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95貴人?
許三娘去的時候,蘇媽媽正在青舒屋裏說話,她便笑著將丁家寶的話重複一遍,不多不少一字不差,然後就退出來了。
青舒看了眼蘇媽媽,笑道:“若是元河有看對眼的姑娘,你們相看好了,就來報與我知道。總之,選媳婦是你們的事,這辦喜事是府裏的事。”在古元河娶誰的問題上,她是不會多嘴的,她隻負責出銀錢為古元河籌備喜宴。
平秀姑娘和阿琴姑娘各有特色,性子雖有不同,可勤快、能幹的名聲一樣,品性也都不差。到了最後,這兩個姑娘到底誰會成為蘇媽媽的兒媳婦,全看古元河的選擇。
晚間的時候,蘇媽媽叫了古元河過去。
古元河進屋,就見古強避著蘇媽媽給他使了個眼色。他沒懂。
蘇媽媽推開坐在椅子上的古強,招呼兒子坐。
古強遞給兒子“你好自為之”的一眼,沒有任何意見地挪到了炕沿上坐。
“元河,程娘子說鎮子上有戶姓馮的小戶,家裏有個十六的姑娘,模樣性子都不錯。明日關了鋪子,咱們就去相看相看。”蘇媽媽一臉喜色地說道。
“娘,相看啥相看,不急。”古元河不自在地說。
蘇媽媽一聽,開始碎碎念,“怎麽不急?你都二十二了,還不急?唉!都是爹娘不好,將你給耽擱了。娘瞅著,和你年紀相當的小子,這會兒早娶了娘子,連孩子都有了。你呀,老大不小了,這事得上心,不能再說不急這樣的話。娘一直覺得對不住你,現在好不容易全家團圓了,一天到晚不想別的,就想給你娶了娘子回來,讓你跟前有個知冷知熱的人……”
古元河聽著自家娘的念叨,終於知道他爹為什麽給他使眼色了,趕緊打斷了插了嘴,“娘,我,我不急。”
蘇媽媽生氣地瞪兒子,“怎麽不急?娘瞅著那阿琴姑娘不錯,性子直,沒有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對你也有意思,挺好。可娘也知道,隻有娘覺得挺好不行,得你覺得好才成,所以也沒提。娘是看出來了,你就是對娶親的事不上心,這可不行。這樣,你不上心,那就由娘來上心。明日關了鋪子,你要不去相看馮家姑娘,要不就去相看阿琴姑娘。”
古元河急的不行,“娘,別,不成,不能這樣。”
蘇媽媽氣的拍兒子的背,“臭小子,既然不去相看這兩個,那你告訴娘,你心裏有誰?”
古元河額頭都冒了汗,“娘,沒誰,兒子心裏沒誰。”
蘇媽媽紅了眼眶,“是不是還在惦記古平秀?若是,實話對娘說,娘再請了媒婆走上一趟。大不了……大不了,娘求了小姐,放你出府去。”
古元河當時變了臉色,“娘,您說什麽呢?就算古平秀長得跟天仙似的,兒子也不會犯混,舍了爹娘去。”
蘇媽媽沒想到兒子會這麽激動,拽著兒子的胳膊,“你這樣不上心,娘這都是急的,別和娘生氣。”
古元河也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了,忙補救,“娘,兒子沒生氣,以後再不許說這樣的話。”
一直默不作聲的古強突然說話了,“你若心裏還在惦記古平秀,就讓你娘請了媒婆再走上一趟。”
古元河覺得頭疼,“爹,你怎麽也跟著摻和?”
古強一擺手,“聽我把話說完。關於你的事,年前小姐找我過去問過話。”
蘇媽媽和古元河愣住。
古強正色道:“你出生後,將軍並沒讓你入奴籍。這事,你娘不知道,將軍隻對我說過,當時也交待不必讓你娘知道。元寶和你一樣,出生時也沒入奴籍。將軍過世後,我知道夫人扛不起家業,便自薦當管家,夫人便讓我簽了賣身契,可夫人不知道你和元寶不是奴籍。這事得益於將軍不曾將你娘的賣身契交給夫人,而是另外收在了書房的暗格內。”
“當日小姐從夫人手裏接過當家權,拿到府上下人的賣身契,便發現有異。因為裏麵有我和府裏其他下人的賣身契,卻沒有你娘、你和元寶的。不過小姐並沒有問任何人,隻將這個疑問放在了心裏。這之後,我覺得小姐當得起家,便告訴小姐將軍的書房內有暗格,放著將軍認為重要的東西。小姐很快找到了暗格,裏麵收藏的竟然有小姐與孫府定親的庚帖,還有你娘的賣身契。小姐將這事放在了心裏,同樣沒對任何人提起。”
“發生了求親遭拒的事後,小姐很是沉默了幾日,之後找我說話,問我你和元寶到底是不是奴籍,問我你們兄弟是不是古府的家生子。我便把將軍當年的舉動和盤托出,拿了你們倆的良籍給小姐看。小姐聽了、看了,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說還好。之後小姐坦言,願意在鎮子上買所小宅子送你當新婚禮,放你出去單獨過日子。”
蘇媽媽和古元河非常震驚,因為他們從來不知道,將軍居然有這樣的安排,小姐居然說過這樣的話。
古強接著說道:“我拒絕了小姐,小姐卻勸我,讓我多為你和元寶考慮。小姐的意思是,既然元寶不能參加科舉,那就把你和元寶培養成能夠獨當一麵的掌櫃。小姐還說了一句話,若你們兄弟兩個不想當掌櫃,那就放你們兩個出去,讓你們做你們喜歡的營生。”
古強又說,“元河,別怪爹沒有早些告訴你這些。爹也藏了私心,覺得古平秀雖好,可她的家人並不能接受爹娘的出身,以後夾在中間為難的是你,不會是別人,這日子不會過踏實,所以沒提。爹這些日子也一直在琢磨你的親事,爹也想開了,既然小姐有意放你出去,又給了你掌櫃的差事,日後你養家糊口不成問題。若是還在惦記古平秀,那便娶了古平秀。”
古元河有點反應不過來,“爹,我……”
古強一擺手,“事是這麽個事,可你們得給我爛在肚子裏,絕不能讓人知道。你出了府,就說是小姐開恩放你出去的,別的不能提。去吧,不著急做決定,你慢慢尋思,有了決定,告訴爹,爹去回了小姐。”
知道兒子們不是奴籍,蘇媽媽又哭又笑,“元河,去吧!聽你爹的,慢慢尋思,不急。”
第二日一早,古元河麵無異色地去了鋪子裏做事。與往常一樣,豆沙包的窗口和豆芽的窗口先一步打開開始了買賣。他到後,這邊也開始三三兩兩地上客人,葷素兩餡兒的包子、肉夾饃、豆沙包、白麵餅、苞穀麵餅任君選擇,粥與熱湯齊全,鹵豬頭肉、鹵雞蛋與特色小鹹菜也有。
現在的風味小食鋪已經打出了名聲,不僅本鎮手頭寬裕的人愛過來吃東西,白縣輔家裏有客也會從風味小食鋪定幾樣特色菜肴,就是那些過路的行商和富戶到了康溪鎮,也點名光顧風味小食鋪。
風味小食鋪做的是早、中兩個時間點的買賣。酒樓是不做早點生意的,普通的小食鋪子又很小,賣的東西也單一,不像風味小食鋪這樣鋪麵大且推出的早點花樣多而味道好,自然就吸引了許多手頭不缺銀子花的人。
鋪子裏早點高峰期剛過,隻剩三桌客人在用餐,寧四正忙著拾掇客人用過的桌子,隻見鋪門一開,簾子一挑,走進兩個大戶人家丫鬟模樣的兩個十二三歲的丫頭。
剛為客人上了一盤豆沙包的吳小山笑臉相迎,卻隻見那兩個丫頭鼻孔朝天地對吳小山哼了一聲,一左一右地挑起簾子,細聲細氣地道:“小姐請。”
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姐,手裏拿著帕子捂著鼻子,一臉不高興地入內。在她後頭,跟著一個婆子四個丫鬟。這位小姐頭上插著一對展翅欲飛的蝴蝶形的金步搖,身上穿的桃紅色的錦衣,腰間掛著一對翠綠的玉葫蘆。而丫鬟婆子的穿著也不俗,料子既不是粗布,也不是棉布,而是一般的綢子。
因為是女客,還不是普通的女客,吳小山下意識地後退,臉上的笑仍在,“這位小姐是要吃早點嗎?要不要坐隔間?”
那小姐皺眉。
先前掀簾的小丫頭之一橫眉豎眼地叱道:“滾一邊去,憑你也配和小姐說話。”
鋪子開的時間不短了,吳小山是第一次遇到這樣蠻橫不講理的小姐和丫鬟,不知所措地看向櫃台的方向。
古元河已經走過來了,吳小山便退到了一旁。古元河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不知這位小姐光臨鄙店有何貴幹?”他不認為這小姐是來吃飯的,找麻煩的還差不多。
這回換婆子上前,“你就是這鋪子的掌櫃?”
古元河答道:“是。”
那婆子轉過頭去看主子。
那小姐捂鼻子的帕子還沒有拿下來,一指上邊橫空的圓鐵皮桶,那婆子便發問:“那是什麽?做什麽的?”
古元河立刻將這位小姐一幹人等列入“找麻煩的惡人”的行列,嘴上答說是鐵桶,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向吳小山和寧四做了某項暗示。
那婆子似乎很不滿意,“小姐知道它是鐵桶,問你它是做什麽的,你卻答非所問,好大的膽子?”
古元河的目光變得淩厲,盯住那婆子,“這裏歡迎吃飯的客人,不歡迎狗仗人勢的東西。”
那婆子的臉立刻氣得扭曲了,“小姐。”
那小姐的目光也冷了幾分,示意身邊的一個大丫鬟說話。
那丫鬟得了指示,將一張紙拍在最近的桌子上,“這間鋪子、鋪子裏的廚子,我家小姐要了。”然後一指古元河,“至於你,可以滾了。”
那三桌的客人見情況不妙,倒抽一口冷氣,紛紛起身離桌,見門口被兩個漢子堵著,便也不敢出去,退到了最裏邊去。
古元河彈了彈沒有一絲灰塵的綢袍,“東家從未提過賣鋪子,更不曾提過要將廚子送人,各位怕是找錯地方了,請回。”
“放肆。”那婆子喊罷,揚手要甩古元河耳光。
再說收到古元河指令的寧四和吳小山。吳小山退回後廚告訴木聰他們封了廚房,保護好自己。寧四跑去後院,爬上梯子小心翼翼地探頭往外看了幾眼,趕緊爬下來,放倒了梯子跑進廚房,“後門有人守著,出不去。木師傅你們趕緊收拾東西,小山你翻牆進東院,我翻牆進西院,咱們分頭跑出去,你到衙門告官,我回府報信,這事得快,趕緊走。”
木聰也要他們趕緊走,然後自己和陳虎子夫妻一起,將重要的調料收起來,塞進灶坑裏,還把小半鍋的鹵湯直接倒進了平日裏廚房倒汙水的小坑裏,任其順著排水道流走,這還不算,又拿水衝洗了裝鹵湯的鍋子。
這時候,前頭就傳來桌椅倒地的聲音,還有古元河的叫嚷聲。木聰提了菜刀就出去了,陳虎子告訴媳婦別出來,也拎了一把菜刀出去,還把廚房的門帶上,告訴媳婦趕緊從裏麵頂上。
再說寧四,先是送吳小山翻進了東院,然後自己跑過去將後門頂好,這才翻牆進了西院。院中有人在晾衣裳,是這家雜貨鋪的東家娘子。這東家娘子見了跳進院的寧四並不害怕,反倒無聲地指了指自己家的西牆,意思是讓寧四再翻牆,別直接出去。
寧四來不及謝,又翻了一道牆,這邊後院中沒人。他拿起牆角的一個背簍背上,大搖大擺地開了後門出去,見到風味小食鋪後門外站著一排八個壯實的男子,瞅了好幾眼,不緊不慢地走開。到了那些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丟了背簍沒命地跑。畢竟是幹過幾年捕快的,對鎮子上非常熟悉,他抄了近道,又是翻牆又是穿小巷子的,終於跑到古府,將府門拍的震天響。
青舒正坐在屋中繡荷包,聽聞有人要強搶她的鋪子,立刻扔了繡到一半的荷包,腳步匆匆地去了前頭。“是什麽人要搶我鋪子?”
寧四因為拚命跑,跑的太急,剛緩過氣兒,便趕緊將事情大致講了一遍,並說要強搶鋪子的小姐不是康溪鎮人,不知道是來自哪裏的哪家小姐,看那排場,似乎來頭不小。
毫無征兆地發生這種事,青舒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但現在不是找頭緒的時候,護住自己人和鋪子最重要。“管家,府裏可以抽出多少人手?”
古強提醒,“小姐,您不能為鋪子抽走府上的壯丁,若是有個萬一,隻剩婦孺在府裏,這不是給了歹人可乘之機嗎?”
青舒懂古強的意思,既然有人敢突然闖進鋪子裏鬧事,就有人敢闖他們的宅院,不得不防。她看向寧四,“你應該有不少朋友吧!膽子大的,敢跟著我打殺的,你盡管給我招來,抓緊時間。”
寧四想了想,突然靈機一動,“小姐,鎮子上有不少從軍回來的,他們沒有正經的營生,時常打些短工討生活。他們好找,因為都會聚在集市口等營生。他們在戰場上可是殺過人,砍過人的,不怯場。”這時候的寧四推薦這些人,是想幫青舒,讓這些人幫青舒壯膽。他哪裏會知道,一向是青舒給自己人壯膽,哪裏還需要別人幫她壯膽。
上過戰場的,自然下得去狠手。青舒點頭,“快去,有多少人招集多少人,你直接將他們帶到鋪子跟前去,過後我發他們工錢。”
寧四跑出去找人的時候,青舒命令小娟把她平日裏練習用的長槍拿過來。都幾個月過去了,她早不是那個拿著棍子亂揮的姑娘了,已經練起了真正的長槍。她又吩咐古強,“守好宅院,除了夫人和孩子們,人手一根棍子,哪個敢闖,亂棍打死,出事自然有我。”
青陽抱著小號的弓箭跑來,“姐姐,我和你一起打壞人。”
青舒這時候並不拿他當小孩子哄,“小陽,姐姐要去保護鋪子裏的人,你要留在府裏,幫姐姐保護府裏的人,知道嗎?”
聽了這話,青陽重重地點頭,“好,小陽幫姐姐保護府裏的人。”
青舒鄭重地交待古強,“少爺和府裏都交給你了。非常時期,我允許你使用我爹的雙槍。”
李大郎正牽來了馬,小娟提來了青舒的長槍。青舒翻身上馬,一手抓了韁繩,一手抓了長槍,輕夾馬腹,駕的一聲,棗紅馬先是揚起前蹄長嘶一聲,踢踢踏踏地小跑著出了府門。
小娟手裏抓了一根棍子跑著跟上。丁家寶同樣手裏提了棍子,追了上去。
古強站在府門內吆喝,“保護好小姐,你們盡量撐住,援手很快會到。”確定小娟和丁家寶聽到了,古強趕緊讓蔡鐵牛緊閉府門,還親自去封死了後門,並按青舒交待的,除了古葉氏和孩子們,留在府裏的人不分男女,人手一根棍子。這時候古強不得不慶幸,還好昨日小姐從莊子上帶回來四個壯丁,並沒讓他們回去。
青舒的馬術一般,再加上擔心會傷人,因此沒讓馬飛奔起來。丁家寶跑在前頭帶路,自然是尋的捷徑。
經過一個巷弄時,看到路邊或坐或躺的有幾個乞丐,青舒心中微動,籲的一聲,拉住韁繩,任馬在原地轉了幾圈兒,這才喊話,“你們,想不想吃豆沙包?”
那幾個乞丐無動於衷。
青舒在小娟和丁家寶疑惑不解的視線中再次出聲,“你們日日乞討,也不見得能夠填飽肚子。我是忠武將軍之女,古府的小姐,我這兒有一份差事,你們若是能辦成,每人給十個豆沙包。”
乞丐們這下才知道騎馬的小姐確實是在和他們說話。每人得十個豆沙包?吞口水的聲音一個接一個。一個頭發灰白,看不出模樣的乞丐沙啞著聲音問道,“什麽差事?”
“我要你們傳兩個消息出去。第一個消息,今日有權貴家的小姐帶了許多人闖進古府的風味小食鋪,欲強搶古府的風味小食鋪及鋪中秘製鹵味料的配方。第二個消息,方圓百裏內從過軍的壯士,那些品性端正的,隻要敢在天黑之前趕到康溪鎮,敢站在古府的一邊同權貴周旋,本姑娘承諾,事後,必當給這些出力的壯士一份穩妥的差事做。”
那乞丐提要求:“先給我們吃的,我們就答應。”
“可以,跟我們走。”青舒駕的一聲,帶頭走。
那幾個乞丐有點猶豫,可最後還是跟上了。經過一家賣窩窩頭的小食攤,青舒停下來,讓小娟買下十個窩窩頭給了乞丐們,然後繼續趕路。
他們到達的時候,遠遠的圍了不少人張望。丁家寶一吆喝,人群左右一讓,讓出一道通道來。
青舒穩坐馬背上,一手提了長槍,隻帶了一個丫鬟一個壯丁便到了自家鋪子前。
隻見風味小食鋪前站了十幾個著裝統一的壯丁,旁邊停著一輛雙匹馬拉的華麗的馬車。白縣輔帶著六個衙役到了,可沒能進鋪子,此刻正一臉無奈地搓著手來回踱步。見到青舒趕到,白縣輔差點就哭了,上前一步,“古小姐,您可算是來了。”
青舒繃著一張俏臉,“喲,這不是白大人嗎?聽說有幾個沒長眼睛的賊人跑到了我的鋪子上鬧事,您作為父母官,不進去將賊人綁了,站在這裏做什麽?”
白縣輔覺得自己都冤死了,“古小姐,定是您聽錯了,哪裏來的賊人?誤會,完全是誤會。古小姐,您有所不知,這裏麵的,是錦陽城蕭府的貴人。”
青舒冷冷的一個眼神掃過去,“貴人?本姑娘倒是沒看出來,隻知道有個賤人犯賤地跑到本姑娘的地盤上撒野來了。”並下意識地雙手握緊長槍。
白縣輔的腦袋頓時轟的一下,差點嚇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