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袁嫻之死(完)和謝琅的下落
第二天轉眼就到了。
中午時,姬姒還躺在榻上休息,突然外麵喧嘩震天。
喧嘩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大,傾聽了一會,宅子裏的人都是臉色一變。
就在這時,一個部曲衝了進來,他跑到姬姒身邊,低聲說道:“夫人,外麵來了很多人。”
姬姒點了點頭,說道:“我們去會一會。”說罷,姬姒帶著眾部曲,浩浩****地朝著大門走去。
一行人剛剛來到大門處,便聽到一陣砸門的聲音傳來,轉眼間,大門被人撞開,上百個悍卒一湧而入。
這些人衝進來後,一眼看到姬姒,便是朝後一圍,轉眼間便擋盡了姬姒的退路。
然後,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卻是蘇州(吳郡)郡守出現了,在蘇州郡守的後麵,卻有四個壯漢抬著一個婦人。
那個婦人,秀發高高地挽起,衣著華貴飄逸,半坐而起的身姿筆直倔強,可不正是袁嫻?
陡然見到袁嫻,姬姒身邊的部曲們目光閃了閃。
倒是姬姒,一眼便看出袁嫻雖然經過精心打扮,可她的臉色黃黑一片,死氣已現。姬姒看向她胸口處,她衣裳華麗,表麵倒沒有異常,隻是姬姒好歹也精通醫理,再加上精擅易容術,一眼便知道她身上的香熏得如此濃,隻怕身體裏已經開始潰爛。
都是將死之人,還擺出這樣的陣勢,看來她是不看到自己的下場。死也不甘心啊。
轉眼,袁嫻便被那幾個壯漢慢慢放平,這時的袁嫻,臉上的粉雖然敷得厚,可露出的是真容,甚至她的衣著,也是她做小姑時經常穿的式樣,她的發型也是小姑發式。
這時,蘇州郡守咳嗽一聲,緩緩說道:“這位夫人。有人舉報說你乃國︶賊姬氏。此言可是屬實?”
幾乎是“姬氏”兩字一出,外麵圍觀的眾人便是喧嘩起來。
姬姒目光如水,她的雙眼從那郡守身上劃過後,也不理會。卻是轉頭再度看向了袁嫻。
對上姬姒的輕忽。那蘇州郡守臉色一寒。不過,饒是對方如此無禮,他也隻能在心中發怒。因為姬姒也罷,姬姒置身的這個院落主人也罷,都是堂堂士族。
這時,袁嫻開口了,她的眼睛非常亮,直亮得滲人,“姬氏,我知道是你。怎麽,到了現在你還想藏頭露尾?”
叫到這裏,袁嫻聲音一提,朝著後麵喝道:“來人,把姬氏押下去!大夥盡管放心,如果潁川陳氏怪罪下來,我陳郡袁氏一力承擔了!”到了這個地步,她竟還敢以家族名義說事!
可是,蘇州郡守也隻需要這個名頭,幾乎是袁嫻聲音一落,他便手一揮,隻聽得嗖嗖嗖的拔劍聲傳來,轉眼間,幾十個護衛便擋在了潁川陳氏部曲之前,向著姬姒逼去。
見到袁嫻破釜沉舟,姬姒在眾部曲緊張望來時,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然後,她提步向著袁嫻走去。
姬姒慢步走到了袁嫻麵前。
她低著頭,嘴角含著笑,?靜靜地看向了袁嫻。
與袁嫻對視一會後,姬姒輕聲笑道:“啊,你要死了!”
幾乎是姬姒這話一落地,袁嫻便恨得想要抽她一記耳光,可袁嫻已是強弩之末,剛動了兩下,嘴一張一口鮮血噴出。
這一下,四周再次響起了一陣小小的驚叫聲。
袁嫻吐了一口鮮血後,慢慢掏出手帕,她動作優美地拭去唇角的血沫,轉頭對著蘇州郡守說道:“還請大人退後,我有幾句話想與姬氏說來。”
她既開了口,蘇州郡守自是遵從,當下他手一揮,示意眾人隨他退後。
眾人退去後,袁嫻仰頭盯著姬姒,啞聲問道:“姬氏,當初把我送到臨江王手中的人,是不是你?”她的雙眼實在太亮,那黑青的肌膚還泛著紅潮,整個人已經出現臨死前的回光反照。
姬姒看著到了這個地步,還盯著自己不放的袁嫻,想了想後,點頭說道:“不錯,是我。”
四字一出,袁嫻的眼中恨苦交加!
她雙手成拳,咬得牙齒格格作響後,袁嫻恨道:“我真是好生悔恨!”
姬姒知道她悔恨什麽,莫不過是當年她占上風時,不曾把姬姒趕盡殺絕罷了。
對上袁嫻那恨毒的表情,本來不想解釋的姬姒,終是開口說道:“我一直覺得,任何一個人都有權利把加害她的人以同樣的手段反擊回去。你曾經想利用臨江王害了我,我後來報複回去,那是天理循環!”
“好一個天理循環!”袁嫻低低笑了起來,她一邊笑嘴角一邊流血,一邊笑一邊低聲說道:“我不甘啊,我真是不甘!”重重閉了閉眼,袁嫻突然吃吃笑了起來,她低聲說道:“不過你也別得意,謝琅已經死了,你雖然狡猾,卻也總算露出了馬腳。也會與我在一道在地獄相見!”那時她被姬姒刺傷後,救醫不到,客棧不收,雖然有一些是事實,可另一半卻是她裝出的,便是後來她放出風聲,說是被謝琅的人帶走,也是想引姬姒出來。雖然當時沒能引出姬姒,可姬姒尋找謝琅心切,找人製造孔明燈,終是露了行跡。
姬姒眉頭蹙了蹙,轉眼她看到袁嫻的嘴角血流個不停,不由好心好意的勸道:“你也別那麽激動,好歹放下一點,也許還能多活半個時辰。”
姬姒這話不可謂不刻薄,袁嫻氣得急喘起來。
她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這麽一激動,胸口處便肉眼可見的濕沁起來,看來傷口又迸裂了。
抬頭怨毒地盯著姬姒,袁嫻不顧傷口處傳來的痛楚,格格笑道:“賺這種口舌之利又有什麽意思?姬氏啊姬氏。我已經把你的情郎送到閻王那裏去了,馬上,你也會陪我一道下去。啊,我忘記了,你的腹中還有一個孩子呢,以我袁嫻一命,換你一家三口的性命,這買賣不虧!”
轉眼,她又啞聲叫道:“我這一生恨就恨在輕敵,以前不把你放在眼裏。導致毀了這一世。沒有料到你敢當眾行刺,又斷送了我這場性命。不過,我不虧的,我不虧的!”她越說聲音越大。越叫聲音越淒厲!
叫到最後。袁嫻朝著左右喘息道:“你們給我上前!上前殺了這個姬氏!我要親眼看到她死在我前麵!快!”
這話出乎蘇州郡守意料。他遲疑起來。
姬姒瞟向那些聽了袁嫻的話後,從四麵向自己逼來的悍卒,這種悍卒足有上百人。而且這些人隻聽袁嫻一個人的話,隻怕是她最後的底牌了!
當下,姬姒高聲喝道:“誰敢!”
轉眼,她從懷中掏出兩塊濕手帕,在臉上一抹,露出了真容後,姬姒高喝道:“我是姬氏!我身上懷了謝十八郎的骨肉!袁氏,你一個**賤無恥之人,也敢讓十八郎斷了血脈傳承不成?”
沒有任何一個人想得到,姬姒會在這個時候露出真容,會說出這麽一番話!
就在袁嫻一怔,轉眼露出不屑的笑容,就在那些悍卒理也不理的繼續逼來時,突然的,一陣渾厚的長者聲音傳來,“誰若動了姬氏,老夫哪怕傾家**產也要滅了那人全家!”
那長者的聲音一落,一個圍觀的士族郎君也叫道:“李三兒,我不管你有什麽理由,今日你敢動姬氏一下,明日小心你那一村人性命不保!”那士族郎君的聲音一落,正朝著姬姒逼來的一百精卒中的一人縮了縮肩,腳步遲疑起來!
轉眼,又有人叫道:“你們這些人好歹也是有家有子,便是無家無子也有父母,便是無父母族人也有宗祀祖墳,犯得著為了一個將死的賤婦而去得罪天下人麽?”那人叫到這裏,聲音一提再次叫道:“天下的人都愛重十八郎,眼前這個姬氏便有千般不是,隻要她的腹中還懷有十八郎的孩兒,這天下人就都想護她一護!你們這些人最好想想身後的事!”
不得不說,這人的話說到了點子上,本來逼到了姬姒身邊的那一百精卒,這時齊刷刷腳步一頓,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陣後,那李三兒慢慢跪倒在地,隨著他的兵器落地,隻聽得“啪啪砰砰”一陣脆響傳來,卻是眾悍卒扔下了手中的兵器。
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袁嫻嘴一張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轉眼袁嫻對上姬姒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再次噴出一口血來。
這兩口鮮血,仿佛是一個開關,隻見袁嫻一口又一口鮮血噴著,隨著最後一口鮮血流出,她仰頭瞪向天空的雙眼再也無法合攏。
過了一會,那李三兒急急衝到了袁嫻麵前。剛剛伸手在她鼻尖一探,李三兒便嘶心裂肺的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隻見他把袁嫻的屍身朝著肩膀上一扛,竟是瘋也似地衝出人群。
混亂中,蘇州郡守的厲喝聲傳來,“來人,把欺君罔上的姬越給我押下了!”
“欺君罔上”和“姬越”六字一出,本來向姬姒走近的人全部止了步,便是原本混亂的喧嘩聲,這一刻也消失了。
於極致的安靜中,蘇州郡守的人走到姬姒麵前,把她雙手反綁押上了一輛驢車。
所有人都沒有動,都在目送著押送姬姒的驢車遠去。他們知道,如果姬氏隻是姬氏,那他們無論如何也會護著,可姬氏如果就是姬越的話,那便是大羅金仙也護不了她!
姬姒被蘇州郡守關押了起來。
才關了一個時辰不到,王鎮和太子的人出現了,他們從蘇州郡守的手中接過姬姒,押著姬姒朝著蘇州碼頭走去。看這些人的樣子,竟是害怕夜長夢長,急著想把姬姒押回建康。
姬姒上了船後,便被關到一個裝飾極為精致舒適的艙房中,更有一個蘇州名醫隨行。
轉眼間,夜晚到了。
天上一輪明月倒映在長江裏,月華燦爛銀光四泄。
不知不覺中,王鎮來到了姬姒的艙房處。
他站在艙門旁,朝著倚窗望月的姬姒盯了一會後,輕聲說道:“你晚上沒有吃飯……便是為了孩子,你也該多用一點。”
姬姒慢慢回頭。
黑暗中,她的雙眼亮得驚人。
朝著王鎮看了一會,姬姒輕輕說道:“王鎮,十八郎是不是落到皇帝手中了?”
王鎮一僵。
他隻是一個動作,姬姒卻已全然明白。當下,姬姒連聲音都啞了,她哽咽道:“便是這蘇州的消息,也是你們故意放出的吧?你們隻是想把我引出來?”
王鎮緊緊地閉著唇,隻是溫柔憐惜地看著姬姒。
姬姒還在抽噎,她又說道:“你們放出那樣的風聲,是想轉移眾人的注意力吧?皇帝他,為了殺謝琅竟是不惜一切手段麽?”
王鎮向艙中走進一步,他順手關好艙房門後,壓低聲音說道:“北魏的事情都傳回建康了。”在姬姒停止哽咽,抬頭看來時,王鎮輕輕說道:“謝十八郎的手段太過驚人,他才去了北魏數月,便險些動搖了北魏的國本!”頓了頓,他低聲說道:“陛下很害怕他。”
姬姒重重閉上了雙眼。
這時,王鎮輕聲又道:“陛下說了,以謝琅之才,他若有反意,得到這劉宋江山不過是反掌之事。”一句話說盡了皇帝對謝琅動手的理由。
姬姒慢慢坐倒在艙中。
王鎮慢慢上前,他蹲在姬姒麵前,小心地握住了她的手,發現姬姒沒有掙紮後,他臉上閃過一抹喜色。不過轉眼,他那喜色便淡了下去,慢慢收回手,王鎮又道:“陛下說過,如果姬氏真是姬越,那謝十八更是留他不得!陛下說過,得在北伐之前除了國內所有的隱患,他還說,謝琅的危害不在反賊劉義康之下。”
許久後,姬姒啞聲說道:“他時常憐憫蒼生多苦,從不願引起兵禍。”
“這點我們都知道。”王鎮低聲說道:“謝十八是真正的名士,也從無爭權奪利之心……可陛下懼他!”
姬姒沒有了半點力氣。
過了一會,姬姒突然說道:“我不能去建康。”她慢慢抬頭看向王鎮,緩緩說道:“王鎮郎君,昔日我曾對你有恩,你也曾經向姬越許過,若有一天得據國家機要,會庇護姬某一次。如今,還請王鎮郎君兌現諾言!”聲音一落,姬姒撲通一聲跪在了王鎮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