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誰家稚子

是夜,雲薄風清。一輪圓月隱於雲後。渾黃的圓月隔著薄雲射出柔和的光影。樹影婆娑,家家閉戶。

有柔和的燭光自戶戶糊著油紙的窗透出,這樣中秋的夜,家家團圓。或有笑聲傳於夜空,本是團圓節。幾家歡樂幾家愁。

一偶遇

雲越來越薄,月光把夜色照的分外明朗。在巷頭徐徐走來一個瘦弱的小孩,他邋遢的衣著一看就知道是個乞兒。

小乞兒嗡動著鼻翼,似是竭力忍著委屈。他踢踏著腳上的破鞋,趟過白天積在青石板上的雨水。茫然的目光偶爾看看月,但更多的時候,他是蹙著眉頭雙手緊緊勒著褲帶。肚子不時有咕嚕咕嚕的聲音發出來。

這時,巷子拐角處突地衝出一個醉漢,他搖搖擺擺的拎著酒葫蘆一下子和乞兒撞了個滿懷。

“他奶奶的,見鬼了。大半夜的你個小兔崽子瞎跑啥?害大爺差點摔了!”酒葫蘆一下子沒拿穩,重重摔在地上。酒水撒了一地。

“誰是小兔崽子?小爺還見鬼了呢?被你撞了。鞋都被你踩破了!”乞兒方才的可憐相**然無存,一股子痞氣在臉上漾著。他伸著髒腳丫子,把本就破爛的臭鞋給醉漢看。

醉漢使勁睜開懵懂的醉眼,看乞兒蓬頭垢麵還衝橫的樣,哈哈大笑。正笑時卻聽得咕嚕的聲音在乞兒肚子響起,停住笑,彎腰看著乞兒如漆雙眼:“怎麽肚子也幫你吵架啊?”

乞兒哼一聲,就要走。醉漢一把扯住他“小子,有沒興趣陪大爺喝兩口?”說完自懷中掏出一包用荷葉裹著的醬牛肉。彎腰拾起了酒葫蘆,歪歪扭扭的向前走去。

乞兒吞了吞口水,遲疑了一下,但終究沒有抵抗住牛肉的香味,緊跑兩步追了上去。兩人的身影長長拖在地上,一大一小的兩個人雖是偶遇。卻也在這樣的團圓之夜來應景,顯得不那麽孤清了。

二陋屋

乞兒隨著醉漢一直走到了巷子的盡頭,這裏已經是鬧市的盡頭,寥落的有幾所破敗的院落。醉漢走在一座院落前麵,一腳踹開虛掩著的院門,晃了進去。

院子被月光照得雪亮,牆歪歪的便似要倒掉,醉漢推門走進了屋子。

乞兒好奇的跟了進去,四周黑漆漆的,火光一閃,醉漢點亮了油燈。屋子一下子亮了起來。

乞兒輕蔑的一笑“比我住的破廟也好不哪去!”屋子裏用磚頭木板搭了個床榻,上麵堆積著黑漆漆露著棉絮的被褥。牆角放著個掉了漆的紅木箱子和小凳子。箱子上歪歪倒倒扔著幾個酒瓶子,還有吃剩的雞骨散發著餿臭。

醉漢拍了乞兒腦袋一下,乞兒卻機靈的躲了過去。醉漢微微一怔“小子,倒挺機靈,別看大爺這裏破。但有酒肉,你破廟裏有啥?就算有倆供果,菩薩聞過味道也輪不到你嘴裏的吧!”

醉漢一屁股坐在咯吱咯吱響的凳子上,把酒瓶子推到一邊,掏出牛肉擺在箱子上,他狡黠的一笑回手從床下拎出個酒瓶子。仰頭喝了一口,然後遞給乞兒。

乞兒遲疑了下,顯是從未沾過這類東西。但他倔強的一把搶了過來,學著醉漢的樣子一仰頭喝下了一大口。一股子辛辣瞬時沿著他的喉管衝了下去,所過之處似是火燒一般,他忍不住咳了起來,鼻涕眼淚全都流了出來。

醉漢到這時酒有些醒了,看乞兒這樣逞強,便笑的喘不過氣來。忙撕了一塊牛肉塞到乞兒嘴裏。乞兒混沌咽了,這才止住了咳。

一口牛肉勾起了乞兒的饞蟲,不一刻一大包牛肉已被他風卷殘雲吃了個底朝天。他美美打了個飽嗝,嘿嘿笑著。

醉漢看向他的眼光似有些柔和“小子,說說你的來頭。”

乞兒抬頭想了一想“我自打記事起,就沒有父母。跟著一個跑江湖的爺爺過日子。後來爺爺死了,我就去討飯了。但我小,常常被欺負。有時三天吃不上飯,今天幸好遇到你,要不小爺要餓死了。”說著感激的看著醉漢。

醉漢微微一笑“臭小子,肉爛嘴不爛。你多大年紀?有姓名嗎?”

乞兒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自己多大,先前爺爺叫我猴子,耍把式的那個猴子卻叫三兒。我也不喜歡叫猴子,倒寧願跟猴子換個名!”說完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醉漢點了點頭,在他安靜的時候竟有些氣度。“我呢!我原來的名字叫江坤,但到了這裏大家都歡喜叫我桶子。”

乞兒嘿嘿一笑“可是牌九裏的筒子?”醉漢搖了搖頭“非也,大爺是倒髒桶的,又髒又臭的桶子。時日久了就沒人記得我的名字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乞兒的蓬頭“我的孩子若還在,也該有你這麽大了。”眼裏竟有了瑩瑩之物。

乞兒好奇的抬起頭“你的孩子?他在哪裏?”

江坤歎了口氣:“他和他的娘親都離世了。”說完他牢牢盯住乞兒“定是上蒼憐我愛子心切,把你帶到我這裏。你若是我的孩子該多好!”說完一把摟過乞兒,已是泣不成聲。

乞兒隻覺得酒氣熏鼻,但也感到江坤的情重。不覺伸出小小的手臂摟住他,輕輕道“我能不能叫你爹爹,我自小沒有父母,爺爺對我也是非打即罵。自此後,我是不是也有了爹爹的疼愛?”

江坤凝重的點了點頭,乞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似是把許多年的委屈盡數宣泄了出來。

江坤愛憐的把乞兒抱在膝頭“從此後,你就是爹爹的孩兒,你不叫猴子也不叫小乞丐,我思量下……你的名字就叫“江遠諾”。這才是你的名字,言必信行必果才不失為大丈夫。無論你行多遠,也要重言守諾做個真英雄。”

江遠諾喃喃念著這個名字,突地一股子豪氣衝上心胸“爹爹,孩兒萬分喜愛這個名字,定不辜負爹爹對孩兒的期望!”父子倆緊緊擁在一起,這時圓月早已衝破雲層,把陋夜照如白晝,不管世事幾多變幻,這小小石屋裏卻是一片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