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寧靜, 月光如流水一般灑落在沙遠鎮的棟棟屋脊上。

酒店的飄窗裏,一抹柔紗垂落下來,隨風輕拂。

安靜的臥室內, 伴隨著一陣交錯的呼吸聲, 粉紅色的絲質睡裙被人從被子裏扔了出來,掉落在地毯上無人問津。

梁時趴在**,長發撇到一側, 露出白皙光滑的脊背。

陳琛的氣息貼著她的耳骨和後頸遊走,然後一路向下, 滑進被子裏。

梁時仿佛被抽空了力氣, 難耐地輕哼著, 頭腦也跟著混沌,隻能無力地趴在身下,任他溫熱的掌心與自己的身體緊密貼合。

唇齒在各處恣意遊走,無所顧忌地煽風點火,憑她如何左右扭擺, 也難以逃離那撓心的折磨。

直到她神思恍惚,徹底丟盔棄甲,任他為所欲為。

靜謐的夜裏, 梁時的臉頰摩擦在床單上, 情動的紅暈被純白色的床單襯得越發妖嬈。

等到陳琛終於盡了興,抱她去洗澡的時候, 梁時整個人都快散架了, 隻能弱弱地伏在他懷裏, 累得眼皮都睜不開。

但還是勉強抬起胳膊, 不服氣地捶了他一把,“你怎麽這麽能折騰……”

陳琛勾唇而笑, 在她的眼睛上落下一吻,聲音帶著滿意的饜足:“剛才是有點沒收住。”

梁時迷迷糊糊地躺在浴缸裏,任由溫水繼續消弭著自己的意誌。在睡著之前,終於強打著精神問道:“你還沒說完呢,怎麽突然到沙遠鎮來了?”

明明才說到一半,話就被陳琛吞了,隻顧著身體力行。

陳琛將梁時擦幹,重新抱回**,這才折回行李架,從隨身的文件袋裏拿出一隻信封。

“你這陣子不在家,連郵件都顧不上看。”

梁時實在沒力氣,隻是撩了撩眼皮,模糊間,看到信封上印著一堆英文。

“這是什麽?”

陳琛將信封塞進她手中,嘴唇貼著梁時的耳側,氣音仿佛帶著鉤子:“電影節的邀請函。”

梁時倏地睜眼。

她頓時不困了,一個鯉魚打挺從**翻下來,撿起粉紅色的睡裙套在身上。然後拿著信封走到書桌前,打開台燈。

一目十行地看完,梁時不可置信地捂住嘴——這竟然是聖尼翁國際紀錄片電影節的入圍通知。

入圍作品,就是梁時的那部【家】。

她震驚地轉過頭:“這是怎麽回事……我並沒有報名啊!”

陳琛靠在床頭,笑得高深莫測:“自然是影片的版權方替你報的名。”

梁時忽然尖叫著衝過來,一個箭步跳上床,整個撲倒在陳琛身上,摟著他的脖子道:“你怎麽不早說!”

陳琛笑著環住她的腰,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恭喜老婆大人,成功入圍!”

梁時歡喜地在陳琛的唇上親了一口,眼角眉梢都在笑,又重新看了一遍手裏的邀請函,興奮地說:“時間好緊,我要快點訂機票!”

說著,又折騰著從陳琛的身上爬下來,滿屋子找手機,打給自己的助理。

“通知工作室的小夥伴,全員放假,跟我去電影節見世麵去!”

*

三天後,梁時和她的團隊由帝都出發,前往瑞士日內瓦。

在機場候機的時候,忽然接到了梁昀的電話。

對方非常不客氣,上來就質問道:“你又跑哪兒去了?”

聽到這口氣,梁時翻了個白眼,瞬間也沒了好脾氣。

“我還沒問你呢,從非洲回來就不見人影,泰啟的季度會議也不參加,你這是要當甩手掌櫃把事情都丟給我是吧?”

梁昀那邊也毫不示弱:“不是你說對我西非的項目感興趣,年底要過去拍攝的嗎?我加點班怎麽了!”

“行叭。”梁時撩了撩頭發,“找我什麽事?”

梁昀聽著氣呼呼的:“你那好表妹在學校裏到處惹事,輔導員為什麽會找到我這兒?”

梁時一臉理所當然:“我急著出差,沒空,你替我走一趟。”

梁昀無語:“麻煩搞清楚,你才是她親表姐,我是假的!”

“哦。”梁時麵無表情地說:“既然如此,我隻能打電話給她親表哥,把他從行程緊密的大導劇組裏拽出來,替我走一趟南城大學咯。”

梁昀:“……”

“算了。”梁昀的口氣木木的,“……還是我去吧。”

說完就掛了電話。

梁時心情甚好地登了機,一路飛抵日內瓦。

作為一個國際大都市,日內瓦坐落於阿爾卑斯山山腳,河湖縱橫,包羅萬象,是一個曆史悠久、又朝氣蓬勃的活力之城。

梁時從落地的那一刻起,就被鋪天蓋地的人文氛圍包裹著。

車子一路行駛,隨處可見星羅棋布的湖岸,曆史悠久的建築群,還有各種風格典雅的商鋪和藏館。

最近正值電影節開幕,大街小巷裏都懸掛著招搖的宣傳旗幟和海報。看得梁時一顆心怦怦直跳,有種接近理想殿堂的敬畏之感。

聖尼翁國際紀錄片電影節作為世界性的老牌電影節之一,一直是各種類型的實驗紀錄片、新聞紀錄片甚至藝術電影的交流勝地,囊括了全世界最先鋒、最洞察、最真實的代表之作;同時,也更加側重女性的思考與表達,是個非常多元而包容的藝術盛典。

梁時入圍的單元叫作“國際中短片競賽單元”,隻接受60分鍾以內的中短題材。所有入圍作品都會在電影節期間進行展映,梁時也很快能夠和世界各地的觀眾一起,在異國的影院裏再次欣賞到自己的作品。

剛剛得知自己入圍的時候,梁時的心態宛如窮人乍富般驚喜,完全沒想到自己竟然可以摸到這種世界級殿堂的門檻。

而當她親身飛抵此地,沉浸在行業盛會的濃鬱氛圍中,和眾多同行的導演交流,看到那麽多優秀的作品時,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一絲緊張。

得失心這個東西,隻會從無到有,越養越大啊。

評獎夜的前一晚,梁時放團隊出去嗨,自己趴在酒店的陽台上,跟陳琛打電話。

“怎麽辦……”梁時的腦門抵著陽台上的花柱,“我好像有點緊張。”

陳琛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是誰出發之前,說自己就是來湊個熱鬧,完全沒什麽野心的?”

梁時噘了噘嘴:“這誰能保證呢!”

“不過……”梁時真心實意地說:“看到同行那麽多優秀的作品,我真心覺得,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有太多東西需要學習,這種懷揣著壓力的感覺,好像也不賴。”

“梁時。”陳琛的聲音頓了頓,語氣有些認真,“要相信自己的作品。藝術上的造詣不必多說;在現實性上,你替紅雨解決了人生的難題,還推動了泰啟的變革。這種影響力,隻會讓你的作品更加閃閃發光。我相信,評委們慧眼如炬,一定會看到你的。”

梁時怔怔地聽完,那些沉甸甸的壓力和緊張,好像瞬間不翼而飛了。

讓全世界都喜歡,有時候,也未必及得上心上人的一句誇讚啊。

她不好意思地咬住下唇,臉上洋溢著淡淡的溫馨,手指絞了絞花壇裏的葉子,檀口輕啟:“陳琛……我好想你。”

*

公布結果的當天,斜風輕送,細雨濛濛,整個城市都籠罩在淡薄的水煙之中。

梁時身著一身低調極簡、又精致到每一處細節的小黑裙,撐著華傘走上電影節的紅毯時,圍觀的記者們還以為這是哪位明星來給導演撐場子的,紛紛抬起鏡頭,衝著梁時一通猛拍。

直到翻開入圍名單的小冊子,眾人才驚覺,這位風姿卓約的年輕女士,竟然是一位入圍導演。

現場人頭攢動,中型的殿堂裏早已坐得滿滿當當。梁時一眼認出,嘉賓席上的其中一位,是Heddy Ivens,美國著名紀錄片導演。

她曾經在兩天前的論壇裏和這位導演有過一麵之緣。

那天,作為單元入圍者,梁時應邀參加展映論壇,暢聊自己的創作思路。

Ivens導演是受邀而來的采訪嘉賓,會逐一和每一位入圍的候選人深入交流。輪到梁時的時候,現場卻忽然出了岔子,好好的同傳機器竟然罷了工。

主辦方jsg緊急出去找翻譯,而梁時淡定得仿若什麽都沒有發生,隻是摘下耳機,順著自己剛才的思路,和對方改用英文繼續往下聊。

對方很驚喜也很開心,兩個人相談甚歡,還約好等頒獎結束後一起出去喝一杯。

梁時沒想到,今天竟然又碰麵了。

很快,現場的燈光暗了下來,評委們開始宣讀本屆電影節的評選結果。

梁時團隊的小夥伴們屏息凝神,摩拳擦掌,暗暗為她祈禱。

梁時看著他們認真的樣子,忽然覺得,胸腔裏那份膨脹的得失心有些褪卻了。此刻,她已經擁有了太多。

手機上,紅雨發來微信:

【梁時,恭喜你入圍!也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謝謝你一直這麽努力。】

梁時愣了愣。

這時候,台上公布了最佳國際中短片獎的獲得者。

大屏幕上開始播放獲獎作品——陰霾的榕城天空下,紅雨提著裝滿水的白色塑料桶,艱難地行走在空****的水泥樓宇之間。

直到殿堂裏的燈光亮起,大屏幕上打出自己的片名,梁時還是有些恍惚,難以置信地呆坐在位置上。

團隊的夥伴們已經圍了過來,將梁時緊緊地擁在中間,雀躍的歡呼聲響徹她的耳畔。

在全場雷動的掌聲中,梁時緩緩起身,沿著台階,愣怔地朝台上走去。

頒獎的小禮堂並不算大,可梁時莫名覺得,這台階是那麽長,仿佛通向她從未涉足過的人生的另一端。

而她自己則猶如一個在幹涸的戈壁灘上低頭行走了太久的人,猝然抬眸,竟然窺得前方碧波萬頃、鳥語花香。

一切都美好得仿若幻覺一般。

直到站在麥克風前,梁時看著台下殷殷期待的目光,才從自己恍惚的心神裏蘇醒過來。

她穩了穩思緒,以一口流暢的英文開口道:“說來慚愧,我拍這個片子的初衷,其實是為了拍自己。”

“實不相瞞,這個片子裏的主角紅雨,是我在馬來西亞的監獄夥伴。”

聽到這個說法,台下頓時響起一陣難以置信的唏噓。

台上的女孩子年輕貌美,才華橫溢,一看就像溫室裏長大的嬌花,竟然有過這樣不尋常的經曆?

梁時扶著麥克風,不在意地笑了笑:“沒錯,我曾經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身陷囹圄,喪失了讀書的機會,與家人和愛人失聯,在異國流落了很多年。那幾年,是在地獄中徘徊的幾年。”

“我曾經以為,自己的人生已經陷入永暗,再無辰光。就像紅雨那樣,生活在沒有光亮、沒有水源的家裏,用一個看不到盼頭的奢望吊著自己,苟且活著,直到死去。”

“我相信,此時此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像我當初那樣,以為自己的人生已經走到了盡頭。但是,我想用自己的故事告訴你,請你堅持一下,再嚐試一次。絕處會逢生,堅持會改變,努力會看到曙光。”

梁時摩挲著手中的獎杯,用最為堅定的口吻繼續道:“今天,我站在日內瓦的領獎台上,特別想引用一位本地哲學家盧梭的話——大雨可以延遲我們到達的時間,但不能阻止我們前進的腳步。”

“祝福所有苦難中的人——希望你們的人生早日迎來晴空。”

台下安靜數秒,緊接著,爆發出排山倒海的、如雷般轟鳴的掌聲。那掌聲回**在殿堂的穹頂,經久不息,延綿不止。

場館外,淅淅瀝瀝下了一天的細雨,也漸漸停歇了。

*

頒獎典禮散場的時候,梁時被團隊的小夥伴們圍在中間,各種興奮地合影。

Ivens導演竟然停在一邊,默默地圍觀著這一幕。

梁時看到她,連忙從人群裏擠過來,欣喜地打招呼。

導演人到中年,看起來仍然像個小姑娘般靈動活潑。她首先恭喜梁時獲獎,接著又提到,自己今年受邀去南加州大學電影學院任教,想問梁時,有沒有興趣來當她的學生?

梁時被這個邀請驚呆了。

Ivens導演繼續道:“雖然你剛剛獲獎,但作為一名年輕導演,專業的創作道路依然很長。將來,想要拍攝更長、更複雜的係列紀錄片,便需要更多、更專業的技巧。我有信心,可以幫助你走得更遠。不知我是否有這個榮幸,可以獲得你這樣一位優秀的學生?”

梁時驚喜得眼睫都在輕顫,過了一會兒,忽然忐忑地說:“可是我沒有本科學曆啊……”

Ivens導演忽然放聲大笑:“傻姑娘,作品就是最好的敲門磚!我的碩士項目,會給你留一個位置。”

末了,又補充道:“當然,研究生院的語言考試還是要過的。申請季馬上就要來了,不許偷懶哦!”

梁時尖叫一聲,撲上去擁抱住這位未來的老師。

*

“恭喜梁導!!!”

鼓點聲震天的熱鬧酒吧裏,盛滿金黃色酒液的杯盞碰撞在一起,發出悅耳的脆鳴,在每個團隊成員的心中掀起熾熱的浪潮。

大家的臉上寫滿了開心和激動,洋溢著心潮澎湃的笑容。

梁時被嘰嘰喳喳的小夥伴們圍在中間,硬灌了好幾輪啤酒,才被勉強放行。

她是從頒獎典禮上直接出來的,衣服也沒顧上換,就被激動的大夥兒拉來了酒吧,說是先緊急慶祝一波。

這會兒,身上還穿著領獎時優雅的小黑裙,梁時斜著身子靠坐在吧台的高腳凳上,有些熏熏然。

漫天的音樂聲蒸騰著醉意,梁時覺得自己的腦袋暈乎乎的。

可是,真的好開心啊,開心到,必須第一時間和某個人分享才行!

梁時模糊著視線,去摸自己的手包。腳上的漆皮複古細高跟滑了下來,隨著曲線優美的腳背輕輕搖晃著。

“啪嗒”一聲,鞋子掉了。

她遲鈍地晃了晃腦袋,也沒顧上去撿,兀自摸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手機。

亮起的屏幕上幹幹淨淨,一條信息也沒有。

梁時失望地嘟了嘟嘴。

這時候,酒吧裏又進來一群人,高聲談論著一些提名的作品和情節,顯然是剛參加完電影節的賓客。

他們中的一個年輕男人忽然脫離了隊伍,穿過酒吧裏密密麻麻的人,朝著吧台邊的梁時走了過來。

他在梁時身前停下,竟然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高跟鞋。

“梁小姐,你剛剛的發言真的很棒。我能有這個榮幸,請你喝一杯嗎?”

饒是梁時現在醉眼朦朧,也大概能猜到,自己這是被人搭訕了。

她努力掀了掀眼皮,想看清麵前這人的模樣,可實在醉得頭暈眼花,視線分辨不清。

她還沒組織好拒絕的詞,就聽到男子的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這個榮幸你恐怕沒有。”

陳琛穿著休閑的薄外套,臂彎裏搭著一條黑色披肩。他緊蹙著眉,嫌棄地將前方的男子撥拉開。擦肩而過的時候,還不忘一把奪過對方手裏的高跟鞋。

他看了不甚清醒的梁時一眼,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然後很自然地蹲下身,給她穿鞋。

男子吃了一驚,轉頭對梁時道:“梁導演,這人是你朋友嗎?”

梁時醉得什麽都看不清,但還是大著舌頭回道:“不是朋友!”

男子一喜,正欲再說什麽,隻聽她用足以蓋過酒吧音樂的分貝高喊道:“是我老公!”

這一嗓子嚎出去,分散在各個角落的小夥伴們才注意到陳琛來了,趕緊態度恭敬地前來打招呼。

陳琛對梁時的助理交代了幾句,囑咐他們繼續玩,自己先帶著她回去。

*

陳琛獨自背著醉哼哼的梁時出了酒吧。

雖然已是淩晨,但日內瓦的大街小巷裏依然人頭攢動。酒吧街上尤其笙歌鼎沸,熱鬧程度更甚白天。

陳琛背著人,在夜色中緩緩地走著。

梁時趴在他背上,裹著那條柔軟的披肩,哼哼唧唧地說:“你怎麽來了啊?”

“你說想我,我就來了。”陳琛的嗓音在夜色裏有些繾綣,“剛剛都醉成那樣了,怎麽知道是我的?”

“就是知道……”梁時拖著尾音,帶著濃濃的醉意,“我永遠都會認出你啊!”

陳琛的腳步悄然一頓,片刻後,唇邊揚起一個甜蜜的笑容。

他歪了歪腦袋,臉頰輕輕磨蹭著梁時的頭發,語聲輕柔:“還沒恭喜我太太獲獎呢,我與有榮焉。”

梁時在他背上高興地“嗯!”了一聲,緊摟著陳琛的脖子,貼著他的耳旁說:“為了慶祝我獲獎,你要陪我去一個地方!”

*

從日內瓦到安納西湖,隻有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

陳琛握著方向盤,不jsg時轉頭,看一眼窩在副駕駛座上的梁時。

她蓋著他的外套,睡得很熟。

梁時想一出是一出,剛剛硬是不回酒店,吵著鬧著要去湖上吹風——在這大半夜裏。

陳琛隻得對醉鬼妥協,打發司機先回去,自己帶著太太驅車前往。

安納西小鎮已經在夜色中陷入安眠。

溫暖的燈光映照在鎮中心的河麵上,成群的光點在水中起起伏伏,反複破碎融合,隨著靜謐的河水流向深處。

陳琛沿著熟悉的道路行駛著,車子盤山而上,穿過林間整齊的柏油路,最終在一棟恢弘的歐式宅院前停下。

宅院裏燈火通明,一點也不像久無人居的樣子。

管家帶著幾名傭人立在大門前。

陳琛無奈地皺了皺眉——他明明交代過,自己隻是來小住一晚,不必興師動眾。這大半夜的,他並不想擾人安眠。

管家卻解釋道,畢竟是夫人第一次來,儀式感還是要有的。

而他口中的夫人,此刻正在車子裏呼呼大睡,完全沒有接收到來自管家的美意。

陳琛抱著人走進大門。

這是一座頗有些曆史感的法式莊園。院子的中軸線上,是一塊長方形的大型池塘,園藝燈光下,有噴泉歡快地吞吐著,在兩側的銅藝雕塑上濺起活潑的水花。

池塘的兩側則是平直的窄道,橫穿過修剪規整的大型草坪,延伸進布滿幾何形園藝的花園,一路通向別墅的前廳。

陳琛將梁時放在主臥的**,剛要起身,忽然被她抓住了袖口。

梁時半睜著眼睛,聲音有些懵:“這是哪裏啊?”

“一棟湖邊小屋。”

陳琛摸了摸她微紅的側臉,“有你想看的湖景,明天可以起來看。”

聽到這話,梁時頓時來了精神,硬撐著從**坐起來,好奇地打量起周圍。她幹脆下床,在房間裏轉悠了一圈,被獨具特色的臥室深深吸引,挨個觀摩了一遍之後,終於推開門,走上與主臥連通的露台。

飽滿的水汽撲麵而來,濕潤了梁時的眼睫。

露台寬闊,綴著精致的吊燈,種滿了她愛的花花草草。梁時輕輕一嗅,聞到花香馥鬱,沁人心脾。

寬敞的露台外,此刻,視線裏黑茫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但梁時知道,那是整片的安納西湖。

如果白天來看,一定是最絕世無雙的美麗風景。

身後,陳琛走過來,拿著她的羊絨披肩,重新將梁時裹進懷裏。

“風大,小心著涼。”

梁時倚在他懷中,輕聲呢喃:“我們明天去劃船好不好?”

“好。”

“我現在會遊泳了,你如果掉進湖裏,我可以救你的。”

陳琛低笑:“好。”

“雖然什麽都看不到,但我覺得,我一定會非常喜歡這座房子。”

“哦?為什麽?”

“因為……”梁時轉過身,摸了摸陳琛的臉頰,“這是時光的物證。”

陳琛眼眸沉靜,帶著笑意望著她。

“時光過去了那麽久,而我們心裏,還是隻有彼此啊。”

她抱著陳琛,滿足地喟歎:“我好幸福啊。”

“對了,還有一件幸福的事!”梁時忽然想到了什麽,“Ivens導演邀請我去美國讀書啦。”

陳琛的眼睛先是亮了亮,接著又漫過一絲苦澀。他望著黑洞洞的夜空,無奈地笑道:“……看來,你以後不止在國內的犄角旮旯裏拍攝,還會跑去世界上各種奇奇怪怪的地方。”

梁時嘿嘿笑了。

陳琛說得沒錯,這個世界很大,而她腳下的路才剛剛開始。

路上的風、途中的風景、同路人的真情……她希望將看到、遇到、感受到的一切,用自己的鏡頭去描繪、去記錄。

不過……她仰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人。

結婚以後,某個人好像逐漸暴露出了一丟丟黏人的屬性。

她眼帶笑意,口氣十分討好地說:“我保證,以後一定按時回微信!絕不主動掛電話!吵架的時候,也絕對……盡量……保持手機暢通!”

陳琛的笑容更深了,毫不客氣地將人摟得更緊。

濕潤的湖風拂過,將他的額發吹得紛亂。

“沒關係,整個世界都在等著你。”陳琛的語氣恬淡輕柔,像清風溶於水波之中,“我的世界也是。”

願你向這個世界大膽地出發,天高路遠,不留遺憾。

所至之處,皆是心之所向,意之所往。

我愛的姑娘,希望你看遍這人生最美的風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