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葬中的水銀大都是用於防腐。

在貴族的陵墓中還算比較常見,可也不是一般的有錢人家用的起的,皇陵當中有水銀,很合理,可這裏是下人的陵墓,怎麽會出現水銀?

尤其是這個位置……白羨魚順著這些銀白色的痕跡看去,到了源頭的位置,眉心微微一皺。

竟像是從幽蘭母親的墓中泄露出來的。

幽蘭的母親雖和先後關係好,可水銀並非什麽殉葬品,就算要表示情分,也不需要用到水銀吧?

難道是屍體防腐?

幽蘭看白羨魚蹲在地上發呆,也跟著蹲了下來,玩著地上的螞蟻,那些螞蟻仿佛把幽蘭娘親的墓當成了什麽禁忌的地方,全部繞路而行,遠遠避開。

白羨魚心中越發古怪,她覺得,一定有什麽東西被她忽略了。

忽然,白羨魚身體一僵,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頓時立了起來,心底有種貫穿全身的冰寒,她看了眼低著頭的幽蘭。

她終於意識到是哪裏不對了。

很簡單的一個邏輯,可她一直沒有注意。

先後是在幽蘭的母親死之前離世的。

那麽,這座帶水銀的墳墓到底是誰建的?

要是先後在,興許那些人還會對宮女的墓上心,她也會好好安葬繡玉。

可是問題來了,繡玉已經是自由身,嫁了人,按理說就算是死了,也不應該出現在皇陵。

她的墓出現在這裏,完全不合情理。

那麽是誰,費盡心機地在輿圖上抹去這塊墓地的存在,刻意讓人忽略,卻又暗中保護幽蘭母親的墓,甚至用上了達官貴人才能用到的,產量極少的水銀?

再加上來之前幽蘭說的那些話。

瓔珞寶珠上的血,冰冷的身體,甚至連小幽蘭都被活埋……

這樣就可以初步推斷了,白羨魚站起來,燦爛的暮色倒映在她略顯冰冷的杏眸中,有種極致的反差美,這座墳墓是害死了幽蘭母親的人建的。

既然是他們下的毒手,那麽裏麵的水銀就一定不是為了保護她的墓。

至於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白羨魚低睫看了眼地上的蟲子屍體……或許是裏麵有什麽,絕不能腐敗,絕不能被蟲蟻啃噬的秘密吧。

這裏麵,可能早就沒有幽蘭的母親了。

想清楚後,白羨魚豁然開朗,她倒真是好奇的很,能有手段幹擾皇陵輿圖製作的,整個大夔能有幾人?

偏偏又牽扯到了瓔珞寶珠,難道是武宣帝的秘密?

如果是他的秘密,為何他要藏在皇陵?皇宮,曆代帝王父子相傳的密室等等,哪個不比這裏安全?

整個大夔都是他的,他已經是九五之尊,沒有任何人能脅迫他做什麽,何必這樣躲躲藏藏,像是怕被什麽人發現了,就會對他做什麽事似的。

白羨魚嚐試再和幽蘭對話,她既然已經回憶起她母親的死了,那麽對仇人呢?

不可能一點記憶都沒有吧。

“阿蘭,你還記不記得,你最後一次和娘親見麵的時候,還見過哪些人嗎?”她換了個委婉的說法。

幽蘭動作一頓,身體本能地開始打顫,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冰冷的雨夜。

她抱住自己,好像冷的牙齒打戰,“阿蘭還看見了壞人。”

“壞人是誰?”

“是……她。”

“他?”白羨魚繼續追問,“他是誰?”

幽蘭眼中浮現出茫然。

白羨魚換了個方式提問,“是男人還是女人?多大?”

“是……”

“大人,有人來了!”墨餘忽然從林中冒出頭,聲音急切,“您先躲起來。”

白羨魚不甘心地看了眼幽蘭,可幽蘭好似沉入了自己的回憶當中,閉口不言,一雙沒有神采的眼睛直直看向前方。

“大人!”

“好。”白羨魚小聲快速地點了下頭,扶住幽蘭的肩膀,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柔和,“阿蘭,我要走了,今天的事也要保密,明日我再來尋你,可好?”

幽蘭沒有回話,也不知道聽到沒有,可白羨魚沒有時間了,最後摸了摸她的發頂就轉身離開。

“大人,來這裏!”

墨餘跳到了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上,下巴點了點樹下空著的地方。

這裏的掩體很少,加之地方有限,因此就算刻意離得遠了,實際距離還是比較近的。

白羨魚屏息靜氣,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她甚至可以聽到朝著幽蘭而去的腳步聲。

來人是江嬤嬤。

江嬤嬤臉上寫滿了著急,“阿蘭,你怎麽又一個人跑這裏來了?不是說了讓你乖乖在屋子裏等著我回來嗎?”

幽蘭仰起頭看她,忽然冒出來了一句,“奶奶!”

“什麽奶奶?”江嬤嬤一年莫名,看著幽蘭的手,疑惑地皺眉,“你是怎麽打開門的,難道我沒鎖好?”

幽蘭又叫了一聲,“奶奶。”

江嬤嬤看了眼周圍的環境,結合幽蘭說的話,**在外的皮膚有些微微發涼,她搓了搓手道:“這裏沒有什麽奶奶,我們走吧,江姨給你帶了好吃的,嗯?”

該不會是在這裏撞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吧?江嬤嬤心想。

不知是出於心理暗示還是別的什麽,周圍吹過來的風似乎也涼颼颼陰森森的,而且她總感覺,好像有雙眼睛在看著她一般。

幽蘭沒有反抗,江嬤嬤很順利的把她扶了起來。

在她們身後,白羨魚躲在土坡凹陷處,皺著眉思考方才幽蘭的話。

【男人還是女人?多大?】

【奶奶!】

在宮裏能和“奶奶”這個身份對上的有不少,可有這個能力的“奶奶”,白羨魚幾乎頃刻間就想到了一個人。

太皇太後。

即使在上輩子,太皇太後的存在感也極低,這事怎麽忽然又和她產生了聯係?

太皇太後為何要對幽蘭一家下手?先後出了明的溫柔賢惠,太皇太後在白羨魚的印象裏也和藹可親,還曾經不止一次拉著她說過體己話。

她無法把深宮裏那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和幽蘭口中令人把她活埋的壞人聯係在一起。

不過事實已經很明確地擺在白羨魚麵前了,除去所有不可能,最後剩下的那個,就算再不可能,也是唯一正確的答案。

那麽,白羨魚等到幽蘭兩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才從樹後走出來,她眼神落在那座毫不起眼的墓,輕聲道:“那麽……”

她到底在這裏藏了什麽東西?

武宣帝恐怕都不知道吧。

白羨魚眼皮微微跳動,正欲上前一步,墨餘的聲音就打斷了她的動作,“國師大人,出去的路往這邊走,離您住的地方更近。”

她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掉轉了方向,“好。”

墨餘雖說可信,但牽扯到皇室的秘辛,還是小心為妙。

可她自己來挖顯然是不現實的,況且她也沒有那個體力,一個人被發現的風險也大。

白羨魚沒有猶豫多久,看來還得讓謝行蘊幫幫忙,他應當也是不知道這事的,最主要的是,在這座冰冷的皇陵裏,謝行蘊是她唯一信得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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