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羨魚懷孕八個月時,帝王禦駕到了佛恩寺。
因為她懷的是頭胎,分外辛苦。寺內受皇命,為她祈福的法事已經做了許久,從山腳望向山頂,香霧繚繞,瑞鳥盤旋。
主持親自恭候在禦駕前,“陛下,我等已經按照您的要求安排好了,您隨時可以為皇後娘娘祝福禱告。”
青年下了輦,一襲明黃緞繡五彩雲蝠金龍袍,高挺如鬆,貴氣渾然天成,冕旒珠簾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緒,禁衛軍一字排開,將整座佛恩寺圍的滴水不漏。
在寺內僧人的帶領下,謝行蘊沐浴更衣,齋戒祈福,緊皺著的眉頭始終沒能放下。
主持不敢打擾,將佛堂聖地讓給了這位年輕的帝王,囑咐了些事後,自己輕輕帶上門。
“師父,皇上為何看上去不太高興?”跟在他身邊的小沙彌有些害怕。
主持隻牽著小沙彌的手往院子裏走,捋了捋蓋到胸前的花白胡須,和藹道:“陛下不是因為我們不高興,而是因為擔心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近些日子茶飯不思,吃什麽都沒有胃口,這幾日不知請了多少名廚進宮,可也沒有什麽效果。”
小沙彌猶豫了一下,小聲道:“皇後娘娘,是當年來我們寺裏的姐姐麽?”
主持微笑,“若非如此,陛下親自祈福之事又何以輪得到我們。大相國寺比我們可有資格多了。”
鐵血奪權的亂世帝王,卻重情重義,其心拳拳,可昭日月,於天下蒼生實乃好事。
小沙彌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寂靜的寶殿內,謝行蘊行完跪拜之禮,立在諸佛麵前,長眉微擰,如若冷巔之雪凝就出的俊美麵龐不怒而威,青年的沉穩內斂於歲月轉燭中沉澱,高大頎長的身體依稀留有獨屬少年人的勁道,似一柄收於寶鞘的神兵,凜然不可侵犯。
他向來不相信神佛之說,可對於她,卻隻怕百密一疏。
“昔日吾妻入學堂,聰慧機敏,未曾夙興夜寐,今懷胎八月,輕易不能眠,飽嚐辛苦。曾嗜甜,今難以下咽,遍尋佳肴,無一稱心,臨盆在即,瘦悴心鬱……若有因果,朕願代之。”
謝行蘊緩慢道:“唯願吾妻平安。”
……
夏日將近,白羨魚穿的稍微薄了些,可走了幾步還是沁出了汗。
綠珠和身邊的宮女扶著她,後頭還跟著一長串的宮人,生怕出了什麽差池。
白羨魚有些哭笑不得,“我隻想去喂喂魚,你倒也不必這麽緊張。”
“如何能不緊張?娘娘,您可千萬仔細著點,莫要動了胎氣。”綠珠實打實的擔憂,“亭子裏水霧大,奴婢已經讓人鋪上了暖墊,護欄也都圍上,暖爐生起火,您再披上披風,這樣寒氣就浸不進身子了。”
她說著就給白羨魚披上了披風,打了個漂亮的如意扣,白羨魚指尖輕撫,來到了宮裏養著焰尾魚的池子,看著這些活蹦亂跳的魚兒,她不由得想到了謝行蘊,“陛下走了多久了?”
綠珠笑:“娘娘這就念著了?陛下去了佛恩寺三日,今日是第四日了,興許還要幾日才能回來。”
白羨魚站著給底下的小魚投喂食物,心思卻飄的遠,馬上要生了,要真說一點都不害怕也是不可能的,這樣的時候,她其實更希望謝行蘊陪在她身邊……
正神遊天際,身後卻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她怔愣了下,側過頭,看到宮女太監跪了一地,風流雅致的青年站在樹下,身上晃動耀日光斑,不知聽了她們多少話,正似笑非笑的瞧著她。
謝行蘊動了動唇,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可是白羨魚卻覺得他的聲音響在了她的耳邊。
他說:“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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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十月。
白羨魚安然生下了一個小皇子,名為隨然。
同日,萬部來賀,舉國共慶,帝大赦天下,減稅興教,福澤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