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沙灘，不同的天氣，她穿著高領毛衣熱得冒汗。
原本消失一段時間的何秓也出現在眼前，純黑吊帶裙配淡薄外套，看見她出現在這裏顯然也很意外。
隻是頓了片刻，那夢魘般的聲音響起：“你還記得從哪裏來的嗎？”
突然的煙花給寂夜綻開絢麗顏色，何秓背對那些光亮，而風溫柔繾綣於她發間，身形清麗，好似不管在哪裏，她都能自成一道風景線。
顧雲熙腹部絞痛，難受得咬牙：“我在陸家老宅廚房門，我在給陸大哥弄夜宵的時候來的這裏。”
“這樣啊。”何秓麵無波瀾，“好困。”
她打了個哈欠，穿好鞋，往另外的方向走。
煙花和年輕大學生們一樣熱烈，跟她儼然對比出兩種姿態，卻不突兀，甚至讓人想要親近搭訕是否需要解悶。
顧雲熙跟上來：“你還沒有回答我，這裏是哪裏？你好像不意外我會來？既然來了起碼告訴我怎麽回去吧？”
何秓懶散地伸著懶腰，絲毫沒有打理的意思。
“喂！難道你就不考慮陸大哥的感受嗎？一個人在這裏瀟灑，讓其他人承受痛苦？”
“我說——”何秓嗤笑打斷她繼續長篇白蓮的言論，“你哪裏來的那麽多廢話啊，自己破事兒一堆還要裝作事事為別人考慮，顧雲熙，你累不累？”
她緊握成拳，“你總是這樣，不管不顧別人有多在乎你，你隻在乎你自己有沒有盡興。”
何秓刷房門卡的動作停下，她上下打量一圈麵前的人，就在酒店長廊和顧雲熙對峙。
“我不在乎自己，那我早就死了。”何秓抓著她的肩膀，強迫她正對著門，“看不慣我就回去，這裏本來也不是你該在的世界。”
“什麽……意思？”
顧雲熙一時間慌亂，她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指甲掐進何秓手臂：“你果然不是以前的何秓，你究竟是誰？！”
“我是厲鬼，這裏是十八層地獄，專門索你的命。”
顧雲熙還在自顧自的說：“你自從和陸大哥在一起之後，就變得好奇怪，不捉弄我也不嘲諷我，從前你的注意力全在怎麽讓我更慘。”
“……這語氣怎麽越聽越怪。”有點怨婦視角埋怨她在外有了別的人的意思。
真是給慣的，她倆在一起就不管在哪裏，沒超過三句就得吵架。
何況現在不是掰扯這些的時候，歸心似箭，她要回去見陸望。
她疼得甩開顧雲熙的手，指著那門耐心解釋：“你不是說你是通過門來的麽，我也是因為開門到了這個世界發現完全不一樣，這個世界沒有你們，我比你早來些時候當然不可能什麽都不清楚。最重要的是那扇門，你來的地點不重要，缺少的是契機，那扇門其實哪裏都能夠出現。”
“我不太信。”
“你愛信不信。”
顧雲熙看她大爺似的刷卡進門，門留了條縫，懷疑歸懷疑，何秓就在眼前，臭脾氣和行為舉止完好無損。
這個鬼地方，她也隻認識這家夥。
顧雲熙幹瞪了門板兩秒，她知道她不進去去外邊流浪，這位也不會管。
所以……她選擇推門進去。
狹小的空間，簡陋的用具。
這是顧雲熙對這個房間的第一印象，而何秓一臉平靜，似乎很適應。
和從前出行就大把花銷，隻求最奢華的形象過於割裂。
可心中尤有疑雲，不得不吐：“既然是另一個世界，你怎麽有錢的？”
“討飯，賣藝，賣血。”
“……”
顧雲熙腦海裏立即浮現出她慌亂到這裏，不得不顛沛流離的場景。
一時間，其他話竟然也問不出。
也沒有想到，這其中的邏輯根本不通。
她不想做同樣的事，眼淚一下就掉出來，心中急切：“那我們怎麽辦？”
“簡單啊，你賣血，我討飯，再一起輪班賣藝。”
“我不要！”
她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語氣前所未有的果斷，甚至就要往外走。
“我記得我是從一個小樹林出來的，也許門還能從那裏出現。”
然而，開門正巧有個老太，慈眉善目做敲門的姿態。
老太花白頭發，精神頭十足，疑惑地抬頭看門牌號：“秓寶寶住這兒沒錯啊……”
“周姨！”
原本懶散嘴欠的小姑娘，幾步來到門口撞開擋門的顧雲熙，“這麽晚還不睡？”
“我們準備了點宵夜，給你送點。”
“這怎麽好意思呢。”
說是這樣說，何秓接過的速度可一點也不慢。
周姨同何秓自打熟悉，秓寶寶的喊就沒停過，她稀罕這囡囡。
聊之前冷冰冰，熟悉之後活潑又有想法，不自覺的當自家孩子在照顧。
都在門口，周姨自然也看到顧雲熙：“這位……”
“我朋友。”
何秓接過來，清涼補和一份烤串，想必是逛夜市才回來，卻還記著給她帶一份。
她心中甚暖：“謝謝周姨，太麻煩你了要不我給您轉賬吧。”
“我活這麽多年，還缺那幾塊錢？給你買的你隻管吃就好，你開心最重要。”她眼睛忍不住往邊上那獨自傷神的姑娘看去，拉著何秓離遠點說悄悄話，“她不會是那有感情問題，又跟你未婚夫不清不楚，還腆著臉來找你解決問題的姑娘吧？”
“是……也不全是。”
確實有要解決的問題，不過是解決回去另外一個世界的問題。
周姨立刻變了和善的態度，臉色有些嚴肅：“人活著一世圖的是自己能好受，秓寶寶你可別把自己陷進虛無縹緲的感情世界拔不出來。”
“可萬一我就是那虛無縹緲世界裏的一環呢？”
她心中的糾結，一直在這處。
到底什麽是真的？什麽又是假的？
她現在拚了命在想辦法，回到一個不存在的世界裏去。
手鐲還在，她也還是原身的身體，這一切的一切都有跡可循，她到底是真還是假？
還是真的隻是一個夢……
周姨點了點她的鼻尖：“我隻曉得你有血有肉，又不是紙糊的，該怎麽做你心裏沒數？”
何秓被親昵的觸碰搞得一愣，隻見周姨湊近壓低聲音。
“揍她一頓解解氣，我們都站你這邊。”
酒店走廊總共就那麽點兒寬，這兩人說話聲再壓低也沒多大用處，顧雲熙再也忍不住：“我聽得到！”
周姨斜著眼瞧她一眼，扭頭假模假樣啐了口扭頭就走。
顧雲熙從來都不曾被這樣對待過，頓時氣紅臉。
最後何秓吃得津津有味，她坐在斜側，一言不發盯著門。
何秓人壞是壞了點，但對她做的事根本不屑於騙，如果門真的可以哪裏都有可能出現，這扇酒店的門未必不可以回去。
總之，絕對可能去賣血賣藝討飯。
她閉著眼睛深呼吸，來的契機是因為許願想要代替何秓，那她現在就在改變願望，不停在心裏默念回去。
何秓一直注意她那邊的情況，見她這副樣子，擼串的動作都輕緩不少。
大概是女主buff太強，那門的方向好似有重影般，分裂成兩扇。
卻又很快消失，就好像眨眼之下的錯覺。
顧雲熙渾身一抽，竟然筆直往後倒在**。
“還活著嗎？”
見**的人沒了動靜，何秓上去看她，顧雲熙隻是睜著眼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
她有氣無力的啟唇道：“剛才你看到了吧。”
“嗯。”
“每次隻要我生出取代你的想法，那扇門就會出現。”這還是第一次顧雲熙說出心裏話，那門出來之後就意味著何秓也會跟自己回去，她突然覺得很沒意思，“為什麽你在哪裏都好像可以過得很好，一定會被人喜歡？”
何秓啃烤翅的動作停住：“這門還有讓人喝醉酒的副作用嗎，不應當啊……”
她為求證實，還往門板上敲了敲。
顧雲熙被哽住還是繼續說下去：“你脾氣那麽差，除了長得漂亮一無是處，可身邊總有那麽多人在乎你。”
時間大概過了那麽幾秒鍾，有腳步聲靠近，接著她視線裏出現一隻油乎乎的手，緩緩停在她麵前。
顧雲熙露出疑惑：“幹嘛？”
話音未落，那隻手用力揪住她的臉頰軟肉，黏膩濕滑的觸感伴隨燒烤佐料的香氣。
“何秓！！！”
“吵什麽吵。”
何秓在她暴走前收回手，嫌棄她臉有髒東西似的，用紙巾擦拭。
顧雲熙簡直要尖叫，她還沒有嫌棄這人手賤得慌，何秓卻這副作態。
“我說，從前我打你你，你不會打回去嗎？別瞪我啊，那個時候陸望是向著你的，我鬧大了事情他饒不了我，哪怕他護短，還有賀棠棠和陸二哥、三哥，甚至學校那幫家夥，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我。”
顧雲熙起碼不像個死人臉了，怒氣衝衝去洗手間，取清水澆臉，動作一下比一下用力。
她還真敢說啊，一時站隊有什麽用呢？那些人後來不都接受她了嗎？
何秓好像聽到她心裏話似的，不慌不忙補充：“與其取代我，不如一開始就以自己為主，做自己，人活著都有自己陰暗的一麵別讓那些東西毀掉你。”
“顧雲熙，我是我，你是你。”
別畫地為牢，讓自己陷入假想怪圈。
她從洗手間收拾好出來時，何秓已經沒在房內，燒烤還剩一半給她留著。
顧雲熙神色充滿迷茫，想著方才何秓說過的話——做自己。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一心想要取代何秓，萌生想要何秓消失的想法。
剛開始還會慌張掩飾，覺得不對，後來呢？
何秓真的消失以後，所有人焦急下沒人看見她暗自鬆了口氣。
顧雲熙腦中的拴著一塊巨石的弦崩斷開，無意從何秓的話裏品出幾分其他意思。
她一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