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雙凡抬頭望望天色,此時德慧道長微微一動,看似內力深厚的緣故,即將蘇醒過來。方暉問道:“前輩,如他們醒來,我該當如何解釋?”

沈雙凡搖搖頭,說道:“我二十年來獨來獨往,不善與人叫道,這個中曲直,以你聰明,當能善後。我攜了這火靈長鋒劍,先去料理這樁事情,十日之後我在湖州等你。把他的功夫傳下去,也是一樁心事了卻。”

此時東方已現白光,沈雙凡依舊一襲白綾,猶如鬼魅一般,轉入叢林之中,猶剩的磷火,漸漸點點湮滅。

方暉歎了口氣,轉頭望見地下的德慧道長,眼皮之下的眼珠不住轉動,知他便要醒轉,其餘五人,仍是毫無聲息。

兩個時辰之後,眾人齊聚在武當山真武大殿向掌門德廣真人備述前事。方暉隻說自己走脫之後頭昏迷倒,及至醒來,天已將明,一路尋來,見到幾人暈倒在地上。德慧隻記得與人對了一掌,異香襲人,忙運內力相抗,仍是不敵昏暈,溫森和那三名武當弟子則是莫名其妙地著了道,什麽也說不出來。

那白衣女子名叫趙可,受了掌力震**之傷,傷勢不輕,隻說黃昏時分趕往渡口來尋溫森,路見大約五六名黑衣人襲殺人武鏢局人眾,彼時眾鏢師幾已殞命,當時黑衣人上來滅口,自己遭三四人圍攻,受了掌力震**暈死過去。

德廣真人見眾人說不出個頭緒,德慧真人麵有羞色,當即沉吟不語。半晌道:“此時甚是奇怪,那黑衣人和迷倒你們的人未必便是同夥。依方少俠所言,凶手行凶之後,便當遠遁。然仍引誘你等如山,卻又不加傷害,想來行凶之人,與那誘你等如山之人,並非一路,且救了趙姑娘,恐怕其中另有別情了,至少不是與我武當派為難。”

眾人點頭稱是,唯有方暉暗暗心驚,這武當掌門人果真厲害,單憑幾人沒頭沒腦的述說,便將事情猜得八九不離十。當下德廣真人那趙可在山上養傷,此時武當山上已有女弟子,也沒甚麽不便。諸人見趙可表情扭捏,料他與溫森另有別情,都不禁暗自好笑。

方暉有鑒於此,便不得與溫森同行,兩人計議方定,由方暉先去河南嵩山,去知會溫森之兄溫恭,三人於兩

月之後在西北涼州會麵,去尋訪路彥卓等人,了卻舊約盟最後之事,此時名單既已被南陽侯朱誌麟毀去,則那幾人如無危險,這樁大事便可了結,一幹惠帝舊臣子嗣從此再不受朝廷緝捕了。

方暉下得山來,單人獨騎,往湖州而來,他與沈雙凡有十日之約,算來有月餘閑暇時間,到時再去少林不遲。

當下計議已定,方暉一路行來,到第四日上,猛然記起那魔教巨木旗林元彪托孤言語:“如有閑暇,請往湖州一行,永定客棧老板的養女是我故人托孤之人,名為鍾小妍”,看來湖州之行,兩件事並一樁做了。回想起林元彪血性忠烈,不由得嗟歎連連。

不日到了湖州,湖州西依天目山,北瀕太湖,此時深秋風氣,正是湖蟹肥美時節,方暉不露身份,尋來永定客棧,點了一壺酒,幾個小菜,兩隻螃蟹,靜靜地坐在窗邊位置,慢慢吃喝,呆呆地望著窗外的湖水出神。

適才進來之時,方暉在這客棧前後做了些須打探,原未想到這永定客棧如此之大,竟是湖州城裏數得上的字號,來往跑堂的便有十數人之多。方暉不動聲色,冷眼旁觀,來回來去,倒是見了老板幾麵,那“養女鍾小妍”卻未見到。

方暉此時倒不著急,算了算日子,與沈雙凡的十日之約還有三天,倒也樂得在這永安客棧清閑。太湖之上碧波點點,方暉的思緒也一時空**,生存、師門、榮辱、武功,俱忘得幹幹淨淨,隻覺輕鬆。

正低飲之間,卻聽得旁邊一人說道:“湖光山色,兩淚成空,寂寞閑愁,一時俱無蹤。”方暉聞聽此言,倒是一笑,這幾句雖不是什麽錦句,卻正合了方暉的心思。

方轉過頭來,卻見一女子嫣然一笑,在方暉對麵坐了下來,說道:“清客獨飲,倒是閑暇。”方暉抬頭望去,見那女子二十來歲年紀,鴨蛋臉龐,個子適中,彎眉如月,一雙大眼極是靈動,宛如欲滴出水來一般。方暉雖然年輕,但江湖閱曆頗豐,也不以為意,笑了一聲,說道:“世有清濁,未必易分。姑娘這一句一時俱無蹤,倒是佳句。”那姑娘嫣然一笑,問道:“客人自是清高,想來未必請我喝上一杯。”

方暉一笑,說道:“清酒佳人

,兩相成趣。”叫來小二,添了一副杯盤碗筷,那女子也不客氣,低低謝了一聲。方暉點了點頭,盤中尚有一隻湖蟹未動,向那女子做了個手勢,示意請用。兩人談談講講,慢條斯理,相視而嘻。

講了一陣,那女子問道:“客人年紀雖輕,江湖卻老,如此淡素不波,想是見過風浪。又兼長劍隨身,不知武林之中可有名號?”

方暉本待不說,但談講之際,覺得這女子極是可親,交談不幾句,便如自己家人一般。當下說道:“小可方暉,說不上江湖,也沒甚麽名號,倒是有個綽號叫做小房子。”那姑娘淡淡地抿嘴一笑,神色之間,頗帶了些傲氣神色。方暉也不問她名姓,那女子也自不說,兩人談些風月,頗有投機之感。方暉原本在九華山上,師姐師妹也自不少,但江湖兒女,慷慨俠烈卻是常性,便如鄒鸝兒一般溫文,卻是柔弱怕羞。這女子天生帶著一股子通靈活潑,眼珠骨碌骨碌地轉,自帶著狡黠之感,卻偏偏極是平淡,談吐優雅,不急不緩。

兩人餐畢,又叫了茶水瓜子,一直坐到斜陽滿湖,猶是不倦,那女子起身告辭之際,兩人竟都有戀戀不舍之意。

次日中午,方暉閑來無事,又點了幾樣菜點,兩隻湖蟹,仍是坐在那個座位,喊小二在對麵放了一副碗筷。他主意已定,這永定客棧看來忙碌,生意不錯,自己本無要事,無非是了卻林元彪的一樁心事,若這鍾小妍過得平淡安穩,便不打算露麵。

正思量間,昨日那女子又踱進店來,見了方暉,微微一笑,仍在對麵落座,吃喝談講,倒似兩人約好了一般。

兩人熟稔起來,漸漸說到這永定客棧。方暉見她對這客棧頗為熟悉,便問道:“此間客棧老板,姑娘可還熟悉?”那女子咯咯一笑,說:“我在這裏日進日出的,怎會不熟?兄台看似清閑,怎麽對這客棧生意也還有興趣的麽?”

方暉一笑,說道:“那到不是,在下路過湖州有事,耽擱幾天,想起一位故有在此間有舊,便想順路過來看看。”

那女子笑道:“昨日訪友,今日才問及。這街麵後巷,我都熟絡得很,少有我不認識的人。看你問得猶豫,可尋訪的是位姑娘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