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均此言一出,那鞭子唰地一聲,疾速收回了轎子中,轎中之人嘻嘻一笑。方暉原本見了這鞭打銀子的手法功力,又看了秦均這般恭謹,本以為這秦小姐是個如歐陽露一般位高麵冷之人,哪知道聽她嘻嘻笑聲,竟似個頑皮孩子。一愣之際,卻聽那空中的銀子,啪嗒一聲,方才落在地下。

轎簾一掀,那秦家小姐鑽出轎來,說道:“秦叔叔,你們自己喝酒胡鬧,也不帶小文一個?”方暉隻覺眼前陡然一亮,隻見這秦家千金,約莫二十歲不到年紀,個子不高,皓齒明眸,綠鬢如雲,眉目如畫,穿一件暗紅色的皮襖,一雙粉底青色小靴,珠釵斜插,手綰長鞭,笑嘻嘻地望著眾人。此時天色已晚,這小店鬧市周圍華燈初上,秦小文歪著腦袋,笑語盈盈,襯著初落下的雪花,當真是麗色無雙,直讓人不敢*視。

鳶青反應極快,見方暉發愣,快步走了過來,拉著秦小文的手道:“是秦家大小姐!我是人武鏢局的鳶青,一晃有七八年不見,你都長成如此端麗的大姑娘啦!”秦小文一笑,說道:“你是鳶青姐姐?你也不大我幾歲呢,行走江湖,好不威風,什麽時候也帶我出去玩?”兩人攜了手,一同往店中坐下。

秦府眾人,見自己小姐落座,方才又嘻嘻哈哈起來,秦均大叫道:“店家,快加酒加菜,沒見到我家小姐來了麽?”秦小文仍是笑嘻嘻地,問道:“秦叔叔,剛才又跟人打架麽?”秦均笑了笑,將手一指方暉道:“小姐,你沒見他?我們南下時候路上遇到的搶馬那家夥!”

方暉聞言一笑,看這秦家小姐使鞭的功夫,極為巧妙,那日途中轎子裏當做暗器打來的那一記珠釵,想來便是她所發了。摸摸懷中那珠釵仍在,心說萬幸,當下取了出來,遞了給秦小文,口中說道:“那日事出緊急,衝撞了夫人小姐,得罪莫怪。這珠釵原物奉還。”

秦小文接過珠釵,順手插在了頭上,雙手托著下巴,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咕嚕嚕地轉,打量著方暉,說:“你就是那搶馬的!?嗯嗯,功夫很高呀

。我不怪罪你,不過秦叔叔很好麵子的,他不怪你,你就燒高香啦。”

秦均麵上尷尬,說道:“我們本是約了人要尋方少俠晦氣的。一來鳶大小姐好客,方少俠也是豪爽直率的好兄弟。這二來嘛,適才交手,小姐你也看到了,我確然不是方少俠的對手。”秦小文跳了起來,叫道:“哎呦!原來你打不贏人家,幸虧沒真動手。還不敬酒!”伸出手指,在秦均右肘後輕輕一彈。

那肘後的清冷淵、臂彎的曲池穴,都是前臂經脈交匯之所在,秦小文這一彈,並非點穴,秦均右臂一個激靈,手臂不由自主地伸直出來。他手上拿著酒碗,此刻手臂伸直,便如是聽話敬酒一般。方暉見她手法怪異,酒碗直送過來,隻得舉碗相迎。眼見兩碗相碰,哪知秦小文這一彈,使了後力,此時才發出來,秦均隻感此時手臂一麻,酒碗便輕輕地沉了下去,讓開了方暉的酒碗。

這一麻之感稍縱即逝,秦均手臂回收,那碗中的酒卻直潑了出去,灑得方暉前襟到處都是。秦小文拍手笑了起來:“你看你看,我便說秦叔叔向來脾氣大,他嘴上說說的,實際還是在怪你。”

方暉明知是秦小文那一彈的手法中別有古怪,兩相比較之下,自己可說已輸了一招。見她笑靨如花,也不生氣,說道:“秦小姐好功夫。”

秦小文見他並不著惱,收了頑皮的神色,端了一碗酒,站起身來,說道:“江湖好漢,急人之難,區區兩匹馬算得了什麽?方少俠切莫當真了。”方暉見她招數變化莫測,確然武功極高,又極頑皮,不知她舉碗來敬,又有什麽古怪,當即遲疑了一下。秦小文又是嘻嘻一笑,說道:“放心啦!我跟秦叔叔他們玩鬧慣了的,他打你不贏,回頭罰他給你買新衣服。”端起酒碗來,櫻口輕張,喝了一小口坐下。

方暉端著酒碗,見秦小文已經坐下,頗覺尷尬,隻好將碗中之酒,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隻覺得自己枉自機靈鬼變,滿腹智計,在這秦家小姐麵前,竟似半點施展不開。

秦均哈哈一

笑,說道:“方少俠,我們這位大小姐,卻不是人家閨閣中嬌滴滴的千金,功夫既高,又是機變百出,經常捉弄我們,認識了她,你卻要萬倍地小心。”方暉也覺這秦小文甚是機靈,當下賠笑道:“帥府之中,自然沒有庸脂俗粉。”秦小文衝他做了個鬼臉,說道:“誰要你討好,要不是看你本事好,說不定剛才我那鞭子,打的便不是銀子啦。”

鳶青從旁插話道:“方少俠武功是極高了的,我在京師聽說,方少俠力抗瓦剌高手,甚至跟瓦剌國師,也曾一戰。大小姐,我看你的鞭子便是要打他,可未必打得到呢!”秦小文嘴快,當下說道:“鳶姐姐,你怕我真的打了他麽?他和秦叔叔戰了時間不短呢,我才沒那麽傻,沒把握我才不打。咦!姐姐,你這般回護稱讚方少俠,莫非你們兩個......”舉起雙手,把兩個大拇指對著彎了一彎,笑得極為狡黠。

鳶青自小與秦小文也曾相熟,雖是有些年未見麵,此刻喝了些酒,便也放得開來,當下臉上一紅,嗔道:“死丫頭,胡說些什麽?”秦小文也不以為忤,與秦府眾人、幾名人武鏢局的鏢師,一並都笑了起來。

方暉見這秦小文,出身帥府,卻無半分千金小姐的架子,驕嬌二氣更是絲毫不見,秦府家丁,對她恭敬之餘,頗多親厚之感,想是平日裏與這丫頭嬉鬧慣了的,不禁多了幾分敬意。當下站了起來,說道:“秦大小姐,小房子敬你一碗!”秦小文也站了起來道:“方少俠,我年小力弱,又喝多了酒,你不怕我拿不穩這碗,再把酒灑在你身上麽?”方暉此時嗬嗬一笑,說道:“大小姐適才鞭打銀兩,用力既準且巧,可不是連酒碗都拿不穩之人啊。”

秦小文眼睛轉了兩轉,問道:“你敬我酒,便是為了我鞭子用得好麽?”方暉見她長睫抖動,目若秋水,酒意上湧,正色道:“我敬大小姐酒,乃是敬重你待人親厚,雖是頑皮,卻絕無驕嬌二氣。”說到此處,心中莫名其妙地一痛,原來他心中想到,此人確無歐陽露之驕,亦無歐陽霖之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