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向南聽到女兒選了理科,心裏大石頭落地,他也高興地走到廚房來顯擺。

“媳婦你看,還是你老公有先見之明吧,早讓你江伯伯幫忙調查清楚這一屆的師資配備。要是等新月決定了在行動,黃花菜都涼了。”

“老爸最厲害了。”

江新月敷衍的誇獎了他一句,心裏又開始擔憂自己會遇到哪個老師,猶猶豫豫地看向江向南,也不好意思問出口。

“這次你還是跟庭筠一班,英語女班主任上過高三的,研究生學曆,責任心很強,她帶學生很有一套的,你這次可不許在胡鬧,要好好學習!”

江向南這麽滿意,真怕是個滅絕師太。

安柔似乎早就知道這些,所以並不感興趣,反而談起別的事情了。

“庭筠這次又沒進火箭班?中考的時候發揮失常沒進去,怎麽這回又沒進去?”

江新月喝湯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勺子擱在唇邊,偷聽家長講話。

江向南頗為惋惜的拍著大腿,“庭筠這孩子心理素質是不太好,一到考試就鬧點毛病。哎…以後不知道能不能做醫生。”

說著江庭筠忽然話鋒一轉,看向江新月,語調也歡快起來,“倒是咱家新月心裏素質不錯,主要是膽子大,是個學醫的材料。”

江新月看過學年大榜,江庭筠考了58名,距離火箭班隻差八名,其他科目遙遙領先,隻有數學考試因為肚子疼,選擇題忘了塗答題卡。

江庭筠是真的慘,每次大考都得有個三災兩病的。

為此,江新月時常要感慨一句,這早產的孩子身體弱,江庭筠這才是真的輸在起跑線上啊。

“不過,這對咱們倒是好事兒,他還能繼續帶著新月。新月跟著他進步多快啊。”

“那倒也是……”

兩人一拍即合,倒是很會“幸災樂禍”。

平日看著江向南最喜歡江庭筠,現在怎麽反水了?

“爸媽,你們這樣考慮過江庭筠的感受麽?”

江向南聞言眉頭挑了一下,看在她受傷的份上沒動手,但還是冷言冷語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人家少考一科都比你強那麽多,你還舔著臉替別人操心呢。”

江向南這人不壞,就是愛操心也愛嘮叨。

他知道江新月不喜歡做醫生,但還是樂此不疲的給她講述家族曆史,希望江新月多一些身為醫生的榮譽感。

江向南說:“江家幾輩人都是吃醫生這碗飯的,治病救人沒什麽不好的,他的太爺會抓藥針灸,他爺爺給紅軍送過草藥,他父親開過診所。”

江向南還說:“這世上有人就會生病,隻要生病就需要醫生,所以醫生是個永遠都會有飯吃的行業。”

江向南最後說:“醫生靠醫術吃飯,醫術好醫德高就受人尊敬,沒有太多的人情世故,簡單不累心。”

江向南是真心為了江新月著想,對於整個社會來說,醫院的環境還是相對單純,隻好技術好,很難被埋沒,可是……

爸媽在醫院的工作,四班倒真的很辛苦。

長期日夜顛倒,導致失眠頭痛,甚至脾氣暴躁。

他們為了照顧江新月,兩個人還要竄開休息時間。這樣一來,不論白天還是晚上都有人在補覺,所以家裏總是靜悄悄地……

江新月並不喜歡這樣,所以她很誠懇的對江向南表明自己的態度。

“爸,我知道醫生很偉大,可我並不想自己去做白衣天使。”

江向南歎息一聲,“你還小,你不明白,爸媽都是為了你好!”

這句話,江新月沒辦法反駁,在那一刻,她隻能低頭吃飯,根本不敢抬頭去看江向南的眼睛。

“以後再說,行麽?”

難得今日,江向南沒有生氣。隻是用一種很複雜地目光看著江新月,似乎在慶幸,似乎在擔心,又似乎在落寞。

江向南那種目光就像是藍色的天空中飄著一塊灰色的烏雲,不大,但你很清楚那個地方是在下雨。

“女兒大了,是跟小時候不一樣了。”

安柔看出了丈夫的心思,溫溫柔柔地開口,“是啊,小時候粉嫩嫩地像個小包子,一出生就知道攥著爸爸的手呢。”

夫妻兩個同時歎了口氣。

孩子長大,家長的心情是複雜的,所以他們看向江新月的目光也很複雜。

“小包子好像一眨呀就長大了!”

安柔說完有些傷感,江向南更傷感,“我們也老了!”

這話說的難受,聽得也難受,江家的氣氛有些低沉。

忽然想起,童麗安慰她的時候說氣:“你是第一次當女兒,江大夫第一次當父親,你們都是第一次,不如彼此都寬容一些。”

江新月端起碗稀溜溜喝著骨頭湯,餘光看向笨拙的給她挑雞胗的江向南。

那樣一瞬間,好像抹灰色竄進了她的心裏,以一種無法說清的情緒在醞釀,江新月的心底也有些異樣。

在看著江向南竟然有了白頭發,那一瞬間,有些心酸,往事用上心頭。王黎的心裏有她過不去的鳳梨奶茶,江新月也有她過不去的寄養梗。

奶奶帶著六歲的江新月去參加婚禮,她一個人上廁所迷路了,越走越遠,在完全陌生的地方丟了一下午。

小時候很多記憶都是模糊的,偏偏這個時候讓她想起,江向南騎著一輛二八自行車去警察局接她的樣子。

那個時候,江向南的頭發特別茂密,也沒有一根白頭發。

那是她記憶中,第一次看到江向南抱著她哭,也是唯一一次。

“以後不許亂跑了!大人不牽著你,你也要牽著大人!”

他從那個時候變得嘮叨,一句話總喜歡反複說,說好幾遍,就怕她又忘記了。

“非得吃什麽雞胗,有小有少,吃個雞腿才能長肉!”

江向南一邊念叨著,一邊給她挑出來了雞胗放進碗裏,在把雞翅掰開,放涼,方便隻有一隻手的江新月去吃。

也就是那一次,他決定放棄神外,選擇其他科室。

害怕別人鬆開她的手,所以他要自己緊緊攥著!

江向南很倔強,他從不說愛,但也藏不住心裏的在意。那一刻,江新月忽然原諒了他之前對自己所有的苛刻,心中隻餘溫暖。

“爸,我學理了。”

江新月鄭重地又對他說了一遍。

江向南的嘴角勾了下,在他這張老臉上並不怎麽明顯,可是江新月還是看到他笑了,就像他接江新月回家的那一天。

他騎車帶著安柔和江新月,前麵是女兒後麵是媳婦。

“新月啊,我們回家了,高不高興啊。”

江新月舉起了小胖手抱住了江向南的脖子,吧唧親了一口,“回家咯,爸爸最好了!新月最愛爸爸了,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那一刻,他也是這樣笑,偷偷地,竊喜地笑。

父親是什麽樣的?從不承認自己錯了,可他時刻準備著用背脊為女兒撐起一片藍天,隻為她的一聲爸爸。

人生總有幾次重要的選擇題,這一次她選擇了理科,說服她的不全是孝順,但她順從了江向南的心願是因為她希望今天的江向南能和她一樣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