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忽然頓住腳步,問我:“林姑娘想有不有想去的地方?許言今日無事,可以陪著姑娘四處走走。”
有帥哥相陪,我自然是卻之不恭,所以我立即笑著說:“早先聽說關外草原遼闊,牧馬成群,青霞來了這麽久,還沒去見識過,許公子若是沒事,可否帶青霞去見見世麵?”
許言微挑了挑眉,欣然道:“好。”
許言帶著我走了一條小路,小路曲折蜿蜒,宛如人生,我不知道為什麽許言會帶我走這條道,我出了一身細汗,走了一段路之後就開始跟不上許言,所以到最後我掉出了許言好長一段路,等我走到小路的盡頭,許言在那路口等我,他擦掉額頭上的汗水,望著我,和我說:“林姑娘一定想問我,為什麽要選擇走這條小路,對嗎?”
我喘著粗氣,臉漲得通紅,雙手撐著膝蓋,點頭道:“是,有大路為什麽不走?偏偏……偏偏走小路……累死我了。”
許言聞言,隻是淡淡的笑了一下,緩聲說:“我五歲的時候,父王第一次帶我走這條路,我當時也問了和林姑娘一樣的問題。為什麽有大路不走,偏偏要選擇走小路。”
許言的神情有著向往,那種對他敘述的過去無比懷念的向往,但通常這種表情之後,將會是麵對現實的痛楚和無奈。
我靜靜的看著許言,許言道:“你知道當時父王是怎麽回答我的嗎?”
我搖了搖頭,等著許言揭開謎底。我隱隱的覺得,許言今天的話裏有話,他並不隻是那麽單純的把我當作一個酒店的老板,一個小小的市井小民而已。但我自問我現在渾身上下沒有哪一點能引起他的懷疑,我改名換姓,連生活方式都徹底的改變了,我實在想不到,究竟是什麽原因,讓許言今天站在這裏,和我說這許多和我毫不相幹的話。
許言見我搖頭,釋然的笑了一下,道:“看來我也不是愚笨,連林姑娘這麽聰明的人都猜不到答案,許言當時猜不到,也並不丟人。”
我想說點什麽恭維的話,但卻說不出口,許言略帶悵然的望著小路盡頭的前麵,那前麵是幾十級台階,陽光透過高大的樹木投下影影綽綽的光點來,許言望著那些光點發呆,過了許久,他才沉聲道:“走小路的人,當他走到路的盡頭,他回過頭去,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苦頭,才記得住該要珍惜什麽,也才能看見前頭的一馬平川。用你們中原的話來說,就是‘不經曆風雨,怎麽能見彩虹’。當時,父王是這麽和我說的。”
許言說著,背過身去,無聲無息的沿著那幾十級台階拾階而上,我看著許言打得筆直的背影,心裏竟然有些微的發酸,我深吸一口氣,然後靜靜的跟在許言身後,那一步一步卻開始變得沉重起來,視線慢慢的開闊,直到走完最後一級台階,呈現在我們麵前的,竟然是一個遼闊無垠的大草原。
牧馬成群,蒿草齊腰,涼風習習,我忍不住張開雙手,讓風貫穿我的身體,這滋味說不出的愜意,我曾經夢想見到的大草原,如今夢想成真了,迎著風,我對許言說:“謝謝你。”
許言卻問:“謝什麽?”
我笑著答道:“謝謝你實現了我的夢想。”
許言沒再說話,隻是望著我,他英挺的劍眉微微蹙著,我假裝沒有看見。草原上肥壯的牧馬成群,悠閑的啃食蒿草,我見並沒有牧馬人,便壯了膽子,去攆牧馬,牧馬被嚇得四處逃竄,我看著到處亂跑的牧馬,爽朗的大笑起來,而我一回頭,那齊腰高的蒿草堆裏,許言一臉憂傷的望著我,又或者他隻是在望著這片草原,用他憂傷的眼睛。
幾乎把所有牧馬都嚇跑了,我也終於瘋夠了,我出了一身的大汗,但我隻覺得渾身十分的舒暢,好久都沒有這樣放肆的做自己了,偶爾這麽放縱一次,這滋味,竟是如此的奇妙。
我回到許言身邊,太陽都快落山了,我望了一眼天邊的雲霞,笑道:“天要黑了,咱們回去吧。”
有句話,叫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天永遠會黑,人始終會散,我們都沒辦法挽留,唯有珍惜自己想要珍惜的,一心求得一個天長地久。
許言點了點頭,說:“好。”
回去時,我們沒有再走小路,大路果然平坦,走著絲毫都不費勁,我們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直到回到大月氏都城,要和許言告別時,許言才輕聲說了一句:“三日後我大婚,你會來嗎?”
我一時懵掉了,大月氏最有錢的黃金單身漢就要結婚了?這個消息太勁爆了啊,我怔在了原地,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等我反應過來,卻發現許言已經走了,隻餘下他那一抹看上去十分孤單的背影。
我並不想和許言有太多的牽扯,我答應去和許言還願,純粹就是為了和楚徹鬧脾氣,又或者是我自己的虛榮心,我想讓關外所有的女人都知道,我這個已婚婦女比他們更有魅力,再或者,我隻是想打響同福酒店的知名度,讓同福酒店的名聲長盛不衰。但當這一天下來,許言和我說了那麽多莫名其妙的話之後,我竟然有點猶豫,我剛才竟然還想問他,為什麽要結婚,他的妻子是他愛的人嗎?我發現我又開始自作自受了,我站在同福酒店的門口站了許久,晚風突然變得有一點冷。
忽然一件衣服披在我肩上,我別過頭去就看見楚徹麵無表情的站在我身後,我呼了呼鼻子,咧開嘴笑得很沒所謂的道:“怎麽樣?這支紅杏比你那支好吧?”
楚徹冷哼一聲,說了兩個字:“活該。”
我追問道:“顧小五你說什麽?”
楚徹不說話了,他靜靜的看著我,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明明我們就那麽熟悉了,但那一瞬間,我卻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就像真的做了什麽被楚徹抓到了現形一樣。
我站在同福酒店門口沒有動,楚徹大概是拗不過來,隻好拉起我的手,把我往酒店裏麵拉,我心裏一暖,就這麽被楚徹牽著往同福酒店裏麵走。時日風華,我多想這便是一生。
我覺得我開始變笨了,很多東西都遲緩許久才看得出來端倪,後來我想,大約是因為,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吧。當初我能幫助楚徹穩定後方,讓楚徹安心出征,後又能支槍匹馬去大玄談判,那份螳臂當車的癡勇,那初生牛犢的衝勁,除了愛,還有因為我隻是一個旁觀者。我那時,還沒有把自己當做這個時空裏的人,我還沒有把當做大楚的百姓,我那麽做,純粹都隻是為了要幫楚徹。但現在,我們已經不在大楚,也不需要做出什麽犧牲來挽救什麽,所以我以為這一切都隻是簡單不過的生活,但有一天我幡然悔悟,我自己錯得有多麽離譜。
隻是此時,我卻並未料想到那麽多未來。
楚徹拉著我的手走到後院,他似乎這才想要揭開答案來,他緩緩的說:“那個許言三日後要成親了,你知道嗎?”
我的心緊了緊,輕聲說:“知道。”
楚徹也並不意外,他又問我:“你知道他要娶的是誰嗎?”
我看著楚徹的臉,並沒有說話,楚徹似乎是歎息了一聲,他緩聲道:“他要娶的,是相國蘇銀的女兒——蘇硯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