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3章 大明不幸福

就在陳宗道站在鏡子前麵,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形象的時候。皇後周芷若將一把刀柄和刀鞘都有些磨損的橫刀掛在了他的腰帶上,然後又將另一把幾乎一模一樣的橫刀掛在了自己的腰間——陳宗道和周芷若的武藝都很好!陳宗道曾經得過海軍學院刀術比賽第一,而周芷若則拿過天道傳法院刀術比賽冠軍。他們二人就是因為這個共同愛好走到一起的。

陳宗道回頭看著愛妻那張清麗動人的鵝蛋臉,歲月仿佛在這張麵孔上凝固住了,明明已經快要三十歲了,而且還是六個孩子的母親,可是看上去卻和十八九歲時沒有什麽兩樣。唯一的區別大約就是身形變得更加豐腴,不過也更加討陳宗道的喜歡了。

所以當了兩年太子和兩年皇帝的陳宗道,如今隻有周芷若一個女人。如果不是迫於外交上的需要,他都不願意接受神聖天道國、日本天道國、神聖羅馬帝國和大元國進獻的女人。

陳宗道看著愛妻,輕輕歎了口氣:“朕有你就夠了,真不想要那些妖女!”

周芷若柔聲道:“那都是聖人的責任……否則,如何彰顯大明帝國的宗主之權?”

“什麽宗主之權,根本就名不符實!”陳宗道搖搖頭,“太祖皇帝昔日不過是草創華夏世界,大明國內又百廢待興,這才不得已放任自流。而如今我大明人口已將近三萬萬,財入更是多達十八億貫,陸軍有百萬虎賁,海軍有太平洋、小西洋、大西洋等三大艦隊,大小戰艦數百艘,環球部署,天下無敵!自古盛世如何能與大明媲美?朕身為大明之君,理應是名副其實的世界之尊,而不是幾個女人就能應付過去的木雕泥塑之主!”

聽了陳宗道的話,周芷若隻是心下歎了口氣。自己這夫君不當皇帝的時候還好,仿佛也沒有什麽。可是現在,兩年皇帝做下來,這雄心壯誌卻一發不可收拾。已經不滿足於名義上君臨世界。而是要更進一步,讓全世界的君主都拜服在自己腳下乖乖聽話了。

“聖人,這世界如此之大,吾大明如何管得過來?如果沒有那麽多的封君……”

“朕是海軍出身,知道世界有多大!”

陳宗道打斷了妻子的話。他並不打算把世界統一起來。那樣肯定管不過來……不過他也不能容忍那些藩國對自己陽奉陰違。表麵上恭順,暗中卻抵製大明的權威。

“大明的兩代先帝都太好說話了,雖然換幾十年太平無事。但是卻讓不少藩國忘記了誰才是世界之主!”

周芷若秀眉緊蹙,大明帝國已經太平了快有百年了。雖然人口繁衍和土地集中這兩大因素造成了大明國內貧富差距增大,大量的失地農民湧市,又找不到可以糊口的工作,以至於外流到新大陸(南北明洲和大洋洲)的人口一年比一年多。但總的來說大明帝國還是處在太平盛世當中,安居樂業的百姓是大部分。恐怕沒有多少人願意支持朝廷打仗吧?特別是朝廷要討伐的對象還在萬裏之外……

“聖人,您認為各藩國之中,誰最為不靖?”

“自然是元國最為不靖!”陳宗道冷笑。“百年前若不是因為大明在西方毫無根基,太祖皇帝根本不會容得此國。如今吾華夏在西方已經能發動數十萬強兵,是時候收拾暴元了!”

周芷若微微搖頭,她是大明配君,自然可以參與政治,對國際事務也非常了解。華夏諸國在西方的確能動員出幾十萬大軍,光是一個大清國就能出動三十萬軍隊,神聖天道國也能動員出二十萬大軍,兩波斯、大石國、大康國也能出兵幾萬到十幾萬不等。

另外,南北明洲的幾十個華夏國還有西非王國雖然不能隔著大洋出兵。但是那些國家有的是糧食,百萬大軍的軍糧都能找他們要到。

可問題是神聖天道國、大清國、兩波斯、大石國和大康國等六國都是神聖派國家,真的能聽從支持科學派的大明皇帝的話?

另外,大明帝國現在麵臨的內部問題著實不小啊!隻要到江都城內日益龐大的貧民窟轉上一圈。就知道這個國家還有很多糟糕的地方!

可是大明的這位君王還有他的大臣們,現在似乎都懶得去關心日國內益嚴重的貧困問題,隻知道日益增加的財政收入和強大無敵的陸海軍……

……

“小昭,是不是有些失望了?”

“嗯。女兒在薩萊隻聽說大明城市如何繁華富庶,大明百姓如何安居樂業。可是如今一見隻覺得言過其實,除了這江都的確是一座大城之外……”

聖女小昭和她的母親黛莉莎站在江都城內。南天道宮的一座高塔之上,向東望著晨曦之中正在醒來的城市,小昭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江都城遠遠沒有傳說中的那麽好!這裏不是地上天國,而是一個特大號的貧民窟!

對!江都就是一個大貧民窟!不僅江都是貧民窟,北京、明都、臨安、慶元、泉州、廣州、雷州、開封、大名、江陵這些分布在大明各地的人口密集的大都市,都是貧民聚集之地!

一百多年前,因為陳德興而出現的大時代,顯然已經深刻改變了中國社會!和科舉製度、官僚政治共存的小農經濟被完全打破——古代中國經濟的基礎並不總是小農經濟,譬如漢代的大部分時間,豪強莊園的大農業才是經濟基礎!

小農業根本競爭不過豪強地主的大莊園,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大生產的效率在絕大部分情況下都高於小生產。如果不是科舉製度和官僚政治結合在了一起,改變了中國財富分配的遊戲規則,將財富分配和生產力基本脫鉤而和科舉功名緊密結合。那麽豪強莊園擊垮自耕小農的事情肯定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

當然,在宋、明、清三朝,自耕小農的日子一樣不好過,但是農村中上層都忙著讀聖賢書考科舉,沒有功夫去當豪強管莊園,所以自耕小農破產以後還可以當佃戶。而通過科舉上升通道成為大地主的官僚地主階級也懶得去經營農業……實際上也不會!做文章和經營農業根本不是一碼事嘛!

但是這個讓宋、明、清三朝經濟建立在小農經濟基礎上的製度,在陳德興建立的陳明王朝是不存在的!陳明帝國不是一個實行官僚政治的國家。最多就是一個官僚和貴族、士紳共治的國家。地方官僚根本無力侵奪小貴族和士紳的產業。

而且大明帝國也沒有什麽抑製兼並和重農輕商的概念……大明和華夏諸國有的是土地,根本不用擔心沒有飯吃。此外,發達的海上貿易也是加強華夏諸國之間聯係和維持大明世界霸權的不二法門。

如果沒有了繁榮的海上貿易,大明帝國也就沒有必要也沒有財力去維持一支強大的全球海軍。而沒有了強大的全球海軍。大明的世界帝國立即就會解體。

而不抑兼並,不輕商業,還鼓勵海上貿易和海外殖民等等製度在大明發展一百餘年後的結果,就是讓大明帝國變成了一個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當然,目前還是資本主義初級階段!而且還是非常初級的資本主義。

因為現在大明的工業革命還處於極其初級的階段!各種技術的進步在陳德興這個大金手指去世後也大幅放緩。譬如簡單的蒸汽機早在陳德興在世時已經出現。但是直到幾年前才出現了可以在煤礦業中使用的“真空蒸汽機”。可是在其他行業中,受製於沒有價格足夠低廉的煤炭可用,“真空蒸汽機”的使用成本過高,因而無法普及。

又譬如,大明帝國的鋼產量在100年前就是幾萬噸了,而在一百年後的今天,鋼產量也沒有超過三十萬噸,究其原因就是鋼鐵冶煉技術在過去百年並沒有取得什麽突破,連最基本的脫硫脫磷技術也沒有得到完善——雖然南芬行的技師在八十年前就發現可以用石灰和瑩石去渣,但是受製於爐溫難以達到融化造渣料高度(在實驗時可以達到。但是在大規模生產時很難達到,而且過高的爐溫容易引發事故),這種脫硫脫磷的方法根本無法應用的大規模生產之上。

不過,大明的熟鐵產量卻早就超過了五百萬噸,足夠給大明帝國還有大洋彼岸的新大陸提供足夠價廉物美的農具。再加上大明帝國百年以來一直牢牢控製著大片牧區,因而大明本土是從來不缺大牲畜的。在這種情況下,使用大牲畜和優質的農具耕種大片土地就成了一樁相當容易賺錢的買賣。

因此,在過去的百年裏麵,小農經濟在大明國內幾乎崩潰!由士爵或士紳經營的大農場,遍布中原、東北、四川、兩湖、兩淮這些原本人口比較稀疏的地區。而向來是人多地少的江南。則在過去百年內經曆了一輪又一輪的小農、中農破產潮!大量的人口或湧入城市成為無產階級,或遠走新大陸謀生。到了天道100年前後,江南農村同樣出現了大型農場林立的局麵。

而整個大明的近三億人口當中,目前已經有超過一億五千萬人生活在擁有萬人以上居民的城鎮當中。城市化率已經接近了50%。尚在從事農林牧漁等行業的勞動力(不包括沒有勞動能力的農村人口)肯定已經在五千萬以下了。

可以這麽說,資本主義在大明帝國的農村已經率先取得了勝利!

而資本主義的農村,對於人口的吸納能力必然大大小於小農經濟的農村。大量的破產農民,就不得不湧入城市謀生。

而工業革命隻是剛剛開啟的大明城市,顯然無法很好的消化吸納那麽多的外來人口……就如同另一個時空18世紀、19世紀中前期的英國大城市一樣,大明帝國的大城市一個個都變成了人滿為患的貧民窟。

上百年前乃至更早以前所做的城市規劃。完全無法適應洶湧而來的窮人,而且幾個大都市的財力也顯得不足。道路變得擁擠髒亂,城市的排水設施常常癱瘓,貧民窟的垃圾無人清理,治安也變得有些糟糕,也沒有足夠多的工作崗位可以提供給那麽多的勞動者。就連從陳德興執政晚期就推行的“四年免費義務教育”在不少大都市的貧民窟中也近乎癱瘓……許多貧民家庭的少年,為了填飽肚子,不得不在應該上學的童年時代就進入手工工場充當起學徒和童工。

而由於童工的大量出現,又進一步惡化了勞動力市場的供過於求,讓許多沒有一技之長的成年貧民失業,而大量的失業又進一步壓低了勞動者的工資水平。

總之,如今的大明大城市,給人的第一印象,都是“髒亂差”而且特別擁擠。隻有少數富人貴人的聚集區還有商業中心區,才顯出了富麗堂皇的氣象。隻是和髒亂差的貧民窟還有工業區一比,卻給人一種很不祥的感覺。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小昭這時低聲吟出了杜甫的名句。她的母親黛莉莎聞言卻笑了起來:“朱門酒肉臭是有的,可是凍死骨在大明的路上可不多見啊。”

“不多麽?”小昭皺了皺鼻子,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氣味,混合著垃圾和糞便的臭味還有煤煙的味道。另外,小昭還注意到江都城西麵的幾條河流的水不知怎麽變成了黑色,而且江都的天空經常是灰蒙蒙的。讓人很不舒服!在她看來,如果不考慮大小的因素,這座江都城還不如他們神聖派的都城薩萊。薩萊雖然小,但是卻非常幹淨,一切都井然有序,每個人都安居樂業。

黛莉莎笑著搖搖頭,身為神聖派的特務頭子,她對大明帝國的了解可不僅限於表麵的“髒亂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