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漫漫長夜

一情殤

情之一事,古往今來多少的癡男怨女受盡煎熬。舒歟珧畱人人都道歡聚好,可是幾人又能看破聚後離別的煎熬。‘你儂我儂,忒煞情多’固然是好。‘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這些太淒美的字眼,背後總有更淒美的故事。

江遠諾愣愣看著穆青果的臉。夜色下她便似一個幽靈般的不真實。那個曾觸手可及的大胡子,這時也還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可是他還真的能夠伸出手去,替她輕輕擦去淚痕嗎?

江遠諾這時隻想立時死了,死了就不用再受這種煎熬了。他以為自己早就已經放下了,男子漢大丈夫整日的兒女情長,成何體統?可是真的遇到了穆青果之後,他那一直苦苦壓抑的情感,便如同洪水決提一般奔湧而出。原來越是壓抑的事情,真的爆發出來才會一發不可收拾嬙。

江遠諾隻覺得紀小風的手始終如兩把鋼鉗一般的牢牢攥住自己的手臂。這雙手時刻提醒著自己不能過去相認,去相認隻能更增添尷尬,江遠諾在心裏默默的問著自己:假若大胡子是為了我江遠諾傷心,自己的出現雖然可以令她歡喜。可是突然令她麵對兩難的抉擇,究竟會不會為大胡子增添了新的煩惱呢?這些江遠諾不知道。

假若大胡子此時所煩憂之事,與自己無關。那麽自己的貿然出現,隻會令她無比難堪。誰會接受一個死了的人突然地又活了回來?

江遠諾低頭看看自己的破衣爛衫,無聲的苦笑了一下:我能給大胡子什麽?隻能給她漂泊無定的生活和無盡的苦澀。她隻能跟著我一齊去東奔西走複仇,未來生死難料。我江遠諾自己尚且難以自保,又如何能夠給予大胡子安定的日子呢鏑?

大胡子同我在一起,隻會為了我打打殺殺。眼見得上官灼對大胡子百般的憐愛體貼,勝過我千倍萬倍。可是為什麽大胡子卻那樣的清瘦憔悴呢?為什麽同我在一起那麽苦,卻是每日的喜笑顏開呢?

江遠諾想及此,身子一顫:大胡子是喜歡我的,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就是再多的安逸也是心中動**不安的。可是同喜歡的人在一起,即使每天都是站在刀尖上生活著,也是無比快樂的。

他想明白了這一層,心中竟生出了幾許喜悅。此時卻聽穆青果在夢中呢喃“灼哥哥,你別走……”接下去的話卻是含糊不清了。上官灼便似上了繃簧一般從地上跳了起來,湊近穆青果道“果兒,我在這裏。我不會走,總會在你身旁的。”

穆青果便似未醒,翻了個身重又睡熟。上官燦卻不敢再睡了,坐在穆青果的頭頂的地上,雙手支頤假寐。

江遠諾見了這一切,剛升起的歡喜心轉眼**然無存,他頹喪的靠在了牆邊。一聲輕歎,輕的連江遠諾自己都不能夠聽得出。這一刻,他的心死了。

夜,還在一刻刻的挨過去。睡熟了的人總是覺得夜很短,可是對於醒著的人來說,眼睜睜盼天明卻是無比的煎熬。江遠諾就這樣愣愣的看著一個地方。他已經許久不再去看穆青果一眼了。

炕底的溫熱一點點的沿著身體上升,可是這些溫暖卻都繞開了江遠諾的心。心的寒冷便如同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紀小風的雙手已經垂了下來。他終究也沒有堅持住清醒,也睡熟了。這些天的勞頓,讓紀小風也是疲困交加了。

江遠諾覺得這個世上所有有生命的東西都已經沉睡了,唯一醒著的就隻有自己了。他覺得自己站了起來,外麵已是春暖花開,一曲笛音繞梁。江遠諾隨著笛音追逐著。走了似乎一個世紀那麽長,長的江遠諾覺得自己都要放棄了。

可是那笛音卻是那麽悠揚,宛若仙樂。遠遠地,他看見一個白衣女子背對著自己,立於花樹之下悠悠吹著笛子。江遠諾大喜過望,忙跑了過去,喜道“大胡子,你在這裏啊!讓我好找!”

那白衣女子緩緩回過了身來“江大哥,你是在叫我麽?”這人容色清麗,竟是楚子衿。江遠諾大驚失聲,一下子醒了過來,竟原來是個夢。卻也嚇出了一身冷汗。紀小風的雙手還是好好地握在自己的手臂之上。

二迷香

突地紀小風手指在江遠諾胳膊上彈了三下,江遠諾會意,也是點了三下。紀小風在江遠諾的手心之上寫道“小心!”

江遠諾不明所以,滿心以為這不過是紀小風怕自己惹事才囑咐自己。可是看眼前情勢並不能猜曉了。屋內鼾聲陣陣,一切重又恢複到安靜了。

江遠諾的眼皮也漸漸沉了,卻聽到一種聲響。這聲響極其細微,仔細去聽卻又沒了。若不是江遠諾學暗器,對聽風辨位下過功夫,這聲音也就如一片葉落一般。很顯然紀小風聽到了這聲響,因此才在江遠諾手心寫了‘小心’二字。

江遠諾知道這是夜行人行走的聲音,此人輕功極高。他的腳步之聲已經淹沒在落雪聲中。江遠諾不敢輕舉妄動,這滿屋子都是練家子,隻要自己稍微一動,立時就露了行藏。

江遠諾在紀小風手心寫道‘何人’,紀小風遲疑了一下寫道‘鳳姑娘’,江遠諾點了點頭,果然紀小風與自己的想法一樣。江遠諾早就看出鳳姑娘不是一般的女子了。若是一個平常姑娘家又怎麽能支撐起一個客棧呢?客棧雖不大,卻是方圓百裏之內唯一的客棧。為什麽方圓百裏之內就此一家客棧呢?況且又是這樣一個四合院的客棧呢?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別的客棧都被她取締了。在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世道,鳳姑娘的小客棧能穩穩不倒,自然是因為客棧的老板有著非同一般的能耐。別的客棧就不敢再做此種營生了。因此凡是必經此地之人,也就必住此店了。

紀小風在江遠諾的手心寫道‘閉氣’。江遠諾不明所以,卻聽紀小風悉悉索索的不知在做什麽。幸好有趙一邁與喬子羽的鼾聲掩映,倒也不易被察覺,便如睡熟了翻了個身一樣。

江遠諾隻覺得聞到了一股甜香,隻覺得頭腦一暈,這才明白‘閉氣’二字的含義,忙閉起了氣。耳中隻聽的趙一邁與喬子羽的鼾聲漸小,上官灼支頤的手臂也鬆弛了下去,睡沉了。這才明白,紀小風竟然掏出的是迷香。紀小風這時輕聲“現下安全了,咱們出去探個究竟。”

江遠諾知道迷香起了作用,穆青果等人已經昏睡不省人事。他轉身看了看穆青果,隻見穆青果睡得沉了,緊縮的眉頭舒展了開來,嘴角微微**,似是有無限的委屈,江遠諾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紀小風在江遠諾耳邊道“你放心吧!不必擔心。這迷香對人身體無害。用不兩個時辰就過了藥效了。”

江遠諾麵上一窘,欲言又止。紀小風微微一笑“傻小子,這有什麽?大哥也在你這個歲數走過來了。還能不明白這些嗎?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就是再怎麽追也隻能越追越遠。”

江遠諾心中念著這兩句話: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麽追也隻能越追越遠。隻覺得心中酸澀難言,為什麽老天這樣作弄人,既然苦求了半天卻不是我的。既然不是我的卻又為何要我以為這是我的呢?

紀小風輕輕推開了門。寂夜之中,這門聲十分刺耳,若不是那幾人中了迷香,早就被吵醒了。江遠諾跟了出去。

冷風一下子撲麵而來,從衣領袖口灌了進去,江遠諾立時覺得渾身冰冷,方才的熱氣**然無存。外麵飛雪絲毫沒有停下來的勢頭,倒似下的大了。鵝毛般的雪花便似棉絮從空中灑了下來一般。看出去白茫茫一片,天地肅殺,混然無物。

院中燈籠已被雪打濕,早就滅了。雪已經下了三寸厚,踩上去就陷了下去。借著雪光,隻見在牆角處有那麽幾個小小的印痕。若是不去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隻是這印痕絕不是人的腳印所留下的。

這印痕一直到了院牆就沒了。江遠諾翻身出了院子,果然印痕在院子之外又再出現了。

紀小風也是滿心疑竇,輕聲道“真是奇怪,明明聽到的是有人。怎麽看這印痕卻不似人為?”

江遠諾也是滿頭霧水“這真是難以費解,若是人就算腳尖點地的走也要留下腳印的。怎麽能就這麽兩點,就好比兩根棍子杵在了地上一般?難道這人不用腳來走路的嗎?”

紀小風喜道“不錯,這定是那鳳姑娘在腳上裝了高蹺一類的東西。這樣就不易在雪上留下腳印了。真是高招,也虧得咱們沒睡著。要不然晚上也不會聽到這風吹草動了。到了白天落雪把這幾點痕跡一蓋,可不就神不知鬼不覺了?江老弟,也多虧你這句話我才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