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的看著承乾殿的大門,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似的,如夢一臉憂色的望著我,我笑了笑,說:“我沒事,讓他們都下去吧。”
我發了話,跪了一地的禦醫這才敢退下,我靠在床頭,覺得心裏頭空****的,好似什麽也抓不住似的,無力感從內心深處瘋長出來。
如夢見我發呆,又輕聲問我:“娘娘餓了嗎?”
我搖了搖頭,平時這個時間,是用晚膳了,可我今天一點都不餓,如夢又問我:“娘娘渴了嗎?”
我又搖了搖頭,如夢實在找不到話說,便靜靜的立在那裏,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於是我說:“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如夢似乎想說什麽,卻隻是領了是,便默默的退了下去。我看著空曠的承乾殿,心裏頭比承乾殿還空曠。
在我眼睛看不見的時候,楚徹無條件的對我好,無論我要什麽他都答應我,我雖然隻活在承乾殿這小小的一片天裏,但我覺得幸福,那時候我甚至不知道楚徹愛不愛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愛不愛楚徹,但我就是覺得幸福。
可為什麽一切全都變了呢?我究竟是誰?天牢裏那個叫原崢的男人和我又究竟有什麽關係?這整個皇宮裏的啞巴,又為什麽是因為我而存在?
我該一味相信楚徹,還是該去尋找真相?當楚徹那麽冷酷的說要我禁足的時候,當楚徹說要讓丁昭儀做臨妃的時候,為什麽我會覺得心痛?
為什麽······為什麽······
夜,忽然就下起雨來,不大不小,細細碎碎的砸在窗戶上,承乾殿外的禦林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盡數撤走了,這樣倒好,承乾殿又像以前一樣安靜了。
我從**起來,走到窗邊,倚窗而立,我望著黑沉沉的雨幕,忽然覺得好冷。我緊緊的抱著肩膀,卻仍舊覺得冷,徹骨的寒意彌漫全身。
我突然不想待在承乾殿裏,我瘋子似的披散著頭發赤足衝進了雨裏,雨越下越大,每一滴砸在我身上都灼得我身上生疼,閃電忽的劃破長空,世界一瞬間由黑色變成白色,再由白色變回黑色。
寂靜空曠的皇宮裏,我像是忽然就找不到了方向,我該往哪裏走?我看著雨幕沉沉,忽然後悔,我為什麽要再看見?
長廊那頭是鑾輿起駕的聲音,我知道是楚徹,但我站在大雨裏不想動,我看著楚徹的鑾輿漸漸的走近,一點一點,像是要迫進我的心髒去。
楚徹,長夜如斯,沒有你,我覺得很冷。真的好冷。我忽然想起我看不見時,楚徹每晚都宿在承乾殿裏,無論他有多忙,他總會準時的來承乾殿,陪我吃飯,然後我陪著他批折子······
那鑾輿離我已經不過咫尺了,雨水唰唰的砸在我臉上,楚徹身邊的太監似乎看見了我,驚呼道:“皇後娘娘您怎麽在這裏?這麽大的雨,怕是要淋壞了,娘娘快上去。”
那太監急急的跑到我跟前,卻不敢拉我,隻是幹著急,那鑾輿上,楚徹冷冷的看著我,我也冷冷的看著他,天空又是一道閃電劃過,白光映在楚徹的臉上,讓他的臉看著更加的可怖。
那太監還在喚我:“娘娘,外麵雨大,您還是先上去吧。”
我冷笑,看著楚徹,一字一頓道:“本宮喜歡在這裏淋雨,礙不著任何人。”
楚徹的臉色冷得可怕,他伸手將坐在他身邊的丁昭儀,哦,不,現在應該叫臨妃了,他將臨妃攬進自己懷裏,冷冷道:“皇後既然喜歡淋雨就在這裏給朕淋到雨停,雨什麽時候停,皇後就什麽時候回承乾殿。”
那太監不可置信的低低喚了聲:“皇上······”
楚徹揮了揮手,冷厲道:“你若願意,可以在這裏陪皇後,起駕回宮。”
鑾輿上,臨妃小鳥依人般靠在楚徹胸口,她似炫耀似的看著我,語氣十分的嬌嗲:“皇上,皇後娘娘身子不好,這麽淋雨怕是會不好,皇上大人大量,就饒了皇後娘娘這一次吧。”
楚徹臉色緩和了些下來,他微皺著眉頭,我心裏早已寒透,我才不要別人的假惺惺的施舍,我突然大笑:“安寧謝臨妃娘娘的好意,安寧謹遵皇上旨意,雨不停下來,安寧絕不會回承乾殿!”
這一句話好似激怒了楚徹,楚徹怒極反笑,他咬牙切齒道:“好,好,既然皇後這麽喜歡,朕就成全你,趙佑誌,你給朕侯在這裏,皇後要是膽敢抗旨,即刻回稟。”
那叫趙佑誌的,就是剛才衝過來叫我的太監,他見楚徹發了話,立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急道:“皇上萬萬不可啊,娘娘身子虛弱,這才剛將養好一些,這一場雨淋下來,少不得又要得病,娘娘眼疾剛愈,可經不住這麽折騰,還望皇上三思啊。”
楚徹一怔,臉色卻是愈加的蒼白,我冷冷的看著他,他卻像是躲著不敢看我,那臨妃似是無意的打著嗬欠,嗲聲嗲氣的說:“皇上,臨月困了。”
楚徹半眯上眼睛,和臨妃溫言道:“既是月兒替她求情,朕就饒她一次,月兒說好不好?”
臨妃嬌笑一聲,一雙玉手輕捶打著楚徹胸口,嬌滴滴的說:“皇上,你真壞。”
楚徹大笑,扭頭看著趙佑誌,道:“沒聽見臨妃的話嗎?還不送皇後回承乾殿,真是越老越不會當差了。”
我覺得心如灰燼,可是此時此刻,我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我覺得疲倦極了,也累極了,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就、在、這、裏、哪、裏、都、不、去。”
楚徹被徹底的激怒了,他的眼神可怖得像是要把我撕成碎片,他整張臉上都沒有了血色,他怔怔的望著我,我們之間隔著風雨,隔著萬水千山,我以為他不會說話,至少不會同我說話,但他卻下了鑾輿,他走到我麵前,雨下得唰唰的響,他忽然笑了笑,他指著我的心,有些淒然的問我:“你這裏是石頭做的不成?沈安寧,朕問你,你這裏是石頭做的不成?”
我望著楚徹的臉,痛快的冷笑道:“楚徹,你問我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是誰下旨封丁臨月為昭儀,是誰罰我禁足,是誰不要我去天牢?楚徹,你竟然這樣問我,我的心是石頭做的,那也是因為你!”
楚徹的身形在大雨裏晃了晃,我的手緊緊的攥著,仿佛十指已經連在了一起,再也分不開了。我以為我這麽說,我心裏會痛快,但我反而覺得心裏更加的,空。
趙佑誌眼尖,他急忙上去扶住楚徹,楚徹大手一揮,將趙佑誌甩出兩米開外,楚徹直直的瞧著我,像是自語般低低道:“朕這麽做,都是為了你。”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將我傷害得體無完膚,卻和我說是為了我,我當真有那麽傻嗎?楚徹,為什麽我覺得,你那麽陌生?
我大笑:“楚徹,我不要你的假惺惺,我要走,我要離開這裏,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楚徹瞳孔猛的一縮,他一把掐住我下巴,眼睛裏像是要噴出火來,他一張臉全是青色,就像是病人一般透著死灰,他盯著我,狠狠的說:“休想!你這輩子都別想再逃出朕的掌心!來人,將皇後關入承乾殿,沒有朕的旨意,誰都不許打開承乾殿的門。”
楚徹的呼吸很急,大雨像是一下子落進了我的心裏,把我的心也浸濕了,我看著楚徹那張冷峻的臉,我想笑,卻發現身體不可抑止的往下沉,我不甘的慢慢閉上眼睛,喉間那口血,我終於忍住了沒有吐出來。
楚徹,曾經待我好的那個男人,已經死了,死在承乾殿,那天我能再看見的時候,並且,大約再也不會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