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百戶倒地,口中鮮血汩汩湧出。方暉踏上一步,問道:“李立虎、歐陽華怎生死的?”百戶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旋即笑了一聲,說道:“你當錦衣衛的百戶是什麽人,會受你*供麽?”

歐陽霖此時穴道已解,但手足酸麻,立起身來又坐回椅中,問道:“你們把劉伯伯怎樣了?”那百戶哼了一聲,閉起眼睛,並不理會。方暉知道再*他也是無用,緩緩抬起頭來,望向一眾小旗。

這小旗之職,在錦衣衛中已算得有職司,較之平常的軍校、力士,已高出一大截,大多是由頗有武功根底之人擔當,此次所出竟全都是小旗,頗見任務算得不同一般。方暉緩緩地問道:“你們怎麽說?”餘下尚有七人,一言不發。此時聽得樓梯聲響,想是最初一人破窗飛出,驚動了暗哨。

方暉心知這百戶或許知道些什麽,這些小旗卻並不知情,多問無益。當下扶起歐陽霖,轉頭向那百戶道:“在下也敬佩你是條漢子,便不多折磨你了。”飛起一腳,踢在他背心大椎穴上,將他踢得直飛起來,這一腳看似不重,卻腳尖略向上撩,使足了真力,又踢在背心要穴之上,那百戶當即斃命。那屍身撞向眾人,趁眾人一亂,方暉左手長臂收起長劍,右手攬著歐陽霖,撞破長窗,呼哨一聲,已自越牆走了。

兩人一騎,向南疾馳,方才出得城門,聽得遠處火流星號炮升起,想是眾小旗為方暉神威所攝,怕他見了火流星,盛怒之下去而複返,是以估量他去得稍遠,才放火流星示警求救。

兩人出了城南,繞過湖州城,折而向北,一路往無錫而去,此時雙人一騎,那馬負重,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歐陽霖的手足酸麻,卻也慢慢地解了。

兩人離開湖州城五六十裏,歐陽霖悄聲道:“方大哥,我們下馬歇歇吧。”方暉一笑,點頭道:“馬兒更要歇歇啦。”兩人下得馬來,牽馬緩步而行。方暉見歐陽霖麵容憔悴,秀美蹙起,有心想說兩句寬慰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猶豫半晌,唯唯諾諾地小心問道:“那劉伯伯......”

歐陽霖黯然神傷,說道:“我雖不是錦衣衛的人,錦衣衛行事,也見過不少,劉伯伯曾經言道,自永樂末年,錦衣衛派爭愈演愈烈,我適才店中一問,隻為情急。劉伯伯......劉伯伯他已必然無幸了,否則當年之事,我尚在幼年,又何以來*問我。”

方暉見她又是泫然欲泣,忙岔開話頭道:“如今你有什麽

打算麽?”

歐陽霖搖搖頭,說道:“我自幼是劉伯伯撫養長大,如今可算無家可歸了,總須先找到我姐姐再說了。”一言未畢,想起劉伯伯身死,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滴了下來。

方暉默然良久,又問道:“適才我在房頂,聽那百戶說,你姐姐已入了錦衣衛,此事你可還知曉麽?”歐陽霖又複搖搖頭,說道:“姐姐長我三歲,十二歲那年,南鎮撫司說是缺人,我姐姐人既機靈,武功又高,被南鎮撫司借用了去。此後兩三年都難得見一麵,前年來湖州會過一次,說是又借去了刑部,至於是否真的入了錦衣衛,當時卻未曾說起。”

方暉聽了“刑部”兩個字,不禁心中一動,摸了摸懷中王亦宸所贈的那塊令牌,勸道:“我看此番遭難,還是錦衣衛派爭,便算你姐姐入了錦衣衛,想來北鎮撫司的人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去向刑部的人為難,我們隻須及早尋到了你姐姐,諒來也不致有什麽危險。”

歐陽霖心下略寬,此時問道:“方大哥,你怎知我父名叫歐陽華,你問那百戶的話是什麽意思?”

方暉一愣,心想乃父實是明教舊派之人,此事說來話長,況且牽連甚廣,當下便簡略地說了嵩山見錦衣衛派爭相殘,提到歐陽華、李立虎乃是內部傾軋而死,卻欺瞞親眷,因複姓歐陽,是以想到歐陽霖。

歐陽霖低低言道:“我父臨終,說這錦衣衛之中,甚於虎狼,隻怕便是為此,不對我姐妹明言,想是怕牽連了我們。”方暉點頭稱是。歐陽霖抬起頭來,問道:“方大哥,你適才赤紅了雙眼,進屋殺人,我當時怕極了你,想不到你武功原來這樣地高,那日我不知輕重地向你出手,想來後怕。”

方暉聽她不追問自己武功來曆,倒是鬆了口氣,說道:“當時見你受困,怒氣大增,出手忒狠辣了些,也是有的。他們殘害同袍,毫無人性,還敢欺負我妹子,卻是死有餘辜。”最後一句,倒帶了三分調笑的語氣。

歐陽霖臉上一紅,轉過身去,低聲說道:“沒來由地說這些瘋話,誰是你的......妹子......”方暉見她羞紅了雙頰,臉上兀自掛著淚珠,又愛又憐,心下暗暗感慨:“若不是你這妹子,小房子一條性命,早送在那石洞之中了。”

正說之間,大路上馬蹄聲響,一騎奔馳而來,馬上乘者一提絲韁,那健馬立止,端的是騎術了得。來人翻身下馬,問道:“歐陽二姑娘哪裏去?”

方暉聞言吃了一驚,伸手便去摸劍,需知歐陽霖平日裏身份皆是“鍾小妍”,那人既知她是歐陽二姑娘,必是錦衣衛有關。

歐陽霖向方暉搖了搖手,示意他不要妄動,說道:“安大哥哪裏去?”

那人望了方暉一眼,皺了皺眉,又望向歐陽霖,示意詢問。

歐陽霖點點頭,說道:“大家自己人,這位是安奇剛安大哥,這位是方暉方公子。安大哥是錦衣衛的人,卻在刑部,方公子是我認識的江湖朋友,極談得來的。”

方暉見著安奇剛二十七八年紀,雖是一身儒雅打扮,但朗眉星目,極是挺拔,勃勃英氣之中透露著一絲不惑的沉穩,太陽穴凸起,舉手投足之間,顯見內外功夫,都是十分了得。

那安奇剛聽歐陽霖說“極是談得來”,不禁皺起眉頭,又看了方暉兩眼。方暉被他猶如冷電般的雙目掃來,感覺極不舒服,心中不喜。心下暗想,歐陽霖與他言語之間極是親密,想來是舊相識了,刑部有什麽了不起,我拿出令牌來,說不定你要向我行禮。

正自胡思亂想之際,那安奇剛言道:“既是好朋友,明說不妨,令姊讓我來知會你和劉伯伯,速離了湖州北上,北鎮撫司派爭之際有人放出風來,要為難你們。”

方暉聽到此處,哼了一聲,卻不接口。

那安奇剛甚感奇怪,問道:“方公子何意?”語氣已頗為不滿。

歐陽霖急忙言道:“多謝安大哥啦,不過卻是遲了一步。”當下詳述近日來湖州之事,說道劉伯伯遭難,又是哭了起來,那安奇剛溫言勸慰。

方暉知道歐陽霖生來心高氣傲,在客棧之中,被那百戶欺淩脅迫,尚未有半分退讓,此時落淚,倒似見了親人一般,眼見安奇剛輕撫其背,心中隱隱便生出一絲不快來。

那安奇剛聽到方暉闖店救人,使重手頃刻之間,連斃八名錦衣衛,其中尚有一名百戶,大感驚詫。抬起頭來,向方暉道:“安奇剛深謝方公子援手之德,那北鎮撫司衛所現在為所欲為,欺淩孤女,原是該殺,方公子替我殺了他們為我妹子出氣,最好不過。”

方暉聽到“替我殺了他們”,怒氣更增,兩眼向天,道:“好說好說。”

安奇剛見他神色無禮,眼中怒氣一閃即過,沉聲道:“方公子能在錦衣衛中來去有如無物,武功想必是好極了的!”雖是臉上神色不變,但語氣之中,劍拔弩張之意,已無半分掩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