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紋路並不繁瑣,但往複排插,若要記得卻也不易,方暉在這紋路之中,隱隱地感到一絲親切。自與歐陽霖湖州一別之後,俏佳人走馬贈金鎖,方暉心中歡喜之極,少年人心性,原是如此。歐陽霖所贈金鎖,方暉晚上在客棧睡不著之際,常自拿出來摩挲把玩,因此極為熟悉。此刻摸到石門上的紋路,隻覺得這紋路與那金鎖正麵之上熔鑄的花紋相同,不過是放大了許多倍而已。

此刻性命攸關,方暉不敢有失,自懷中摸出金鎖,細細摩挲,又將石門上的紋路反複摸了幾遍,確認相同無疑,當下盤膝坐在一旁,仔細研究那金鎖。此時已無疑慮,歐陽霖這金鎖,想是長輩遺留之物,自小與她佩戴,卻與這石門機關有莫大關聯。

方暉翻過那金鎖,摸到背麵,在幾個位置之上有十數個凹凸之點,方暉細細思慮,如正麵紋路與石門相同,這背麵的凹凸點依照常理,便該是開啟這石門的方法了。念及此處,方暉細細辨別反麵凹凸之點在那金鎖正麵位置,再於石門上一一確認,在相應位置上摸索,果然觸手之處與別處不同,別處石壁都甚粗糙,金鎖上凹凸點的位置卻打磨光滑,不過差別不大,不是刻意辨認,決計分辨不出。

方暉發現此節後,晃亮火折,將這些點重新比對一遍,便欲按動那些點,忽地火光照見地下的骸骨,心中如電光火石一般,想到:“為何這點有凹凸之分?這死在洞口之人,就算不知這石門隱秘,但能找到這門口,若非才智之士,便是武功高強之輩,緣何全都死在此處,並無一人打得開這石門?”

此刻性命攸關,稍有差池,便是立斃於這鉄脊短弩之下,念及此處,方暉又緩緩地摸出懷中金鎖來。此一番,方暉細細地將凹點和凸點分將開來,重新分開揣摩了一遍。此時用心之下,便分出了計較,凸點隻有五點,四散排列,那凹點卻有十一點之多,方暉沉吟之下,再度晃亮火折,將那凹點位置一一點出,凝神細看之下,赫然發現將這點連接起來,隱約作一火焰之形。

方暉此時心下雪亮,這石門必與魔教有關,如不是自己身懷鐵焰令,熟知這形狀,恐怕倉皇之間無路如何分辨得出這凹點和凸點哪個是對的。便在此時,方暉已聽得那甬道遠處,隱隱傳來了腳步聲響,想是那周從彪已起身向前而來了。

那腳步聲既重且緩,想是周從彪重傷下餘毒未清,但洞中空曠,那腳步聲逐漸輕快起來,似是急於*近此處。方暉更無暇

多想,當下飛快按動石門上十一個隱秘凹點,耳聽得悉悉索索的聲響,似是水流之聲,卻極沉重。方暉不知這是機關中水銀注入之聲,隻見石門之旁,簌簌灰落,那石門卻是在一絲一毫地打開了。

方暉驚喜之際,卻見兩側牆壁空洞之中軋軋聲響,隱隱露出無數箭頭來。眼見石門開了尺許,僅可容人,方暉不及細想,閃身進了石門,此時火折已滅,轉眼又是漆黑一片。那石門厚幾近丈許,實是萬斤巨岩而成,方暉一縱之下,竟未通過石門,左腳落地之餘,隻覺一動,似是觸動了什麽機關,當時心下駭極,不管前麵黑不見物,提氣急躍而前。

這一躍,方暉使盡平生之力,呯地一聲,直撞上前麵牆壁,當時裏天旋地轉,便欲暈了過去。

過了片刻,方暉強自鎮定,隻覺得頭上撞牆之處血流如注,但卻已越過石門了。此時,聽得門聲軋軋又起,而門外卻間或著犀利之聲,方暉細聽之下,便知是門外那鉄脊短弩開了一輪疾雨般地暴射。

此時四下裏漆黑一片,方暉昏暈漸止,背靠牆壁,凝息屏氣,卻聽得石門已漸漸關上了,方暉心知這機關設計之人極是陰狠,前麵過石門之人一躍不能到頭,隻要腳踏上石門之底,便觸動機關,引發短弩連射,讓後來之人避無可避。

正凝思之間,卻聽得左近五尺之內,一人緩緩說道:“小子,你與光明頂是何關係,如何開啟得了石門?”說話之人,正是那周從彪。

方暉這一驚非同小可,當下不顧頭上傷痛,隨手抽出長劍,往來聲之處刺去。此番出劍,純粹由驚而發,一劍之出,便向反向再度後躍,背心再次重重撞上石壁,但手上感覺,卻已刺到了人。

洞內火光忽地明亮,卻是那周從彪晃亮火折,隨即點燃了手中火把,隻見他渾身浴血,猶如傳說中的地獄活鬼一般。方暉驚訝無比,隨口問道:“你……你竟然還沒死?”

火光之下,隻見周從彪手撫右胸,顯見是適才那一劍刺傷了他。凝神細看,隻見他右肩、左臂左腿等處,零零散散插了有六支短弩之多,那短弩力量極強,雖傷不在要害,但露在外麵長僅盈寸,足見弩力之強。那周從彪右胸中的一劍,顯然也是不輕,當是身披六箭之後,已經重傷,雖是聽得風聲,卻仍避不開方暉那一劍。但便是如此,他能於瞬息之間避得開那縱橫交錯的弩箭雨,躍得進石門進來,這份功夫,實在是駭人聽聞。

眼見這石門之

內,是丈許見方的一間石室,周從彪身後,又是一條窄小甬道,不知通往何處去,周從彪身上鮮血迸流,右胸的劍傷亦是極重,他雖已封穴止血,但顯然是強弩之末,武功再高,也是隨時便要死去。

此時周從彪,目光渙散,眼中再無四射的精光,凝視著方暉道:“無論如何,你帶我進得這石室之內,了卻我生平大願,我……我實是很感激於你。年輕人,你真的姓方?”

方暉此時見周從彪近在咫尺,當下把心一橫,說道:“在下的確姓方,你這儈子手,如今重傷受困,還待怎地?”

周從彪嗬嗬一笑,說道:“我中了鬼針胄之毒,便是強通血脈,但毒已入骨,我這外傷受與不受,反正必死,我一生之中大難無數,也不在乎這些傷痛了。可能天數使然,我十年來,花盡多少心思,今日終於進得了這石門,小子,你跟光明頂什麽關係,我是將死之人,讓我瞑目而去,也算得你一樁善事。”

方暉閉口不言,心想他身中劇毒,是否致命現下仍未可知,但身上這六支鉄脊短弩,加上右胸這一劍,恐怕不上一時三刻便送了他的性命,我不必甘冒奇險去撩撥於他,隻靜靜地等他死便了。計議已定,牙關緊咬,雙目死死盯著周從彪。

周從彪見他不答,歎了口氣,說道:“你不聽我,我也無法,惠帝燕王,雙方仇怨甚深,那也叫無法可想,可惜為了這朱家自己的家事,我們你爭我殺,倒可惜了這許多好兄弟。唉,你那家中前輩方孝孺,當年燕王出師之時,姚先生攔過馬頭苦求,說此人有朝一日落在燕王手裏,卻不可殺,如殺,天下讀書人種子絕矣。彼時我便在燕王之旁,深覺燕王明理、姚先生重節,方孝孺當可保命,但因果往複,事情終究如此。”

方暉聽他聲音越來越低,提及往事,心下不禁黯然。

周從彪繼續說道:“想當年,我父乃是明教明尊座下五散人之一,周顛,屢立戰功,在鄱陽湖大戰中救得太祖洪武皇帝的性命。那洪武皇帝,如今世人皆說他一朝掌權,便對教內兄弟大舉屠刀,將明教重新打落為魔,其實天下人皆知,這魔教即是當年明教,他若一心鏟除,這國號又怎麽會稱為‘明’呢?”

方暉雖是不答,但心裏一動,心想這話倒是言之有理。

周從彪口中絮絮不止,仍是接下去言道:“其實這明教為魔,實是教內分歧所致,明魔之爭,血濺光明頂,殺戮太過,殺戮太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