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司馬瀟瀟一身素白,站在海棠苑的大廳中,麵前桌案上擺放的是她父兄的牌位。她入東齊和親十年,王後善妒,齊王對她始終不冷不熱,可在這後宮之中,她依然是眾妃的眼中釘肉中刺,因為這十年時光,她的容顏卻沒有多少變化,一如當年。

她入宮以來,隻是像個擺設一樣住在海棠別院中。

司馬瀟瀟就像是一多花,一朵外麵依然美麗,根莖卻已經完全爛掉的花。卻依然被她的主人握在手中,這天下第一花,開放在東齊。

但是,在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砰——”的一聲,海棠苑的大門被人踢開。

司馬瀟瀟沒有回頭,她隻是不緊不慢的將手中的香,插入香爐裏。

“賤人!是不是你下了咒!令我王現在昏迷不醒!”王後一生華麗紅袍,卻掩不住眼角的細紋,她已經老態漸出,可是麵前這個女人,同她剛進宮時一樣,一身素服,也掩不住絕代風華,讓齊王總是念念不忘。

司馬瀟瀟輕笑一聲,她轉過身,看著王後和她的侍衛們。她將耳前的碎發掖到耳後,沒有人注意到指間一閃而過的光芒。

“你過來,我告訴你……”司馬瀟瀟輕挑細眉,眼神冰冷。

看著她一臉輕慢,王後氣的渾身發抖,王後身邊的侍女流音輕喝一聲“大膽,見到王後不行禮!鞭十下!”

司馬瀟瀟理都沒理流音,她緩步上前,一巴掌將流音打在地上,流音的臉迅速腫脹起來。

“你大膽!你!”王後蔻丹色的長長指甲指著司馬瀟瀟,司馬瀟瀟幾乎足不出海棠苑,一直以為她是菟絲花,沒想到竟然這樣大膽,敢當她的麵掌摑流音。

司馬瀟瀟一把拉住王後的手,粗暴的將她拽了過來,手間那細細的冰蛛絲出其不意的纏在了王後的頸上,眾侍衛見她挾持王後,立刻上前將她團團圍住。

“大膽?更大膽的事情你馬上就可以見到!”

司馬瀟瀟冰冷地看著那些侍衛,“給我讓開!不然,我一用力,王後這顆腦袋,就要和身體分家了呢!”

侍衛們頓時不知所措起來,司馬瀟瀟在眾人眼皮底下挾製住王後,可是他們是在不知道這美名在外的宮妃有這樣的身手和膽量。

“全都給我滾出去!”司馬瀟瀟一用力,頓時王後的脖子上麵滲出血跡來。

“快、快,聽她的!”王後聲音顫抖,她雙手捂住脖子,想用手去固定住那根線,但是實在太細了,除非她把指甲扣入皮肉,否則根本無法抓住。“你要如何?”

“如何?我還沒想好啊!”司馬瀟瀟手在王後背上輕輕一點,王後竟然渾身動不得了。

司馬瀟瀟朝著外麵冷聲道:“林千海將軍,你舉著射日弓的手臂累不累?你可不要手臂一晃,將箭射進王後的身上啊!”

司馬瀟瀟一把提起王後,擋在自己身前,她慢慢退至桌案邊上,這個位置,箭很難射到。隻見她一揮衣袖,大門居然合上了。

“咒?如果世上真有詛咒,東齊早就滅國了!我悄悄告訴你,你的齊王不止會昏迷不醒,而是會在月上中天之時,永遠長眠!這是我下的毒啊!”

“讓我算算,現在距離月上中天之時,隻有半柱香的時間了。”司馬瀟瀟看了一眼燃燒的香,紫檀香的味道在房間中繚繞,遮蓋住了房間中輕微的怪味。

“你還記不記得平兒,八年前被你杖刑的平兒!”司馬瀟瀟一把薅住王後的頭發,王後疼痛的眼淚都滲出眼角,她從小打大,何時受過這種苦。

司馬瀟瀟一把將王後推倒在地,她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根棒子,用力地一下又一下的打在王後身上,王後慘叫的聲音傳遍宮室。

流音的手輕輕動了一下,然後繼續把自己當成一個死人。

司馬瀟瀟看了流音一眼,“醒了就別裝死,滾出去告訴林天海,王後不會死。”

流音見司馬瀟瀟當場揭穿她,她知道,一旦王後脫險,她必沒有好下場,可是現在,不得不聽司馬瀟瀟的話,不然,她現在就會沒有好下場。

頃刻,林天海的聲音從外麵傳來,“美人既然不殺王後,不如將王後放了,末將必請王上從輕發落,讓美人沒有性命之憂。”

“我說不殺她,沒說不傷她!請王上從輕發落?去哪裏請?你去黃泉路上請他?”說著說著,司馬瀟瀟大笑起來。

王後見司馬瀟瀟狀似瘋狂,她緩慢地向門外爬去。

司馬瀟瀟指尖一動,一把就就把王後拉了回來,“頭,不想要了是嗎?”

“不,不!”王後已經快崩潰了,如果有人告訴她司馬瀟瀟如此瘋狂,她斷然不會惹她。

“你知道你所愛的齊王到底愛著誰?你真的認為齊王是為了祭奠李美人去琉璃宮睹物思人?你知道琉璃宮中一直住的人是誰嗎?真是太可笑了,如果我是你,此刻就會立刻衝去琉璃宮,去看一看那個比你還要年長的女人,看一看那個曾為人妻的老女人,是用怎樣的容貌和手段得到了齊王的心!”

司馬瀟瀟說到此處,眼角有淚光閃爍。

她因父兄的功勳被武國國主封為傾城郡主,風頭無兩,她曾一直以為自己的父兄是戰死沙場的,更單純地相信繼母是因為思念父親而鬱鬱而終,可是——前夜她看到了什麽?聽到什麽?瀟瀟萬萬沒有想到,齊王和她那假死的繼母竟然抱在一起,這一切都是騙局,甚至從兩人卿卿我我的對話中得知自己的父兄實際上並沒有戰死沙場,而是被這兩個賤人給害死的!理由竟然是為了奪取司馬家的寶藏!寶藏!哪裏有什麽寶藏!為什麽她從來沒有聽說……

真是可笑!她一直都被蒙在鼓裏,為了一個腐朽的國家來和親,為了一個愚蠢的理由忍受十年!更可笑的是眼前的王後,她就像曾經的自己,一直活在自己的夢裏,如果她知道真相,該是怎樣難看的表情!?

在她最好的年紀,她就枯萎在這深宮,她就讓她父兄在這仇人之地被供奉十年,她如何有臉見疼她寵她的父兄……

她看著渾身顫抖的王後,“你真的不用怕,我不殺你,我隻是要為平兒報仇!若不是你,我的平兒不會受傷,若不是你,我的平兒不會被誤診,若不是你,我的平兒不會死!可是,我不殺你,我要讓你知道真相,讓你一輩子痛苦!”

“你很快會失去所有,齊王一死,太子年幼,你還有什麽?你的丞相父親嗎?可是你的姐妹們也是王妃啊!哪個女兒當王後不一樣?在你的父親眼中,什麽也超不過權利!”

司馬瀟瀟一邊說,一邊拉著王後的頭發,向門外拖。

“我不殺你,我不像某些人,出爾反爾!言而無信!我司馬瀟瀟言出必行!”不知不覺間,香爐中的香已經滅了,東齊宮中傳來鍾聲。

“你聽,我說他的命隻到月上中天,他果然就死在此刻!”司馬瀟瀟深色平靜地看著王後,那樣的漠然,如同看一個死人。

“可是你還活著,但是,很快,會必死還痛苦,因為你所在意的,會一點一點全部離你而去。”

司馬瀟瀟的話,讓王後的心猛然**起來。她知道,司馬瀟瀟說的是真的,一旦王死去,她年幼的兒子和她還能在這偌大的王宮中存活下來嗎?

果然,鍾聲一響,外麵的侍衛都有些慌亂,很快就有頭領將各自的人馬帶走,隻有忠心與王後的侍衛還在門外守候,而林天海將軍,此時也已離去。

海棠居的門被從內打開,司馬瀟瀟一腳將王後踢了出去,瞬間將門合上。

“不必想著找我報仇,因為我必將先化厲鬼,在地獄中等著你們!”

頃刻,海棠居整個燒了起來,原來,司馬瀟瀟在下毒的那一刻就沒有想著繼續活著,她在所有的門窗上布滿了火石粉末,紫檀香的味道很好的遮住了火石的氣味,她將香爐中還有餘溫的香灰撒向門窗,這裏便頃刻化作火海。

司馬瀟瀟坐在椅子上,緊緊抱住父兄的牌位,“我知道你們不會怪我,但是,我卻無法原諒自己,若有來生!我必不做一個深閨郡主,而是要同你們一樣!馬踏河山,戰場馳騁!你們不要怪我太狠,我真的無法原諒那個女人所做的一切!”

“我曾經那樣感激她,喜歡她,甜膩地圍著她叫楚姨,我在她身上找尋我親娘的影子,我認為她為了我和哥哥毅然決然嫁進風雨飄搖的將軍府!我娘作為東齊奸細被除名,連個牌位都不能有,可是,這個我曾經無比信任的女人卻和東齊王抱在一起!到底誰是奸細!我怎麽能不恨!我怎麽能不怨!我絕不會原諒她!過了今夜,她會發現,她所在意的美貌,會徹底離她遠去,她的臉隻會流著濃水,生滿毒瘡!”

火焰已經舔上司馬瀟瀟的裙擺,可是她就坐在那裏,流著淚,一動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