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自認

“小民不知。”

“你和盧正怎麽認識的?”

“小民不認得。”

禦史台大堂裏的一問一答,緊閉的殿門隔絕了外間的窺探。

因為朝北向,所以禦史台的大多數房間內都陰暗的很。

禦史中丞坐在室內,總覺得今日的禦史台有些不一樣。

門外又響起腳步聲,緊接著是門被敲響。

“大人,童內翰來了。”

話音才落,門已經被拉開了,一個高大微胖的身影走進來。

“子文老弟,可是許久不見了。”爽朗的男聲在陰暗的室內響起。

雖然如今自己的官位比童內翰高,但當初他也是從翰林學士升上來的,與童內翰關係還不錯,隻是當了禦史中丞要做孤臣,與其他人都疏遠了。

李子文站起身來,對童內翰露出淡淡的笑容。

“這話該我才是,中正兄如今才是難得一見。”他說道。

“我這不是身子不好嘛。”童內翰笑道。

還是童內翰夠幹脆,不像前邊來的兩人,羅嗦好幾句才轉到正題。

禦史中丞微微一笑。

與禦史台相隔一段的官廳裏,高淩波也正露出笑容。

“人怕死不是什麽丟人的事。”他說道,“連秦皇漢武還想要求仙問道,這神醫娘子就在眼前,不是虛幻難尋,大家恭敬相待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親隨們含笑應聲是。

“來說情的人越來多越好。”高淩波說道,將手中的奏章仍在幾案上,“去,街上也添些熱鬧,抓了神醫娘子這麽大的事可是了不得。”

親隨應聲是。

禦史台緊閉的大門並沒有阻止各種各樣猜測的流傳。

“聽到沒,那程家娘子被抓了…”

“這可真是潑天的冤屈了….戰死了人沒有功勞不說,連親友都要遭殃了…”

“神醫娘子那可是道祖的親傳弟子,他們也不怕被雷劈了…”

“….走走,咱們去瞧瞧去。說不定到時候道祖會顯靈呢….”

看著不知道在哪個人的召集下,茶館裏的人果然轟轟的向外湧去了,周六郎放下手中的茶碗,神情沉沉。

“這四處傳說的人肯定是高淩波的人!”他說道。

“這下糟了。”秦十三郎說道。神情也是幾分憂色,“要是被靠到神佛之說上,這種民眾之情,可就完全變味了。”

“所以她就不該治病!”周六郎沒好氣的說道。

“所以她當初才設下那三個規矩。”秦十三郎說道,看著周六郎搖頭,“凡事有利有弊,總不能因噎廢食,當初治病對她來說助力大過弊端。”

“那現在呢?”周六郎憤聲說道。

先是因為那戰死的五人人人激憤大罵,對於皇帝來說並沒有什麽,但如果是因為神醫娘子而引人人趨之若鶩。那在皇帝眼裏可就不一樣了。

“…先後有童家彭家還有等等人家跑去禦史台,或明或暗的打聽遞話…”陳紹說道。

“他們是想要把這件事推到盧正身上,說程娘子他們不過是被盧正利用了,此事跟他們無關?”陳老太爺問道。

陳紹點點頭。

“父親,您也快些去幫幫她。”陳十八娘忍不住插話說道。

陳紹看向她苦笑一下。

“高淩波也正這樣想。”他說道。

陳十八娘一怔。反應過來自己的話說的錯了。

“得人恩惠替人說話。”陳老太爺說道,歎口氣,“天子最怕的不就是恩惠二字嗎?”

天下的恩惠隻有天子施的,如果有人想要分一杯羹…

“就如同她一刀斬殺那寧德大和尚一般,早晚有人一刀斬了她。”陳紹說道。

寧德和尚又是什麽人?

她又什麽時候殺的人?

陳十八娘麵色慘白,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親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次的事怎麽就鬧得這麽大了?不就是安葬了幾個義兄嗎?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這就是站出來的結果。你不站出來,誰也看不到你。”陳紹說道。

“這話不對,難道人一輩子都能躲在後邊嗎?她既然敢站出來,自然有站出來的底氣。”陳老太爺說道。

事到如今也隻能這樣想了。

“真不知道她這樣做值不值得,這麽點小事,緩一緩說又如何。非要如此急躁猛進。”陳紹歎氣說道。

“大事有大事的值的,小事也有小事的值得。”陳老太爺說道,“隻要自己覺得值得,就值得。”

陳紹笑了對陳老太爺施禮。

“那兒也去做值得做的事了。”他說道。

看著父親退出去,陳十八娘還呆呆的坐著。

“祖父。這麽大的事真的是程娘子故意的?”她說道,“她膽子可真大。”

“有時候膽子大,不過是別無退路罷了。”陳老太爺說道,歎口氣,“別羨慕這個,如果可以,誰願意如此,程娘子心裏還會羨慕你呢。”

“我有什麽好羨慕的,我哪裏比得了她。”陳十八娘笑道。

“自然是你有的她沒有的,就如同你羨慕她有的你沒有的那些一樣。”陳老太爺說道,“人人都有人值得別人羨慕的,別看別人有的,多看看別人沒有的,這才是常懷慈悲之心。”

自己有的她沒有的…

門外傳來姐妹們的說笑聲,陳十八娘看過去,歎了口氣,越想越覺得難過,眼圈不由泛紅。

“本來就沒有了,還被奪了去,換作我也必然是要不計一切不甘罷休的。”她攥住手說道,“小事,義之所在,情之所由,根本就不是小事,是天大的事。”

她轉過頭看著陳老太爺。

“祖父,我想到給陛下獻書寫什麽了。”

陳老太爺有些驚訝,旋即又笑了。

“你可別跟著胡鬧。”他說道,“能之所為才是值得。”

“祖父。你多想了,我隻是想要抄寫哪篇佛經了而已。”陳十八娘笑著說道。

陳老太爺哈哈笑了。

“我總說你父親一驚一乍,其實我到底也被你們這些小娘子們行事嚇到了。”

………………

“範江林,你就做了這些事?”禦史看著文吏遞上來的筆錄問道。

“是。”範江林答道。

“那你是如何與盧正攀連上的?”禦史問道。

“大人。我不認得他,我隻是送我的兄弟們回京安葬。”範江林說道。

禦史冷笑一下。

“你們不是茂源山人嗎?京城又不是你們祖籍,隔了一個月跑這裏來安葬?”他說道,猛地一拍驚堂木,“說,誰人牽線,誰人安排,誰人聚眾!”

“我。”

範江林沒說話,廳堂裏響起一個女聲。

禦史的視線落在一旁站著的女子身上,其實他的視線一直都看著這個女子。怎麽看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麽個小娘子,竟然就是那個神醫?誰信啊,怪不得會被傳為道祖仙人之徒,還有那被普修寺視為珍寶的豆腐,還有京中有名的過路神仙….

如果不是周家。那她背後站著的是誰?

已經有人去打聽她的父族,翻了家狀暫時沒什麽發現,有待再打聽。

小娘子站出來一步,對著堂上略屈身施禮。

“你?你什麽?”禦史皺眉問道。

“是我要哥哥們回京安葬的。”程嬌娘說道。

禦史冷哼一聲,才要開口程嬌娘先開口了。

“是我讓哥哥們回京安葬,是我讓人擺出路祭,是我散酒聚眾。”她說道。

承認的到幹脆。

禦史握住驚堂木要拍。

“沒人要我這樣做。是我自己要這樣做。”程嬌娘說道,看著他微微一笑。

禦史可沒有因為美人一笑失魂,而是被美人的話說的愕然,手中的驚堂木都忘了拍下。

“你說什麽?”他問道。

“是我要鬧大,是我上達天聽。”程嬌娘說道。

也就是說她承認京城被掀起的民憤是故意為之…..

適才那個男人什麽都不承認,而這個女人還沒問就什麽都承認了。禦史有些怔怔。

“你為何要如此?”他問道。

“因為我要爭功。”程嬌娘說道。

禦史台裏閉門安靜,次日朝堂上卻是熱鬧的很。

“…高淩波表裏擅權,致使朝臣多知而不敢言,薑文元等輩頤指氣使欺下瞞上,有功不賞。陛下,曹川河畔恥血尚未消散!”

今日是大朝會,原本隻是走一遍程序,隻是誰也沒想到,一個禦史竟然就在這裏開始彈劾高淩波。

言辭激烈神情激動,就差站在高淩波麵前指著他的鼻子罵了。

殿堂中別無聲息隻有這個禦史的聲音回**,但就算低著頭,天子也能看到每個人眼中閃爍的興奮,看熱鬧的興奮,伺機也湊熱鬧的興奮。

就知道會如此。

天子的視線有意無意的落在陳紹和高淩波身上,見這二人各自神情木然,似乎泥塑一般無知無覺。

誰的主意?是高淩波自汙以退為進,還是陳紹兩敗俱傷也要拉人下馬?

不管是他們中的誰,天子心裏都有些厭惡。

這都是那個什麽送葬搞出來的事!

神醫娘子…

“這種朝堂失儀,禦史中丞就不管了嗎?”有朝臣看不過眼,出聲喊道。

坐在一旁的禦史中丞神情木然。

“風聞奏事乃是禦史之責,不能同其他朝臣之禮儀對待。”他淡淡說道,一麵伸手指著那朝官,“爾退下,不得喧嘩!”

那朝臣氣的臉通紅甩袖隻得退回去。

這邊禦史的話還在繼續,已經開始說道高淩波不學無術,僥幸立身於朝堂之側,不知報天子恩…

“盧正的事查問的怎麽樣了?”

知道再不說話縱容隻會讓朝堂變的更不像話的皇帝開口了,打斷了禦史的話。

大朝會上,皇帝親口問起盧正也就相當於明明白白的接了盧正的彈劾。

高淩波看了陳紹一眼,閃過一絲恨恨。

逼得皇帝在眾臣麵前開了口,大朝會終於勉強走完該有的步驟散了,一眾升朝官轉入另一個宮殿開始正事朝議。

“已經傳了那西北茂源山五人的親屬問話了。”禦史中丞出列答道,“禦史台正在謄抄整理。”

皇帝點點頭伸手按了按額頭。

“李大人,不知昨日有多少人拜訪你這禦史台呢?”高淩波忽地問道。

禦史中丞神情依舊。

“七人。”他沒有絲毫隱瞞的說道。

“其中多少是為這程娘子來的呢?”高淩波含笑問道。

這話本來他也可以說,但從禦史中丞口中說出來效果更好,這個李子文一向孤寒,但正因為如此有時候用起來卻是再合適不過。

“都是。”禦史中丞毫不遲疑的說道。

“這程娘子神醫之技了得,看來真的很得人心啊。”高淩波笑道,看向皇帝。

罵娘也沒辦法了,寫不完,我不管了。

還有,明日早上的更新推遲。

還有,七月結束,謝謝大家又陪我一個月,我時時刻刻做好散夥的心理準備,但必將會為了讓你們繼續愛我而努力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