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繞過

馬車沿著僻靜的街道緩緩往傅家駛去,車軸吱嘎,車身微晃,宋氏望著昏暗光線下傅縈的側臉,便知她此時也與她一樣困惑。

“縈縈。”繡淺淡蘭花的團扇輕搖,拂動傅縈的鬢角碎發。

“娘?”傅縈回過神,就摟著宋氏的手臂:“您叫我?”

她語氣嬌柔,梨渦淺淺,既不會覺得太過歡快的突兀,又讓人暖到心裏。宋氏禁不住笑,以扇柄輕輕的點了下她的額頭:“在想什麽呢?”

“在想什麽時候才能到家。”

宋氏黯然,她本還在想若是能帶著孩子大歸,離開那些豺狼虎豹,或許日子會過的好些。可那裏畢竟是他們的家……

“才剛茶吃多了,我想小解。”

宋氏:……

“皇後娘娘召咱們入宮,卻不見麵,看來咱們其實也並未多受待見,這倒是與我先前計劃的有些偏差。”

說起正經事,宋氏也正了正神色:“是啊,本以為今日入宮,皇後娘娘也會安撫咱們娘兒們一番的。無論如何傅家男丁也都是為國捐軀了。”

“這樣的想法,咱們往後切不可再存了。”傅縈愛嬌的蹭了蹭宋氏的肩頭,軟萌的像隻撒嬌的小奶貓,讓宋氏忍不住又愛惜的摸摸她的頭。

“今日從宮裏那些人對咱們的態度,其實已能窺得幾分。再細想想,咱們東盛雖是小國,可小國的皇上也是有尊嚴的。況且據說上國周朝的皇帝不過四十出頭,咱們的皇上可都六十了。同為君王,卻要聽個四十歲‘毛孩子’的擺布,還要做出心悅誠服狀,皇上必定不爽至極。我爹他們又不是為了東盛戰死的。若對咱們太好,豈不是等於告訴滿朝文武都可以盡管去攀高枝兒了?”

傅縈的聲音壓的很低,卻似一汪清泉,洗去蒙住雙眼的汙濁,帶來滿目清明。

宋氏神色凝重了許多。

本還將希望寄托於宮裏。看來這下卻不成了。

傅縈接過宋氏手中的紈扇搖著,安撫道:“娘不必擔憂。皇上雖不會對咱們太好,可也不會克難的。畢竟也要做出個樣子來給周朝人看呢。隻是不會給咱們實質上的好處罷了。”

“這話怎麽說?”

“就譬如,皇上追封我爹為世襲罔替的武略侯。要知道,咱們東盛自古以來,都是嫡子承爵,可咱家還有誰能承襲爵位?這爵位鍍了一層‘世襲罔替’的金,其實也不過是到我爹這裏就結束了。”

傅縈感歎皇帝到底是老油條,其實還不隻是這些,一個追封,將他們滿府的孤兒寡母推上風口浪尖,金銀賞賜,反倒叫他們母女懷璧其罪。這一切種種,麵上看來是潑天富貴,實際上卻有些惡趣味的懲責。

畢竟,皇帝不希望自己國家養出的都是效忠他國的大臣,這也是做給滿朝文武看。

宋氏明白了傅縈的意思,立即覺得生活好艱難……

“娘何必滿麵愁容?隻要活著一日,就認真的過一日,且行且珍惜嘛。”自從有了轉世為貓再變人的經曆,她就覺得世事無常,說不定一覺醒來又變成什麽鬼,何必委屈自己?

宋氏被傅縈一句話逗笑了,欣慰的拉過她的手拍了拍。

“虧得娘還有你。”

傅縈莞爾:“虧得有娘。”

馬兒載著滿車溫馨回到了傅家門前,車夫擺好了腳凳,傅縈就與宋氏相攜下了車。

誰知一抬頭,卻意外的看到正門開著。門前有婆子出來相迎,將二人迎進了垂花門,那恭敬的態度讓傅縈覺得自個兒是走錯門了。

才繞過影壁來到東跨院門前,就見六姑娘傅芸、八姑娘傅茜和十姑娘傅蕊相攜而來。

“大伯母您回來啦?”

“七姐姐,祖母說你與大伯母要回來了,咱們就特地出來迎呢。”

六姑娘傅芸是二房嫡女,大傅縈一歲,為人靈巧會討喜,平日就最受老太太的喜愛,以至於三房嫡出的十姑娘傅蕊和庶出的八姑娘傅茜都以傅芸馬首是瞻。

平日裏,他們極少與傅縈和傅薏親近。

這會子卻像是小蜜蜂剛采過蜜就到近前。

甜的讓人發膩!

宋氏雖不喜歡這些捧高踩低的,礙著是一家人,不好太落了體麵,就要說話招呼。

傅縈卻一把拉住了宋氏,繞過礙眼的“甜蜜蜂”,徑直進了東跨院。

傅芸、傅茜和傅蕊都傻眼了。

本想著長房一家子曆來都是人傻心軟錢多好蒙,尤其是傅縈,根本就是個老好人,隻要他們稍微表示一些親近,她還不上趕著姐姐妹妹的稱呼起來?正好就引著直接去上院見老太太。

這也算完成老太太的吩咐。

可是傅縈居然不理人,直接轉身走了!

“六姐,東跨院沒關門,咱要不要進去再請?”傅蕊一想到祖母生氣時眉間擠出的紋路,就緊張的聲音打顫。

傅芸粉麵漲紅,半晌沒動作。

正激烈的思想鬥爭時,就見東跨院中人影晃動。

幾人心內都是一喜。想來是大伯母覺得慢待了他們,來請他們進去吃口茶消消暑吧?

誰知道那院門竟被吱嘎一聲關上了。

關上了……

茶沒吃到,吃了滿肚子“閉門羹”的姊妹三人委屈的快哭了,轉身就往上院去回老太太。

長房的人最討厭了!

傅縈這解決了生理問題,渾身輕鬆的拿帕子擦著手離開淨房回到側廳。

宋氏就不讚同的道:“雖他們不仁,咱們該有的禮數也不能失了,那樣將人關在外頭,不好。”

“有什麽不好?”傅縈挨著宋氏坐下:“為了讓人心裏舒坦,就讓自己心裏不舒坦?這樣的事兒我不做。”

傅薏和俞姨娘對視了一眼。

宋氏歎道:“縈縈,你這般行事太過任性了,卻不像從前的你。”

傅縈隻是輕笑,慵懶的搖著扇子用沉默去解釋這一切。

正當這時,院門被叩響了。

且並非是預想之中的粗魯暴躁,而是極有節律的禮貌輕叩。

“大伯母,七妹,是我。”

“是五哥?”傅縈挑眉。

俞姨娘忙起身去開門:“五少爺對咱們有恩,可不能輕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