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秋離

高家門前變得熱鬧起來,進進出出的馬車不斷。

“這是怎麽了?”有路人好奇的問,“看起來要搬家似的。”

“還真是搬家。”路邊商鋪的夥計立刻說道,“你們不知道嗎?高大人辭官要回鄉下去了。”

這個消息讓路人很驚訝。

“高大人辭官?開什麽玩笑?高大人這般的門庭,怎麽會辭官?”

“高大人是被陳相公趕出的。”店家夥計壓低聲音說道,帶著幾分自己知道朝堂密事的小得意,“因為高大人是外戚。”

“瞎說吧,陳相公不是外戚嗎?”路人翻個白眼說道。

是啊,店夥計被噎了下。

“那,那一山不容二虎嘛,陳相公現在是外戚了,自然要趕走高家。”他瞪眼說道。

“都是外戚,哪來的底氣誰趕誰趕。”路人說道。

“陳相公是好外戚。”夥計憋出一句話說道,“就能。”

路人呸了聲。

“什麽好外戚壞外戚的,王莽篡漢楊堅竊國之前,也都是人人誇讚的好官。”他說道,甩袖子走開了。

店家夥計目瞪口呆。

他他他他…

“他罵陳相公要造反呢。”他忍不住伸手指著那路人喃喃說道。

說罷打個寒戰。

造反啊,這話是他能說的嗎?

店夥計看了眼忙碌的高家門庭,忙縮頭進去了。

陳家門前亦是熱鬧非凡,不過跟高家的熱鬧不同。這裏都是等候拜見的官員們。

比起以往人更多了些。因為太子大婚的日子越來越臨近了。

不過一如既往。並沒有人能夠見到陳紹,而官員們也並不在意,門房裏的人坐著說笑一時便走一批,另外一再有新來的填補上,熱熱鬧鬧從白天到傍晚。

“外邊的人還說大人您….”

書房裏的親隨低頭說道。

陳紹抬手打斷他。

“不用說了。”他說道,“外邊人會本官什麽,本官早已經知道了。”

親隨應聲是,一旁的幕僚擺擺手。親隨忙施禮告退出去了。

“大人,高大人是的確收拾東西要走了。”幕僚說道。

陳紹笑了笑。

“我知道。”他說道,“而且我也知道他為什麽這麽痛快就走了,但是他要避其鋒芒,我也能趁機行事。”

幕僚點點頭。

“趁他不在,我們能拔出他多少人手就拔出多少,就算他明年能卷土重來,也足夠他傷了元氣。”他說道,“隻是晉安郡王那裏還是囉囉嗦嗦的不肯走,說秀王妃要進京了。想要見母親和兄弟一麵再走。”

“不用在意。”陳紹說道,“太後駁回他了。”

門外響起腳步聲。

“夫人..”有小廝喚道。似乎要阻攔。

陳夫人已經站在了門前。

屋內的幕僚們忙低頭回避。

“你們下去吧。”陳紹說道。

幕僚們低頭施禮退出去了。

陳紹看著陳夫人。

“怎麽過來了?坐下說吧。”他說道。

自從丹娘的事後陳夫人已經跟陳紹不說話了,基本上也是不見麵,這次主動過來,陳紹有些驚訝。

“你要趕嬌娘走?”陳夫人沒有坐,站著問道。

陳紹站起身來。

“這件事…”他說道。

陳夫人打斷他。

“你不用和我說什麽大道理。”她說道,“我隻知道一個道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她說罷轉身就走。

“七娘。”陳紹喊道,伸手拉住她,“我這也是為她好,這京城有什麽好的,她留在這裏惹是生非,早晚害了她自己。”

陳夫人轉過身。

“你說錯了。”她說道,“她從來不惹是生非,都是別人的是和非來惹她。”

說罷甩袖掙開疾步而去。

陳紹無奈的看著陳夫人走開了。

走回屋子裏,陳夫人就抬手掩麵啜泣。

“母親,母親。”

陳丹娘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陳夫人忙擦去淚水,擠出一絲笑轉過身來。

“母親。”陳丹娘笑嘻嘻的邁進來,手裏還抱著一張弓。

“怎麽拿了這個?”陳夫人忙伸手,“別砸了你的腳,很重的。”

陳丹娘小心的將長弓放在地上,跪坐下來。

“母親,我先放你這裏。”她說道,“那幾個宮裏的來的婆婆很煩人啊,都不許我玩。”

陳夫人擠出一絲笑。

“好。”她說道,“你想玩了來母親這裏玩。”

陳丹娘高興的點點頭。

可是也玩不了幾天了。

陳夫人的眼一熱又想掉淚。

“這是程姐姐送我的呢。”陳丹娘並沒有察覺低著頭高興的擺弄這弓,“祖父說程姐姐的箭術很好呢,讓我慢慢學。”

說到這裏她抬起頭。

“母親,你說我能學的和程姐姐一樣嗎?”

陳夫人點點頭。

“能。”她說道。

陳丹娘便高興的繼續擺弄手裏的弓。

陳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擠出一絲難看的笑。

…………………………..

晉安郡王府裏也開始準備車馬了。

晉安郡王坐在屋子裏看著還在看書的程嬌娘。

“我以前見過別的女人出門,都是忙的不得了。”他說道,“你就沒什麽收拾的嗎?”

甚至她的婢女們也閑閑。

“都是身外之物,沒什麽可帶的。”程嬌娘說道,說到這裏又抬起頭看他,“你不也是嗎?”

晉安郡王笑了。

“我呢也是赤手來這裏的。這裏的東西都不是我的。”他笑道。衝程嬌娘一擠眼。“要不我們是夫妻呢,果然很合。”

外間收拾裝箱的半芹和素心便對視一眼笑了。

程嬌娘也笑了,看著晉安郡王赤紅的耳朵。

“娘子。”半芹拿著一個盒子走進來,“這個是隨身帶著還是放車上?”

程嬌娘看了眼。

“隨身帶著。”她說道。

晉安郡王有些好奇伸手。

“我看看是什麽?”他說道。

半芹忙遞過來,晉安郡王打開盒子,一臉驚訝。

“瓦當?”他說道,一麵左看右看。

的確是普通的瓦當,做工還有些粗藏。

這種東西隨身帶著?

“是江州一些人特意給我送來的。”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哦了聲。腦子一轉,肯定不是程大老爺他們,曾經的記憶便浮現,那個有些雜亂的混居的地方…

南程。

是她一手扶持起來的南程。

也不能說扶持吧,是舉手之勞吧。

但是舉手之勞能得到人的回饋,是很珍貴的。

他的臉上浮現笑容。

真是個善良又容易被感動的人啊。

“真羨慕。”他說道,“從來沒人送過我這麽好的東西。”

半芹忍不住看晉安郡王。

這麽好…的東西?

“瞎說。”程嬌娘抬頭橫了他一眼,“我不是人嗎?”

明亮的室內,長眉大眼,微挑的眼角。抬起頭那一抹波光流轉,在加上那一句話調笑的話。端莊優雅之中又有一絲嬌媚,讓晉安郡王看的不由一呆。

他知道程嬌娘是個美人,但以前也沒有在意,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她到底有多美。

半芹紅著臉悄悄的退出去了。

程嬌娘一眼一句話之後便低下頭,身邊忽的有人坐過來,緊緊貼著她。

程嬌娘轉頭看他一眼。

晉安郡王衝她咧嘴一笑。

“我錯了。”他說道,“你送給我的好東西誰都送不起呢。”

那是命啊。

程嬌娘收回視線繼續看書,感覺晉安郡王在身邊蹭啊蹭,慢慢的伸手捏她的胳膊。

程嬌娘再次轉頭看他。

晉安郡王沒有避開視線,看著她一笑。

“程昉,你真好看。”他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

“我知道。”她說道。

晉安郡王一怔,噗嗤噗嗤的笑了,一把抱住她將頭埋在她的肩頭哈哈大笑。

“你不知道。”他說道,“你不知道的。”

程嬌娘沒理會他,任他抱著歪在他懷裏繼續看書。

晉安郡王就覺得心裏似乎有什麽打破了,手腳也似乎一瞬間舒展開了。

秋日午後的日光透過窗子照在室內,被他擁在懷裏的人神情淡然輕鬆的看著書。

日子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的,輕鬆隨意沒有拘束。

“這些書都要隨身帶著嗎?”

“路上要走很久的,帶著也好。”

“不過車上還是少看些書,眼疼。”

“後日走會不會太快?”

“不過,既然要走就要快走,那就明日吧。”

他一麵絮絮叨叨的說話。

程嬌娘偶爾嗯一聲作答,

“我也很好看的,你看看我。”晉安郡王笑道,伸手捏程嬌娘的手。

話音才落,半芹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夫人,大郎君派人來送東西了。”

晉安郡王下意識的鬆開手,程嬌娘起身。

“我去看看。”她說道。

程嬌娘已經回去見過範江林夫婦,想必那日周箙也去了,他們已經提前知道要走的事了吧。

“還是安排一下,讓大郎和六郎離開京城吧。”晉安郡王說道。

程嬌娘回頭看他一眼笑了笑。

“不用。”她說道,“他們留在京城更好。”

既然她說好那就好吧,晉安郡王點點頭不再說話了,看著程嬌娘走出去,自己也起身去了外書房。

行程匆匆,要安排的事很多。

待忙了一番之後回到內室卻沒有看到程嬌娘。

“夫人出府了。”素心說道。

這個時候?

晉安郡王不由看向外邊,天已經近傍晚了。

“是去大郎家裏了嗎?”他問道。

素心搖搖頭。

不是?

“夫人沒有說。”她答道。

那去哪裏了?

暮色蒙蒙下來的野外,一片墳墓前有人席地而坐,暮色將她的身影變的朦朧。

路上的行人已經很少了,偶爾有人經過看到這邊,都忙移開視線,耳邊聽得似乎有叮叮當當的聲音隱隱傳來,與漸漸下來的夜色融為一體。

……………………….

三日後,在一隊禁軍和儀仗的擁簇下,晉安郡王的車駕從城門穿過,路上指指點點的人群漸漸散去,車隊人馬也在路邊化作一個黑點。

站在城門上的周箙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隔日後,還是這個城門,晨光蒙蒙的時候,一隊人馬從城門疾馳而出,奔跑一刻為首的人忽的勒住馬。

身後的人忙匆匆的勒馬,但還是越過去了。

“你們先去。”為首的人說道,調轉馬頭向路旁的而去。

餘下的人麵麵相覷,但還是依言前行,再回頭見那人站定在一片墳地前。

“公子家在這邊有墳地嗎?”有人忍不住驚訝的問道。

其他人也都看過來,搖搖頭。

“沒聽說。”

其中一個人忽的啊了一聲。

“我知道了,那是茂源山墓。”

大家也都恍然,對對對,程娘子所立的茂源山墓嘛,先酒後有書,在京中有盛名也是盛景。

“不過,公子怎麽這時候要看這個了?”

大家旋即更驚訝了。

“能為什麽啊。”有人帶著幾分悵然搖搖頭,“多情空餘恨啊。”

而此時被認為餘恨寂寥的他們的公子正猛地掀起兜帽,看著麵前的一座墓碑,露出震驚的神情。

他猛地半腿跪下伸手撫上墓碑,不知道是激動還是興奮,身子微微的顫抖。

“字!”

他喃喃說道,看著眼前的墓碑。

原本空空的墓碑上出現一個程字。

“一,字,現。”

一股酥麻從腳直衝頭頂。

一字現!

一個字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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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更新在午後和晚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