古二豐隨後,在古鋤頭手印靠後的位置也按了手印。

吳管事接過契紙看了看,收進袖子裏,並將古二豐借五兩銀的借契還給古二豐,對護衛們說:“抓雞。”

何氏呼天搶地地不給雞。吳氏為了兒子,為了借機向何氏報私仇,扯著何氏不撒手。

這雞誰抓,護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動。抓雞,他們這輩子都沒幹過的事兒。

吳管事咳嗽一聲,“要抓緊時間。”心說,小姐還在幾裏地外等消息,耽誤的時間長了,小姐會不高興。

最後護衛長點名,派出一人,跟古二豐去抓雞。又不是晚上雞都入圈了,散放在外邊的雞哪是好抓的。隻見兩人滿菜院子追雞也抓不到一隻。

護衛長臉一黑,又點了一人。三個人合作,頭上沾了雞毛照樣抓不到一隻。農村養的笨雞就是這樣,靈活,而且能飛起來很高。

聽著外邊雞飛狗跳的聲音,坐在馬車內的青陽和周伯彥麵麵相覷。青陽覺得稀奇,想要探頭出去看。周伯彥一把按住他搖頭。他這會兒才回過味兒來,古青舒操練人的方式果真是很天才。

護衛長覺得手下太丟人,直接拿下背上的弓箭,讓追雞的退後,彎箭搭箭,瞄準逃竄的雞,嗖嗖兩聲,便有兩隻最肥的雞被釘在了地上。

就這麽一手,震懾了所有人,當然,除自己人之外。讓青舒沒有想到的是,就是護衛長的這一手,嚇的何氏接連幾晚做惡夢,再不敢想著沾古府一個子兒的便宜了。

古二豐也嚇夠嗆,可也沒嚇的找不著北。他上去,拔了那兩支箭出來,又拎起當場死透的雞,看著眾人,不知道給誰。

吳管事接過兩支箭,找東西擦了擦,還給護衛長。然後讓古二豐找來麻繩,將兩隻死雞串到一起綁上,掛到了板車後頭。最後,他一揮手,一行人緩緩離開了大古家村。

板車到了小古家村村口,就見古大樹帶著四個兒子和阿琴站在村口等。古哲四和阿琴,是同古二豐一起被送回的。

這時候二妞坐了起來,陳氏準備下車的時候,扯過剛剛當墊子的被子,將二妞單薄的身子裹了個嚴實,又將出發前小魚送的棉帽子翻出來,為二妞帶上,輕聲囑咐,“以後手腳勤快些,再好好學學禮數,不要做惹主子不高興的事,自然虧不了你的。這以後啊,你是古府的人了,和原來的家人是半分關係都沒有的,若是這邊有人不懂事去找你,要銀子要好處的,你不能理,要一門心思地為古府做事。你也別怕,古小姐性子好,隻要你不做錯事,定不會罰你。為了二豐的這份心意,你也要好好的。”

二妞輕聲答應著。

陳氏下了板車。

阿琴走上前,“二妞,我會去看你的,你要好好的。”

二妞哽咽,“阿琴姐,說好了,你要去看我。”

阿琴“嗯”了一聲。

吳管事和古大樹點了下頭,帶著人走了。

走了三裏多地,路邊停著一輛帶著古府標記的馬車,馬車周圍除了古府的丁家寶,還有四個騎馬的護衛。

雙方一匯合,小娟自停在路邊的馬車內鑽出來,扶著板車上的二妞下來,帶著二妞坐回馬車裏去。

那四個護衛回到護衛長身邊,古府的人除吳管事外全去了古府馬車那邊。

兩相分開,周伯彥和青陽帶著十一人的護衛隊和吳管事往田莊的方向走。古府馬車往鎮子上走。

在趕路的途中,青陽拿出姐姐一早交給自己的信,好奇地看了看,立刻驚的張大了小嘴。

周伯彥挑了挑眉,“寫了什麽?”

青陽眨了眨眼睛,“姐姐說,要我們到了莊子上,聽從吳管事安排,從莊子上拿背簍和鏟子,從田邊野外挖了積雪運回去,倒到莊子上的田地裏。”

周伯彥一陣無語,從青陽手裏拿了信看,果然,和青陽說的一般無二。信裏還說,今日耽誤了時間,隻能幹半天的活計,剩下的半天,護衛隊得明天給補回來才成。

“彥哥哥,為什麽要把積雪運回來倒地裏?”青陽好奇地發問。

“這個,不清楚。”周伯彥承認自己孤露寡聞了。他覺得,古青舒這麽做,無非是要折騰他的人。居然勞駕精英護衛們去抓雞,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到了莊子上,吳管事馬上讓人將堆在雜物房裏的二十來個空背簍找了出來,還有六七把鏟子。

護衛長聽了周伯彥的吩咐,低聲咳了咳,“公子,這個……”

周伯彥一挑眉,“怎麽,本公子指揮不動你們?”

護衛長立馬表明公子完全可以指揮動他們,然後帶頭拿了把鏟子。他覺得背簍很影響他的形象,因此選了鏟子。

吳管事心驚肉跳地帶了莊子裏的一部分壯廳和十一人的護衛隊,開始了無法理解的活計:去林間、野地裏鏟雪、背雪,倒進莊子上的田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