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暉雖也頗通文墨，但所知畢竟有限，卻不知道這望湖樓乃是取自蘇東坡的“望湖樓下水如天”之句，那樓前一塊湖石，上麵鏤刻的卻是蘇東坡的真跡。秦小文往來杭州府多次，卻是這裏的熟客了。此時做了男裝，更是意興颯然，做足了樣子，挑了一處靠窗的雅座做了，點了名貴龍井，幾樣菜式，慢慢地吃用。

方暉臨窗而坐，見西湖上波光粼粼，小瀛洲上綠樹掩映，斷橋邊紅荷搖曳，伴著茶香陣陣，果是魚米之鄉富庶之地，自幼在山中苦楚，這時被暖風一熏，確是有“遊人醉”之感了。

秦小文見方暉麵色和緩通泰，微微笑道：“怎樣小房子，本公子帶你來的這地方，可不錯的吧？”與方暉鬥嘴，秦小文向來是占了上風的，方暉也盡自讓著她。哪知此時方暉臉色一沉，說道：“小房子出身江湖草莽，十年顛沛流離，原本是沒怎麽見過享受的地方。”秦小文與他相處日久，平日裏捉弄也罷，調侃也好，從未見過他如此板著臉。正不知他如何這般，卻見方暉立起身來，將麵前的茶水一飲而盡，說道：“這便走吧。”

秦小文急忙拿了包袱長劍，扔下一錠小小的銀子，下得樓來，見方暉大踏步向白堤上走去，疾步跟在身後，卻不知什麽話得罪了他，竟惹得方暉這般生氣。走了一陣，方暉似是長出了一口氣，說道：“秦姑娘，你是帥府千金，原不懂世間辛苦。我適才衝撞了，是一時氣不太順，你莫怪我。”

秦小文見他說得鄭重，雙手急搖，慌忙道：“方大哥，你莫這般說。我口沒遮攔，原也是有的。”方暉停下腳步，歎了口氣，說道：“嘿嘿！西湖歌舞幾時休啊？這卻也怪不得你。我隻是適才想到南宋君臣以此繁華輕軟之地，做了陪都，筋骨懶散，以至將大好河山，送了異族外敵，是以心生感慨。”秦小文何等機靈，經他這麽一提點，忙道：“我知道啦。你是一時想起建文帝諸將，南方柔弱。齊泰、黃子澄雖是忠義可嘉，但畢竟是文弱書生，是以當年不

敵燕王的鐵騎兵鋒麽？”

方暉眼中閃過感激神色，說道：“你卻聰明得緊，我一時觸動心事，想到武伯伯和龍伯伯對我說起的舊事，感慨舊約盟諸人身世。你倒是知音得很。”秦小文伸了伸舌頭，道：“自打識得你以來，要你從心往外地這般誇讚，卻是難能得很。”方暉見她的頑皮的樣子，想她以千金之尊，隨自己涉足江湖，千裏奔波，也當真難能，心中頗升起一股異樣的感激來，隻覺這秦小文固是聰穎跳脫之極，更難得她能體會自己心境，大有知遇之感。

兩人過了斷橋，一路自白堤上向南行來。秦小文又問道：“我們這便去尋明教舊部麽？”方暉點了點頭道：“是。依照厲公冊上所言，這白堤之上的孤山，有座梅莊，卻是那明教舊部的眼線了。這厲公當真了得，明教舊部為朝廷緝捕、江湖上視之為魔，所在必然極為隱秘，卻不知他這些訊息卻是從何處得來的。”

秦小文道：“梅莊我卻不知，但這白堤之上的孤山，卻該是白樂天詩中‘孤山寺北賈亭西’的孤山了吧。”正閑談之間，路隨山轉，沿著白堤略略向西轉過一個小灣，一座小小的山，山上盡是梅樹。此時盛夏，梅花樹都是光禿禿地，想來若是冬春之時，處處梅花綻放，香雪如海，卻是何等的景致。沿著山路上的階梯向上行了一段，卻見半山腰中閃出個門戶，門上匾額，大大地書了“梅莊”二字。

方暉點了點頭，道：“便當是這裏了。”與秦小文上前叩門。良久良久，卻不見人出來應門。秦小文略沉吟道：“看這孤山梅莊，在西湖之內、白堤之上，莊院又極為雅致，實不像與明教那種江湖殺戮，有何關聯，可不是搞錯了麽？”

方暉心下也自躊躇，嘴上卻道：“厲公冊上是這般寫的，江南明教的魔域桃源，便是以此地為眼，估計錯不了的......”話音未落，卻見那院中有人開門出來，身著老仆打扮，頗有些清雋，年紀卻已六十開外，看來是這梅莊之中的管家一類人物。方

暉上前打了個躬，說道：“小可姓方，這是鄙少主秦公子，路過孤山梅莊，特來訪友的。”

那老仆見秦小文文秀俊美，確是富家公子打扮，方暉雖是粗布直衫，卻也頗有軒昂之色，不敢怠慢，急忙還禮道：“這位尊管，貴主人可是與我家莊主熟識的麽？我家莊主卻不巧出去了。”方暉心想此處若是江南明教的眼線，自己但隻說不妨，當下正色道：“莊主如是不在，我們見一見翟一雷翟先生，也是一樣的。”

他既打定了主意單刀直入，上來便提起翟一雷名號，雙目如電，直盯著那老仆。哪知道那老仆聽到翟一雷之名，卻無半分驚訝之色，眼中甚為迷惑，說道：“翟先生？我們莊上的教書先生卻是於上個月請辭了的，可也不姓翟。這位尊管，可是找錯了地方麽？”

方暉與秦小文對望了一眼，都覺得這老仆神色不似作偽，遮莫真的找錯了不成？秦小文道：“尊管，杭州城內，也便隻這一處孤山，可還有其他地方稱為梅莊的麽？”那老仆緩緩搖了搖頭，道：“孤山梅莊，杭州便就這裏一處。兩位卻是來尋什麽人的麽？我莊主極是好客，見兩位器宇不凡，想是外地來的。若是尋人不著，莊上或可幫忙，兩位進來一敘如何？”

方、秦二人心下大奇，這老仆如與江南明教有關，又不肯承認，必拒己於門外，然見他誠懇相邀，似是真的不知翟一雷之名，自己連他莊主姓名卻也不知，這可是來得魯莽了。方暉定了定神，把心一橫，探手入懷，拿出當日李鳳所贈的那枚鐵焰令出來，說道：“不知貴莊之上，卻是什麽人做主？在下這裏有一信物，請尊管呈與貴主，想來一見便知。”

那老仆接過鐵焰令，說道：“既有信物便好，我兩位請隨我往前廳奉茶，我自去將此物呈與少莊主。兩位請隨我來。”舉步前行引路。兩人又是對望了一眼，心想當此情狀，這莊中便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上一闖了，見那老仆已自沿著台階往莊內行去，當下便也跟了他進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