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欲娶之必先毀之
?????????滄堯揚手推開門扉,滿園月色清輝,梨花如雪,那方石砌的水池泛著波光。
鳳隱不由想起上次來這裏時的萬分狼狽,心口泛起酸意。
這時,屋內走出一個宮娥來來,月下看著真是花容月貌。
“殿下。”宮娥疾步走來,卻在瞥見旁邊的鳳隱後,未竟的話語硬生生吞了回去,瞪圓了雙眼瞧著她。
滄堯卻沒打算讓她瞪下去,揮手屏退了,又緩步移到屋前,卻並不進去,揚聲問道:“雪涯,你可睡了?”
“殿下?您怎麽來了!”十分喜出望外外加受寵若驚的語氣,紙糊的門窗上隨即映出一個高挑身影。
鳳隱聽到這個聲音禁不住一陣惡寒,而且就是這個聲音,有點媚,不似一般男子的聲線低沉醇厚,確實流風無疑。
滄堯的性向如何她不太確定,但這個雪涯絕對是斷袖,故意中傷她是想必是為了挑撥她和滄堯的關係。可他的做法著實可笑,她和滄堯的關係本來就已經陷入死局,挑撥什麽的真是多此一舉。除非……滄堯還愛著她,腦海裏剛浮現這個念頭,立即被鳳隱否定了。
她撇頭望了眼滄堯,轉身走出落雪園。滄堯見她的神色便明白了,婉言拒了雪涯,出了落雪園便見鳳隱立在外頭,他站在三步之外,低聲:“你確定是他?”
鳳隱瞧著他,神情頗有些高深:“我說什麽就是什麽,你絲毫不懷疑?”
“我了解他。”頓了下,“更了解你。”
鳳隱咳了聲:“你命中桃花本就甚多,你自己還要去招惹,連活生生的斷袖都招來了。”
滄堯說:“他並不是斷袖。”
鳳隱一怔,如果雪涯不是斷袖的話,那他中傷自己的目的是什麽?
鳳隱暫時壓下這份疑惑,轉而道:“這雪涯……小小的仙官,以下犯上,天庭的規矩好像是不允許的,殿下若是想私了,就把雪涯交給我,由我親自處罰。若是想公了,我就報到天帝那裏去,由天帝裁決,不過這樣的芝麻小事我是不願意麻煩他老人家的。”
咄咄逼人說完這番話,她其實沒指望滄堯會把雪涯交出來,就是很想看看滄堯能為雪涯做到什麽份上。
滄堯一徑的沉默。
這態度明顯是想避而不談。
鳳隱撫著衣袖上精巧的暗紋,半晌突然笑了:“其實這名聲大也不是什麽壞事,興許幾十萬年後天庭史官為你作傳時,指不定將我也扯進去,我也能借借你的光,等到兒孫滿堂的那一日,拿著天庭史冊指著自己的大名給他們炫耀一番。”
她這話明褒暗貶,夾槍帶棍,滄堯也頗沉得住氣。
他瞧著她,眉目籠在月色裏,“十天之後吧,你再過來,我把他交給你。”
“真的?”鳳隱認為滄堯在敷衍,她要的是雪涯,是滄堯寧願辜負她也要救的救命恩人,他怎麽答應得如此爽快呢?竟然連個情也不求?她直覺滄堯這是緩兵之計,說不定十天過後她前來索要,雪涯失蹤了或者死掉了或者別的什麽,總之不會交給她。
其實他若替雪涯求情,她看在以往的情分不會懲罰太過的,可是他不求情,竟然想含糊過去。鳳隱心裏發涼,退後一步道:“那好,十天之後我再過來。”
話畢,施禮,退場。
鳳隱回到龍宮,恰好上邪來信,信上誠意滿滿地給她道了歉,並且說等抓到壞她名聲的小人他親自押到北海登門謝罪。
鳳隱倒沒指望別人,她尋思著這雪涯在天庭有滄堯庇佑,怕是沒人敢動他。但他若是到了凡界,就好比一隻狗,失了人勢,連狂叫幾聲都不敢,擒住他易如反掌。
而白狼雖蠢,卻還是有幾分利用價值的,鳳隱估摸著雪涯應該還會去找白狼,隻要盯緊了白狼不怕等不到他。
隻是派誰去監視呢?
雪涯很狡猾,派個不中用的或許會給她搞砸。
恰好好動的紅貞來她眼前晃,她身後跟著小青鳥。
鳳隱心中一動,說:“你的鳥借我幾天可好?”
紅貞十分爽快地應了,青鳥一聽要去監視他人便不大願意。
須知青鳥一族大多是信使,李商隱有句詩是這麽說的: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由此可見青鳥族將這份差事做得很好,青鳥的娘更是登峰造極,做了西王母殿下專門的信使。
是以青鳥不屑於去做探子。
不過礙於紅貞不甚威嚴的喝斥,青鳥不甘不願地去了。
約莫等了七八天,鳳隱終於等到了消息,她雀躍萬分,隻不過青鳥瞧她的眼神有些哀怨,她這輩子大概與鳥沒什麽緣份。
鳳隱趕到下界時,恰好趕上一場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經典橋段。
雪涯要殺狼滅口,他在這個時候選擇頂風作案,還真是勇氣可嘉。
不過鳳隱抵達的時候,發現要殺白狼的並不是雪涯,而是一位白衣飄飄的美貌仙子。這應該是雪涯為了掩人耳目故意變成女子模樣的。
美貌仙子看到鳳隱從天而降,驚得彈退到三尺開外,臉上神色瞬間萬變,若說不認識鳳隱那倒是奇了,匆匆掃了她一眼,化成一縷煙霧飄散。
再看白狼被嚇得現出了原形,可憐巴巴地縮在角落裏。
鳳隱還未見過哪個精怪被嚇到現出原形,這大概同受到驚嚇尿濕褲子的凡人一樣少見,都是非比尋常的人物。
她因一時稀奇,追雪涯的步伐遲緩了些,待到追出去時,千裏夜色茫茫,隻遠遠看見一團模糊白影。
鳳隱招來祥雲,朝白影追去。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鳳隱漸漸逼近白影,誰知追到追仙界與魔界的結界處。那團白影忽地一閃,進入了魔界地段。
鳳隱抬頭望了眼天上那輪弦月,正是子夜時分,魔界邪氣最盛時分。
這雪涯竟是仙魔通吃嗎?
結界處涇渭分明,天界這端雲霧皎皎,一派浩然之氣,魔界那頭煙霞明滅,豔麗且詭異。
十萬多年前神魔兩族大戰,滄堯的叔叔沉奚落得元神俱滅才將魔族十萬叛眾壓在東極山之底,至今山頭還有西天如來佛祖親加的三道封印。
可雖有封印鎮著,但聚集在結界處的幽怨之氣已達十萬年之久的,尋常的小仙是受不住這股邪氣的,看來雪涯還真不是一般的小仙。
而且她好一陣子沒來,這裏的幽怨之氣似乎重了許多。
鳳隱按下疑惑,飛身追過去,幽幽月光在眼前鋪開,天拂宮漸漸呈現在眼前,雪涯的身影如風一般飄了進去。
夜色裏的天拂宮美麗得詭異,宛如一位妖豔的美人,妖嬈立於猗天蘇門山上。
看雪涯輕車熟路的模樣,想必經常出入這裏,鳳隱緊隨其後,眼看著就要跟上,雪涯突然其中一座宮殿。殿內烏漆墨黑一片,實在看不出來什麽。
鳳隱抬頭一望,她出入天拂宮無數次,知道這是魔君盤桀的寢殿。
雪涯難道是魔界安插在天庭的奸細?
此時此刻,顯然她已不能拿雪涯怎麽的,思量一番,決定先回去,從長計議。
鳳隱剛下了雲頭便見北海邊上影影綽綽立著兩個凡人,交頭接耳,指手劃腳,相談甚歡。
北海雖是過客雲集,大半夜跑這裏的也算少見。
鳳隱無心理會,剛要入海,忽聽那兩個凡人的口中吐出了自己的芳名,語氣十分不善。
她正要聽個仔細,那二人忽又不語。她想了想,從海裏提出一隻蝦兵來,說:“你去給我探聽探聽那兩人在談些什麽。”
小蝦點頭哈腰地去了。
小蝦前去搭訕,又和兩人套近乎,東扯西扯半天才切入正題。
“兩位哥哥為何深夜到此?”
男一說:“我二人長年在外遊曆,今日行至北海,忽然想起這北海裏有個三公主十分的極品,興之所至,便過來看看。”
“北海三公主?”
男二接著說:“對呀,三公主的故事風靡大宋,傳唱不衰。據說這位公主前後被三位殿下所棄,她人麵龍身,嗓音奇高,身材魁梧,咆哮一聲,北海的水便會竄起數丈高的浪來,搖搖尾巴,北海的水便要翻騰三日。”
這《殿下棄龍女》的故事曆經多餘日竟演變到如此不靠譜的境界,白狼居功至偉。
鳳隱暗自咬了咬牙,怒火起了又壓,壓了又起,在胸中反反複複。
隻聽小蝦又問:“夜深露重,海風又大,兩位哥哥為何不白天來?”
男一又說:“據說這三公主貌醜無比,白日不敢現身,隻在夜間出沒……”
話未完,一聲清朗的吟嘯攜著嗚嗚風聲自海麵飄來,激起數丈浪高,翻白的浪花托起一條銀色的巨龍。
男一男二忍不住麵麵相覷:咆哮一聲,北海的水便會竄起數丈高的浪來,這世間果真有龍的存在嗎?他們不過是路過來看看而已,並不相信世間有什麽北海三公主的。
白花花的浪沉寂下來,化身為龍的鳳隱說:“那你有沒有聽說這位三公主心性大變之後,專挖長舌男的心肝。”
男一男二掩麵遁逃。
鳳隱又化成人形,嗤笑了一聲,慢慢步入海底。她直接去找的紅貞,沒辦法,雪涯跑了,她還得托青鳥守在結界處守株待兔。
青鳥仍是不大願意,臨行前,鳳隱囑咐說:“離結界遠點,以免被邪氣所傷。”
青鳥哼了一哼,慢騰騰地飛去。
這鳥好大的脾氣。
鳳隱回到玉燭殿,阿暖早已睡下。因為夜明珠太亮怕影響到孩子睡眠,床頭隻點了一盞暈黃的小燈,奶娘趴在案上小憩,聽到動靜清醒過來,站起來道:“三公主可算回來了,小殿下一直見不著您哭鬧了半宿,這不,哭得累了才睡下。”
鳳隱嗯了一聲道:“你下去歇息吧。”
奶娘乖順地退下。鳳隱坐在床沿發呆了許久,突然想起什麽似地走到案前提筆寫下一封信。信的內容很簡單,就是提點滄堯要提防雪涯,至於他信不信就不關她的事了,反正她仁至義盡。
第二日她派蝦兵將這封信送到了遣雲宮,猛然又想起天界與魔界交界處的那股邪氣,心裏隱約覺得怪異,便將這情況同北海龍王提了一提。
北海龍王沉吟:“佛祖法力無邊,有他親加的封印,應該不會出現什麽意外。”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還是謹慎為妙。”
北海龍王又沉吟了會兒,擬了份奏折,將此事傳達到天庭。
天帝閱覽後很是誇獎了一番,派出座下幾個仙使前去巡視了一番,並有加了幾道封印,這些幽冥注定一輩子翻不了身。
而鳳隱寫給滄堯的那封信,他隔了許久才回複,隻有寥寥三字:“知道了。”平平淡淡聽不出半點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