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姨眼中泛淚：“後來陸董找了心理專家才知道，大少爺太聰明，心裏什麽都清楚，母親的拋棄給他的打擊太大，父親隻沉在工作裏，他帶著弟弟們無依無靠，還要應付各路歪心思妄圖接近的大人們，他一切都做得恰到好處，沒人會注意到他過早成熟的心理已經絕望快要決堤。”
陸望待人接物完美得挑不出錯，他將內心的情感隱藏得太深，久而久之溫和的麵具牢牢套在身上摘不下。
他隻以為是自己的錯，沒能做好一切，讓母親陷入精神內耗找不到發泄的途徑。
“當初陸夫人為愛選擇主動辭去芭蕾首席，之後的交際就都在太太圈子裏，她是個極度熱愛這份事業的女性。大概是這樣導致產後抑鬱很嚴重，陸董又不在身邊，她就會抓著孩子說些很刺耳想要他們去死的話，後來我們才知道每次用餐夫人讓傭人們離開表麵是和孩子們製造獨處的時間，實際上是倒掉他們的吃食，大少爺挨餓了一年直到身體出現問題，陸董經過家庭醫生才發現，他身上很多抓傷和淤青，那都是……那都是……”
沈姨不說她也明白，那都是陸夫人的手筆。
陸望選擇沉默，他不是不痛，他想要維係這個岌岌可危隨時會崩潰的家庭。
原來他在年幼的時候，也不曾享受過多少父母帶來的溫暖啊。
何秓聽完沈姨的話，不自然地轉過頭，掩蓋自己觸碰到陸望過去未知的一麵的酸澀心緒。
沈姨擦去眼淚，試探問：“那秓秓願意去給他送晚飯嗎？”
何秓喝著芒果汁，扭過頭有點猶豫：“現在嗎？”
沈姨拿出準備好的便當盒，臉上勉強帶笑。
“秓秓沒時間的話我也理解，大學生嘛有很多事情要做，老婆子去送。”她收拾好碗筷放進洗碗機，動作笨拙地捶著腿，“陰雨天，腿腳關節的老毛病又犯了……”
沈姨拿著傘，就要走到玄關。
單薄微彎的脊背，行動不利索的身影，就差配個二泉映月烘托氛圍。
讓一個老人家大晚上出去，何秓到底沒忍住開口：“還是我去吧，您不舒服還是早點休息比較好。”
她還沒拿外套，沈姨就躥到她身邊，透明雨衣抖開套到何秓身上，便當盒也交到手裏，歡快的送出門。
老人家愛操心道：“這雨大，穿這個再打傘省得濺濕衣服。”
何秓被哄著坐在車上，還有點懷疑沈姨真腿腳不便嗎？
沈姨將人送走，手也不打顫腿腳也利索，打開和麗莎和特助李立成立的紅娘小分隊發了個相親相愛的表情包，說起何秓是個好孩子。
她一改憂傷欣慰的笑起來：“我看呐，這一對是真有戲。”
司機大概是早就被沈姨叮囑過，不用她再開口，已經開往陸望的外資所。
何秓撐著下巴往窗外看，掃到後視鏡上她愣住，之前的司機大叔呢？難道是換了個司機嗎，看起來好年輕。
她抓住安全帶，艱難的從被主線洗刷過一遍的記憶裏找改動的痕跡。
是了，為了懲罰她案件變為sss級別，她怎麽能忽略身邊人被調換？
根據她的初始記憶，司機大叔是丁克一族，所以格外注重養護身體，每天習慣性健身一直以來基本連頭痛腦熱都很少。但是修改過的記憶裏，司機大叔因為常年抽煙外加駕駛，導致一時疏忽住院，因此他在電話裏主動推薦自己的侄子過來代替。
經過各方麵訓練，侄子通過考核，也就是現在的司機。
也就是說劇情改動後，罪犯追蹤的線索很明顯斷掉，細節與之相對應的是主線增加的難度。
一切都以看似合理的方式，在她沒能察覺之際替換。
相當於兩份記憶重疊後找不同，找到分叉口，一個是她從前抓到的線索，盡頭是死胡同。一個是一條迷霧重重望不到終點的路，也就是現在正在發展中。
何秓蒼白的手指微動，捂住臉。
天哪，她究竟要怎麽反殺？
……
到達外資所時，在電梯上她本來還在糾結會不會很打擾一進公司門，結果發現大部分員工已經回家，隻剩大老板的辦公室還亮著燈。
麗莎在衝咖啡，時不時在門口看兩眼。
看見她，眼神瞬間亮起來，愉快的招手：“這邊！”
何秓有點不好意思，磨磨蹭蹭走過去：“沈姨跟你也說了，我會來嗎？”
“是啊，幸好你來了，boss一直在喝咖啡提神開跨國會議呢，根本就沒吃晚飯，那架勢看起來也不打算吃。”
“聽起來好忙，我就這麽進去打擾會不會不大好……”
她被麗莎推到門口，又轉身把便當交出去：“還是秓秓送咖啡順便送進去吧，我還得幫忙整理下一場會議的資料，拜托你啦！”
辦公室外層的助理們抬頭勸：“boss一忙起來，根本不在乎一日三餐。”
“可不是嘛，我看見他中午也隻吃了一點點。”
“長期下來其實胃一直不算好，會出事吧！”
麗莎用力點頭附和：“所以這裏誰都勸不動，我覺得你進去就剛剛好，真的！”
何秓轉念一想，她可是要報恩的人這不就是個機會？
她照顧室友的身體健康，正好算報恩的表現啊。
於是何秓咽了口口水，推門進去。
陸望大概是精神一直緊繃在一條線上，神色嚴肅，緊抿著薄唇，在資料和電腦之間專注到根本沒有離開過視線。
聽到有動靜，他以為是咖啡來了。
便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輕點桌麵空隙處：“放在這裏吧。”
“哦。”
不同麗莎的聲音，何秓把便當老實放過去。
陸望抬眸，見她臉上還有小小的一抹關心，笑問：“你怎麽來了？”
“誰叫大忙人連飯都不吃呢，沈姨做了超級多好吃的，就不知道大忙人願不願意給騰出一點時間來解決一下。”
然後她抱胸威脅：“專門送的，不吃就揍你哦！”
“那就謝謝閑人，能夠讓我糟糕的胃得到溫暖慰藉。”
陸望將項目策劃推開，將她一路護送來的卡通保溫袋打開，三層食盒，一層是菜，一層是煲湯，還有一層白米飯。
冷色調裝修的辦公室內，飯菜的香味配合橘黃光線的落地燈，他閉塞許久的胃部感官突然活過來，感覺到了饑餓。
陸望很給麵子的動筷吃起來，何秓就在他辦公室裏閑逛，有點悶，就把外套脫下來放在臂彎上。裏麵是套頭的寬鬆運動背心和短褲，跟這裏一本正經穿西裝打領帶的行頭比起來，多少有點沒個正形。
她覺得光自己這樣，有點不大行，於是走到陸望邊上。
哀怨的看向他：“你還要開會嗎？”
“不用了。”
“那把領帶鬆鬆吧，係著多難受啊。”
陸望微微挑眉，停下筷子，接受她突發奇想的建議，準備解開領帶。
“哎哎，你繼續吃，我來就好！”何秓食指一勾，把領帶針先弄開，又不算熟練甚至是粗魯的扯開，上下打量還是有點不滿意，“我覺得，或許你還可以解開下扣子。”
陸望隨意的解開，整個人的氣質從正經變得多了幾分散漫的慵懶，特別是往後梳的額發有幾根搭到旁邊。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男人摘下金絲框眼鏡，按揉著額角，從一邊又拿來一份文件打算看。
“陸望同誌。”
文件上壓過來一本畫著卡通人物的雜誌，他抬眸，何秓臉頰鼓起像個包子，嚴肅地看著他。
她示意要他接過那本漫畫：“飯都沒吃完，拜托——人都是要休息好才能更有精力做事。”
“所以你想不想先給自己充滿電？保管你再去工作效率嘎嘎快。”
陸望低頭看著她嫩白的爪子將文件抽走，他語調輕鬆：“看小人書充電？”
一聽這話，何秓整個都不好了捂著耳朵叫嚷：“你別用那麽老土的說法，我都感覺跟你代溝有馬裏亞納海溝那麽深了。”
她拍了拍抱枕，靠在椅背的斜角，又從陸望辦公室的一角掏出自己先前失明期間囤的薯片等一係列的小零食都堆在茶幾上，蹙起秀氣的眉，扭頭跑出去沒多久帶回冰鎮可樂。
原來是去公司茶水間拿飲料去了。
等做完這些，她包包裏倒出來六七本漫畫，單行本和雜誌都有。
他挑起眉：“看來你在學校過得很充實。”
小姑娘誒嘿一笑，拽過他的手，一手拿接過可樂一手抓過雜誌靠在鬆軟的靠枕上，她也癱坐在另一邊，特意調暗另一邊的燈加上精心挑選的城市氛圍白噪音。
不是潺潺流水和沒完沒了的小雨聲，而是高樓上隱隱約約聽到直升飛機飛過，不遠處警笛和救護車駛過，車流來往不息，隔壁還有女人慵懶的唱法語歌同人調笑。
何秓炫耀的說：“有沒有一瞬間感覺自己在哥譚市，夜間還有蝙蝠俠出沒的感覺？”
“你這麽一說腦海裏確實有畫麵感。”
“就是這個味兒！”她咯吱咯吱吃起浪味仙，“那麽就這樣休息一下吧，人不能一直逼著自己運轉的。”
這下他們兩個都是一樣的了，何秓滿意的躺倒在沙發上刷漫畫。
陸望笑了笑，這對他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麽太大的作用，反而是小姑娘不知看到什麽情節哈哈大笑，他不自覺跟著上揚唇角，碳酸飲料在口腔內無數個氣泡炸開，他學著她放鬆身體，腰腹的肌肉壓在靠枕上，一雙西裝褲包裹的長腿支起，放空自己。
就這樣虛無地浪費半個小時，陸望整理好領帶起身。
她翹起二郎腿晃悠：“等你下班一起回家吧，我叫司機先回家休息了。”
大晚上的，她不想再麻煩人。
陸望應了聲好，鍵盤的聲音漸漸敲響，這人又進入工作狂模式。
回到家也已經快到淩晨，她打著哈欠，按指紋開鎖。
沈姨留了燈，人早已經睡下。
“那我先睡咯，明天還要晨練呢。”
何秓準備回房間，被陸望叫住：“你應該會喜歡這個。”
何秓見他手裏長筒的包裝盒，沒看出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