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華要見我,卻並沒在軍營,而是在野外一個風景很不錯的地方,那侍衛領著我到了,便自動退下了。

步華迎風而立,身姿卓越,他回頭朝我緩緩一笑,說:“衛公子覺得這裏風景如何?”

我走到步華身邊,與他並肩站著,揚頭深呼吸這裏的空氣,風裏帶著夏花的香味,若不是日頭毒了一些,此情此景,當真的愜意,我發自內心的笑道:“風景如畫,將軍人如風景。”

步華淺笑,說:“衛公子謬讚了。”

“衛某實話實說而已。”

步華負手,過了一會兒,才正色道:“這是我大玄的一寸一土,步華平生誌向,是要守護大玄,讓大玄每一處都如同此處,讓大玄江山處處如畫!”

我驚歎,這人口氣著實不小,我扭頭看著步華,步華仍舊鎮定,語氣也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將軍與我都身為人臣,將軍心中所想,也是衛玠心中所想,既然將軍與衛玠身懷同樣誌向,何不勸陛下與大楚結盟?將軍該知道,那段子明,絕非善類。”

“能做一國之君,豈非沒有些尋常手段?段子明既非善類,莊王也並非等閑,衛公子想與我大玄結盟,卻能否告知步華,大玄拿什麽籌碼去背棄與大趙締結的盟約。”步華直接相問,目光灼灼。

我立即不假思索的答道:“貴國與大趙趁大楚內亂結盟攻打大楚,的確是占盡先機,換做衛玠是將軍,衛玠也會如此行事,但眼下局勢混亂,我大楚王爺英明,天縱英才,行軍用兵之道,處處出奇,抵達邊關以來,無有敗績。再說大趙皇帝段子明,此人生性殘暴,殘殺兄弟而登上帝位,其治下刑罰殘酷,致以民不聊生怨聲載道,這種殘虐成性的小人,勢必不能長久。段子明人心敗向,仁義不施,遲早會導致國破家亡。如今衛玠代表大楚支身前來大玄與貴國談判,望將軍能審時度勢,站在大楚一邊,鏟除大趙之時,我大楚願意許諾,不要一兵一俘,一草一木,隻要五十座空城,其餘全憑大玄做主。”

大趙國家版圖並不小,其境內城池不下二百,我如今隻要五十座,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反而太過少了。

步華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問道:“大趙境內城池二百一十七座,衛公子不覺得要得太少了嗎?”

“將軍此言差矣,若貴國不與大楚結盟,大楚負隅抵抗,戰時拉長,屆時國將危矣,不若拿這城池做交換,換得一個盟友,既解大楚燃眉之急,還白得五十座城池,大楚並不吃虧。”

我掏心掏肺,直言眼下時弊,足見我的誠心,步華扭頭讚賞的看著我,久久才道:“衛公子謀略,果然過人,眼光如此長遠獨到,步華佩服。”

我微笑道:“將軍言重了,將軍的智謀,衛玠萬不及其一,不過班門弄斧罷了。”

“衛公子謙虛了。”

“那麽將軍意下如何?貴國是否願意與大楚結盟?”我追問,手心裏盡是汗水。

步華一雙黑瞳緊盯著我看,我挺直腰板,毫不回避,步華看了許久,淺笑道:“衛公子如此誠心,且許我大玄如此多好處,步華自然願意勸陛下與貴國結盟,但畢竟步華是為人臣子,最終的決斷,還尚等陛下裁奪。”

我一時不知所措,這幾天的事讓我模不著頭腦,我原本以為我來談判的事,步華會從中阻撓,但他反而答應結盟,這倒出乎我意料,我一時不知如何應對,隻是客氣的笑道:“如此,衛玠謝過將軍了。”說著我朝步華深深做了一揖。

步華伸手虛扶一把,盯著我臉,笑道:“衛公子先不必說謝,此事成不成不是步華一人說了算的。”

我說:“步將軍肯站在大楚一邊,衛玠已經感激不盡,還望步將軍替我在陛下麵前美言幾句。”

步華盯著我,避開了這個話題,笑道:“我聽說莊王妃向芸晚是個天姿國色,衛公子若身為女子,定也是傾國傾城,把那莊王妃比下去也說不定。”

我後背一寒,這步華不會是知道了什麽吧?難道雲錦?不,不會的,別胡思亂想了,我強自鎮定說:“將軍玩笑了,衛玠堂堂男兒,豈能比作小女子。”

步華大笑,拍了拍我肩,說:“步華說笑,衛公子別惱了。”

“將軍也別介懷,衛某身子是弱了一些,倒叫不少人誤會過。”

步華正要答話,卻見有侍衛飛奔而來,驚道:“將軍不好了,陛下中毒了。”

步華臉色嘩變,那臉色比傳說中的冰塊臉還凍人,他一把抓住那侍衛衣襟,暴喝道:“你說什麽?”

“陛下中毒了。”

步華一把丟了那侍衛,吹了口哨,一匹白色駿馬自林子裏跑出來,步華即刻上馬策馬飛奔而去,根本就沒再管我。

步華陰沉著臉,但眼睛裏的擔憂卻是明顯,這人呐,果然對玄楨,用情至深。我倒很羨慕玄楨,他有危險時,步華會第一時間衝出去救他,愛情竟然如此溫暖,我望著大楚方向,迎風空落落的笑。

又逗留了片刻,我才回了軍營,原崢在軍營門口等我,見我回來,才放下一臉的擔憂,笑嗬嗬的說:“晚晚回來了,餓不餓?”

我看西邊太陽都快下山了,當然餓了,但我此刻就不想原崢離開,便搖頭說:“我不餓。”

原崢又問:“累不累?”

我很累,真的很累,我點頭:“恩,原崢我很累。”

“我送你回去歇歇,我讓人熬了些淡粥,你昨天喝多了酒,醒了就吃一些。”

我和原崢一前一後的走著,原崢在我前麵,我望著原崢的背影,說:“原崢,我忽然不想要你走了,等我們回去,你也別走,好不好?”

原崢回頭望著我,笑著說:“好,晚晚不要我走,我就哪裏都不去。”

原崢啊,原崢,為什麽無論我提什麽要求你都不會拒絕呢,我欠你的,怕是再也還不清了。如今原崢已與雲錦決裂,天下之大,離開我,他又該去哪裏呢?不如留在我身邊吧,欠你的,我下輩子再還。

回到營帳,我吃了些淡粥,卻並沒歇,原崢又拉著張臉很不爽,我諂笑說:“聽說大玄皇帝中毒了,是怎麽回事?”

原崢喝著茶,說:“不知道,據說是有奸細。”

“段子明安排的?”

“晚晚果然聰明,一猜就中了。”

“那步將軍回來之後,如何處理的?”

“一說起這個啊,那個步華,實在太狠了,將奸細殺了也就罷了,竟然將負責大玄皇帝飲食起居的太監侍衛全部處決了,晚晚,這個人太嗜殺了,你以後少單獨見他。”

我沒有再接話,這玄楨真是不簡單,如果我猜得沒錯,這毒隻怕是玄楨自己下的,他竟然能把苦肉計用得如此淋漓盡致,有了這中毒一出,大玄要與大趙解除盟約,那是師出有名,他自己毀約在先,卻占盡了理字,饒是大趙如何解釋,大玄的士兵絕不會懷疑他們的皇帝會自己下毒害自己,他這一著,的確是下得高明。

於步華而言,若這是戲,那步華那時的反應,又太過逼真,我很好奇,這步華當時是配合玄楨演戲呢,還是真的不知玄楨有這個安排。若真是演戲,他能做到如此逼真,連我都蒙騙過去的地步,步華的心機城府實在難以猜測,若他也是被蒙蔽,那他對玄楨的用情,倒當真值得我欽佩。

為探究竟,我準備去看望玄楨,原崢表示他很無聊,又擔心我到時候被殘暴的步華誤傷,所以就跟著我去了。

到了玄楨營帳外麵,侍衛稟報過後,是步華出來接見我們的,步華臉上仍然掛著擔憂,他陰沉著臉,不時望向帳內,我說明來意之後,步華說:“勞衛公子擔心,陛下已經沒有大礙,衛公子請回吧。”

我看向密封得嚴實的帳內,根本一點都看不見裏麵的境況,但步華這麽說,我也不好再要求,隻好行禮告辭。

步華還沒等我們走,立刻又進了營帳,玄楨咳嗽兩聲,步華立刻就大吼:“快傳太醫!”

太醫一直在外麵候著,一聽步華傳喚,嚇得渾身一抖,趕緊擦掉額上的細汗進去,玄楨好似說了兩句什麽,步華聲音即刻軟了下來,回答:“不行,你這個樣子這麽虛弱,必須得看。”

我抬頭看天,夜色已濃,我心裏惆悵,但好在不久當歸。以如今這個形式看來,步華今天見我,應該是他們商量好的結果,雖然我不知道為何步華與玄楨會答應與大楚結盟,但畢竟我此行,是有了收獲,不管雲錦此來究竟出於什麽目的,秦王又有何計謀,但那是之後的事情,我現在,隻想快點回到大楚,回到楚徹的身邊。

接下來的幾天,步華都守在玄楨營帳裏,看來玄楨下的藥猛了點,已經六七天了都還沒見太醫離開,步華無心談結盟的事,我隻好和原崢一天吃了睡,睡了吃,偶爾出去放放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