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伐天下?”安倫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征伐天下。”
這個笑容並不是他發自內心的想笑,隻是他覺得,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應該自嘲一笑,經過三個月的時間,他悲劇地發現,他已經徹底喪失了作為人所應該有的全部情感。
“可你不想征伐天下,為什麽又要養這麽多的軍隊呢?如果帝國知道了你有如此強大的軍隊,恐怕會立刻舉全國之力來剿滅你吧?”
安倫依然露出了一副不由心的自信笑容:“那些我並不在乎。”
“不在乎?哪個男人不想征服天下?你現在擁有這樣的實力,為什麽不去嚐試呢?”
“你這可是在忽悠我叛國了。”安倫語氣仿佛能夠淡出水來一般開了一個毫無營養的玩笑:“你呢?如果你有我這種力量,會選擇去征服這個世界麽?”
“不會,我隻想和愛維爾開開心心地在一起,然後過上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
“看,你也是男人,但是你也不想征服天下。”
“每個人的追求不一樣,我沒那個命,沒那個實力,也沒那個誌向,人能夠認清世界,最多算是成長,而能夠認清自己,才是真正的成熟,不是麽?”
聽到這句話,安倫居然啞然失笑,而這一次,他竟然是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是啊,認清世界隻能算是成長,認清自己才能夠算是成熟,在這方麵,或許我向來都不夠成熟吧……”
“怎麽說?”對於安倫的話,凱文也是有些疑惑的。
“我做這一切,其實隻是為了能夠把我的母親救出來。”
“沒了?”見安倫沒有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凱文頗為意外地問道。
“嗯,沒了。”
“我去……”見安倫認真的表情,凱文直接笑出聲來,甚至笑到上氣不接下氣,問道:
“你做這一切,都隻是為了,救你的母親?”
“是啊,怎麽了?”縱然在折躍空間之中,安倫也根本沒辦法推演凱文究竟在想些什麽,就好像凱文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甚至不屬於遺忘世界一樣。
“你知道嗎?我以前曾經聽過一個故事,一個男孩子,為了打敗自己的舅舅救自己的母親,經曆重重坎坷,煉就了一柄神斧,甚至還拜一位天下無敵的高人為師。
當時我總覺得,他的準備似乎不太充分,但他最終還是磕磕絆絆打贏了他的舅舅,把他的母親給救了出來。”
“救母親……為什麽要打敗他的舅舅?”安倫有些疑惑不解地問道,卻看到凱文一臉鄙夷地看向他:
“你知道嗎,你問的不是事情的重點!我想說的是,你這個準備也太過充分了!”
“我麵對的很有可能是整個神聖教廷!”安倫強調道,他突然奇怪地發現,即使是在折躍空間之中,經過這麽一段時間的對話,凱文似乎能夠越來越輕鬆地把他的情緒給調動起來。
“可你現在的軍隊別說麵對整個神聖教廷了,就算麵對整個遺忘世界都差不多能五五開了!”
“可我總感覺不夠……”安倫坐到懸崖邊上,怔怔地看著那繁榮的景象,臉上依然出現了一絲遲疑。
“所以你才說你不夠認清自己?”
“沒錯,我從小便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被寄養在爺爺家,雖然我總能夠和所有人都處得很好,雖然爺爺一直都很喜歡我,甚至要把整個家族的基業都交給我,而不是他的親生孫子、我的弟弟帕克,但我一直都缺乏安全感。”
凱文偏過頭,看著安倫無比認真的側臉,知道安倫並沒有說假話,一切都是源自於他的本心。
“即使那時的我並不知道那些叔叔伯伯和我沒有血緣關係,可我依然知道,就算那些人是親戚,也終究不是我自己的親生父母。
於是,我便習慣了謹慎,習慣了低調,習慣了凡事不過於爭,習慣了過於尊重生命,習慣了同情心泛濫,而這一切,都成為了我走到如今地步的原因。”
說著,安倫抬頭看向天空,長出一口氣,眼中略帶苦澀,笑道:
“我知道,我擁有的能力,甚至在一年前就有和這個世界頂尖強者正麵對戰的資格,可我總覺得自己不行,不夠優秀,不夠強大。
或許以我現在的能力,單槍匹馬就能殺入教廷內部,從奧爾蒂斯的口中問出我母親的下落,然後把她給救出來。
可是我的顧慮總是太多,我害怕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引起教廷和帝國的爭端,害怕自己的魯莽會讓自己的父親陷入不利的境況,害怕自己的錯誤抉擇會讓所有圍在我身邊的同伴蒙難、離我遠去。
所以我才一直暗自發展實力,從不敢把我真正的實力拿到紙麵上來,也從不敢把事情做得太過於決絕!哪怕是我一心想要救我的母親,也要確保萬無一失,即使出現最壞的結果,我也能夠憑借我的實力擺平!”
“我懂了……”凱文點了點頭,同樣把目光放在了遠處,笑道:“放在我的眼中,你就是那種隻要能運營玩兒死對麵,就絕對不會一波團莽過去。
有你這樣的對手,如果真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話,無疑是讓人感到窒息的,因為你根本沒打算給你的敵人留有任何可能反擊的機會,我真的很慶幸,能夠成為你的朋友,而不是成為你的敵人。”
安倫微微愣了愣,隨即苦笑道:“雖然沒太聽明白你前半句講的是什麽,不過……謝謝你,願意成為我的朋友。”
“你的情感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吧。”出乎安倫意料的,凱文抽冷子來了這麽一句。
“你竟然知道?”
“我讀過一些資料,像你這種成為神靈的家夥,終究會一點一點地失去自己的情感,隻不過我沒有想到的是,和那些資料裏隻有到了幾千歲幾萬歲才會枯井不波的老家夥相比,你這種病症來得實在太早了一些。”
安倫沒有說話,一時之間,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搭凱文的話,因為他實在有些聽不明白凱文究竟在說些什麽,可凱文似乎沒有打算就此終止話題,而是繼續道:
“不過我能肯定的是,七情六欲裏麵,你至少還有一種情感保留得完好如初。”
“是什麽?”
“喜怒憂思悲恐驚,你現在還保留的,是恐,恐懼的恐。”
凱文沒有直接解釋,安倫也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思考了片刻,才會心笑道:“是啊,我到現在,還會有恐懼的東西……”
“有所畏懼是好事!”說著,凱文從懸崖邊上站起身來,拍拍屁股,看向即將落山的夕陽,若有所感道:“隻有有所畏懼,才能夠讓人時刻保持警惕,才能夠讓人時刻鞭策自己,比如畏懼那太陽,便不敢輕易接近它。”
“你說的,有些道理。”安倫同樣站起身來。
“不過……你的恐懼有些過頭了。”凱文突然笑出聲來,轉過頭,看向安倫,說道:“我覺得你需要給自己一些勇氣!你睿智有眼光,能夠深思熟慮,敢作敢當,講究仁義,信守承諾,也有著不屈的意誌,可以說具備了成為一個硬漢的所有資質,唯獨少了一樣,果決勇敢。
我不是在說你膽小,相反,有的時候你視死如歸,你的缺點,就是在意的太多,會有太多羈絆,讓你沒辦法做出果斷正確的選擇……”
說到這裏,凱文突然長長地出了口氣,突然提高了幾個聲調,朗聲道:“做一條合格的硬漢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