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如此?”
若愚有些不解,“你親手教導葉蘇晨,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你曾經的頂峰,這不該是最佳的選擇麽?”
文寧菩薩下半身已是徹底透明,那些透明的部分,全部都化作了一撮塵土,消散於天地之中。
“陪我出去走走吧。”
葉蘇晨此時還處於吸收本源的沉睡狀態,哪怕是意識複蘇,但他依舊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
若愚見狀,也沒有再說什麽,跟在了文寧菩薩的身後。
他們身處在第二層塔域之中。
隻見若愚向前一揮,那第二層塔域的正中心,慢慢碎裂開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大門。
大門朝著左右兩邊敞開,一條麵向外麵的道路,出現在了二人的麵前。
文寧菩薩嘴巴微張,輕輕歎了一口氣,雙手負背,緩緩向前而行。
“我已好久未能看到如此皎潔無塵的太難控了。”
文寧菩薩感慨道。
“自從你入域塔,已過去數萬年了吧。”
若愚跟著說道。
“是啊。”
文寧菩薩沒有再說話,開始好好欣賞眼前這自然的風光。
過了許久,他轉過身,看向若愚。
“你我二人相遇,你說算是緣分麽?”
文寧菩薩問道。
“應是。”
若愚回想起幾萬年前之事。
她與文寧菩薩相遇,乃是機緣巧合。
她為塔域建造者:劍武帝,尋找可入塔域之人。
但,一些有著資質的天才少年,精神力卻不足,無法進入塔域。
而文寧菩薩恰好以少年之姿,遊曆山川。
當時邪族之難,迫在眉睫,若愚心急,沒有細看。
便直接選中了文寧菩薩,將其帶入塔域。
之後,才發現,帶入之人並非少年,而是有了幾千年歲數的男子。
自稱文寧菩薩。
在得到授意後,若愚將塔域之事告訴給了文寧菩薩。
那本就心係天下的文寧菩薩,沒有半點猶豫,願將自己之精神意識,留宿在塔域之中,尋有緣人傳承他之衣缽。
但這一等,卻是等了幾萬年。
“不,不是緣分。”
文寧菩薩搖了搖頭,“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蒼生苦楚,老衲尋解救天下蒼生之法,自當入你塔域。”
“如今,也是如此。”
文寧菩薩飛到了一處山崖邊上,從此處向遠方眺望。
能看到雲霧與自己齊平,溪流花草,皆在自己之腳下。
文寧菩薩微微感慨,“你所言之意,確實是最佳選擇。”
“老夫確實等得起,但……塔域等得起麽?現在這個人世又能等得起麽?”
文寧菩薩的問話,讓若愚心頭微微一顫。
“塔域除卻二三層外,所關押束縛著的,要麽是曾經差點弑帝的窮凶極惡之徒,要麽便是那些視殺人為樂趣的萬族惡獸。”
“時間在流逝,塔域的損壞也在日益增加。”
“葉蘇晨的天賦放眼整個武帝界,固然鳳毛麟角,但,他生錯時代了,太晚了。”
“老夫若不將自己一生的心血傳授給他,恐怕,待到他成長起來之時,人族乃至整個武帝界已徹底危矣。”
文寧菩薩之話,發自肺腑,也讓若愚心中頗有感觸。
不是文寧菩薩不想親手教導葉蘇晨,但,實在是時不我待。
“好了,時間要到了,那小子快要醒過來了,該回去了。”
文寧菩薩在轉身之時,目光又定格了一秒在那山水田野之上。
但,也僅僅隻有一秒。
之後,他便再次回到了塔域之中。
而此時他全身虛幻的部分,也已達到了三分之二。
隨著葉蘇晨心中不周之山的建立,他也成功吸收完了文寧菩薩的本源。
那種飛上九霄雲外,俯瞰神州大陸的浩然之感,可謂是好不快哉。
葉蘇晨睜開雙眼,看向前方,臉上喜悅之色,已是按捺不住。
“晚輩不辱使命,已完成前輩的試煉。”
葉蘇晨雙手挽大弧,鞠躬而道。
他深知,文寧菩薩所贈與他的這份大禮,有多昂貴。
“嗬嗬,現在還叫前輩?”
文寧菩薩回到了蒲團之上,笑著問道。
“弟子葉蘇晨,拜見師傅。”
葉蘇晨雙手掀起裙擺,跪地而道。
自始自終,他的腦袋都是低著頭的,並未抬頭看向文寧菩薩。
“無須多禮,起身抬頭吧。”
文寧菩薩臉上也跟著露出了笑容。
葉蘇晨自然聽話,起身抬頭。
可在這一刻,他整個人定住了。
“師傅……您……”
葉蘇晨看著文寧菩薩的身軀幾乎完全透明化了。
這一異象,他曾經見過。
白晝武帝!
白晝武帝將補天訣傳授給他,隨後,身體虛幻而消散。
如今,文寧菩薩也是如此。
“人呐,本就是渺滄海之一粟,早晚都將歸於塵埃之中,不必驚訝。”
文寧菩薩笑了笑。
“老衲在世已有數萬年,活得也夠歲數了,該好好睡一覺了。”
“愛徒啊,你可要聽好了。”
文寧菩薩說此話時,葉蘇晨又重新跪在了地上。
“老衲的徒弟,無需雙膝沾地,起來。”
還未等葉蘇晨反應過來,文寧菩薩已是將他的身軀抬了起來。
“老衲人生有三大憾事。”
“一來,終生未能達到武帝之位。”
終其一生,文寧菩薩的境界也僅僅隻是半步武帝境。
原因無他。
在他生存的時代,大帝層出不窮。
一名大帝隕落,僅僅一日,便有第二名大帝橫空出世。
在那個風華絕代的時期,哪怕有著文寧菩薩這般的天賦,也難免泯然眾人矣。
“憾事之二,雖老衲自稱文寧菩薩,但這世界上並無人記得文寧這一法號,也無一人為老衲建一座廟。”
文寧菩薩一生豁達,雖自稱為菩薩,但所做之事,更像是道家之法。
但,他追尋佛家之眾生相一說,故而自稱文寧菩薩。
也正是如此,他之所行所道,兩道並論。在當時世人的眼裏,頗為不妥,故而很少有人會記住他之法號。
“憾事有三。”
文寧菩薩說這最後一憾事時,臉上那無奈與憂愁隨之消散,反而多了幾分開心。
“不過,今日倒是了卻了。”
“老衲一生未收徒弟,原以為,將圓寂於塔域之中,未曾想到,在這行將就木之年,倒是遇到了愛徒你。”
“老衲這未收徒之憾事,也終於算是平願了。”
文寧菩薩眼中有著大氣魄,不視天才為天才,不視英雄為英雄。
他有著獨屬於自己的判斷標準。
按照常理、公道而行事之人,在他看來,僅僅是做了人該做的事情罷了。
他所需尋找的,乃是能夠打破世俗規定,創立能為萬世謀新利的人。
而葉蘇晨,
便是這樣的人!
“愛徒,你且聽好。”
文寧菩薩略作停頓之後,緩緩開口而道:
“老衲一生的精神力,已全部傳於你,為了能讓你更好的吸收。”
“老衲將本源也注入進了你的身體之內。”
“在數萬年前,老衲之精神力,世稱為第二,無人敢稱為第一。”
“雖今時不同往日,但,老衲也敢篤定,當今世人,無人能強於你現在之精神力,哪怕是武帝也不行。”
文寧菩薩的這一番話,道出了他的自信,也道出了對葉蘇晨的信任。
精神力,同樣為殺人技。
可殺人於千裏之外,悄無聲息。
此番恐怖之法,文寧菩薩卻是直接將其全部傳給了葉蘇晨,可想而知,對他的信任。
葉蘇晨聽後,心中也是震撼無比。
天下無人與其爭之前二。
這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愛徒,精神力在人世間雖無明確劃分,但老衲卻是製定了一套判斷精神力的標準。”
“相比較境界、功法等,頗為簡單,隻需用數字進行表達即可。”
“一為最小,九為最大。”
“而如今,你之精神力已完全繼承老衲,故而已是達到了九層。”
九為最大。
精神力為九……
葉蘇晨一時之間不該用何種語言來形容此番內心。
“不過,精神力同樣與肉身相匹配,需完全使用九層精神力,你九必須要完完全全達到武聖之境。”
“而現在你為武宗,在不考慮肉身損耗情況下,最多隻能達到六層。”
“但,六層使用一次也是極限,你且要記住,不到迫不得已之時,勿要用六層精神力。”
文寧菩薩如同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叮囑道。
“弟子銘記。”
葉蘇晨沉聲而道。
“好。”
“好……好啊……”
文寧菩薩感慨道。
“人生不如意之事,常八九;能與人道之事,無二三。”
“今日,老衲想道之言已是全部說出,也算是死得其所,死得其所了,哈哈哈。”
文寧菩薩大笑道。
“師傅。”
葉蘇晨望著全身已徹底虛化的文寧菩薩,神色中既有傾佩,也有堅定。
“弟子,雖不能完成您第一件憾事,但,您給於弟子這份恩情,當為世人之恩情。”
“若真為弟子救世,當天下世人,為您建廟,人人皆當記得文寧之菩薩。”
葉蘇晨此言說出。
但,文寧菩薩在那一聲大笑中已是離去,並未聽到葉蘇晨最後的這一段話。
不過,
對於文寧菩薩來說,前麵兩件憾事,相比較自己的衣缽被人傳承,也就沒有那麽重要了。
“葉蘇晨。”
站在一旁,一直未說話的若愚,開口了。
“去完成你該要完成的事情吧。”
“那些離去的人,會換一種方式,注視著你。”
若愚說完,為葉蘇晨打開了回到現實世界的大門。
……
文寧菩薩歸去了。
除卻他的那幾位老友和愛徒葉蘇晨外,無人記得他來過這個世界。
並非史書無記載,而是在他進入塔域之時,將其抹去了。
五歲那年,登上約合樓,作出名冠天下的《約合樓序》。
八歲那年,在路上見有修煉者拔刀相助,助人斬殺惡徒,他道出:男兒應當如此。
十三歲那年,他寫下《題月樓壁》,封筆墨,走向了修煉之路。
十四年,僅僅一年時間,連跨四大境界,直入武宗之境,成為有史以來,年齡最短步入武宗境界的修煉者。
十五歲,接觸道家,在道觀修煉一年。
十六歲,突破境界桎梏,再連續跨越兩境,成為武帝界最為年輕的武皇境強者。
十七歲,拜入佛門,法號定為:文寧。
在那百年之後,他再未出現在世人麵前。
他摒棄了當時的風華正茂,將自己最寶貴的百年時間,留給了佛門。
他參悟禪意,打坐誦讀經書。
再後百年,邪族入侵,他化作無名之人,下山為名除害。
邪族危難暫時被抵禦,後他又歸佛門,又打坐了千年。
此刻,邪族的大侵襲,正式來臨。
他再度出山,蒙麵而行之,一人之力,鎮守西域。
邪族,無人敢攔。
也在這千年時間,他達到了武聖之境。
還差一步,便可步入武帝境。
奈何,造化弄人。
在他前一年,人族一人,成為大帝,幫助人族,鎮殺邪族。
大帝身負重傷,堪堪十年,便坐化歸去。
本以為他可入大帝之境,但在孔雀族中,一孔雀,修煉至大成,步入武帝境,徹徹底底搶走了他的位置。
而那孔雀武帝在人世一坐,便是五千年。
本大有機會成為武帝的文寧菩薩,錯過了最佳的成帝時期。
時機已過,再想抓住,便與登天無異。
再者,邪族動亂被平,天下歸於天平。
文寧菩薩不再落於佛門之中,而是化作人世百態,遊曆人間。
在那之後,便遇到了若愚。
得知數萬年後,人族將有一大劫。
他沒有半點猶豫,選擇了落入塔域之中,等待後世有緣者,傳其衣缽,解救蒼生於苦楚之中。
而在他進入塔域之前,悄然用自己的精神力,抹除了在史書上關於他的記載。
若愚曾問過,為何如此。
文寧菩薩道:我以“菩薩”自居,卻未能成為萬族之守護者,未能徹底平息世間災厄,“菩薩”二字也就當自我消遣,不足與外人道也。
就這樣,再無世人記得“文寧菩薩”,也再無人記得曾經他的那些輝煌之事。
值得麽?
文寧菩薩笑道: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吾心安處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