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包容”的陳琛坐在會議室裏, 正在看市場部的楊一枝演示下個季度的宣傳策略,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包容。

楊一枝對老板的反應毫無所覺,繼續聲情並茂地演說——

“根據網絡熱度、圈粉力、搜索指數、熒屏活躍度, 我們推薦今年的當紅炸子雞——AOH男團, 擔任新季度的產品代言人。”

幻燈片上出現了五個陽光大男孩,擺出各種能立即迷倒粉絲的帥氣pose。

“經過私下接觸,幾位男團成員也表示, 自己本來就是我們產品的忠實擁躉。我相信,他們必定能準確地把握住東辰的品牌精髓, 展示出我們的產品個性。”

“就上一季度的市場反饋來看, 我們仍需要進一步吸引女性消費者群體, 這一點來說,和AOH的粉絲構成非常匹配。”

楊一枝終於暫停了演說,期待著看著台下。

陳琛捏了捏眉心:“就沒有其他人選了嗎?”

楊一枝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老板的暗示,隻是繼續興奮地說:“AOH給我們的報價也是同期最低的,預算匹配完美!”

陳琛已經懶得聽他繼續講下去了, 也不想再看這幾個小屁孩在幻燈片上耍帥。他正欲起身,眼神一瞥,會議室的玻璃幕牆外麵已經圍滿了女員工。

陳琛:“……”

“AOH要做我們的代言人了嗎?啊啊啊好棒啊!”

“我要向領導申請, 去做對接!”

“那是市場部的活兒, 你這個數據組的別做夢了。”

“現在換部門還來得及嗎?”

……

數據組的老大Layla在旁邊走過:我可都聽見了!

陳琛也沒管台上繼續滔滔不絕的楊一枝,斬釘截鐵地道:“他們不行。找別人。”

打開門, 會議室外的人立刻鳥獸散jsg。

姑娘們逃回工位上, 還沉浸在對代言人人選的討論中。

Layla不解地想, 難道我四分之三東方人的審美出現了偏差?

她轉頭問下屬小丁:“要說帥, Chen不比那個男團差啊,怎麽不見你們花癡他?”

小丁想了想, 斟酌著道:“其實我剛來公司的時候,也覺得陳總驚為天人。但是第一次項目匯報以後,見識了大老板如何殺人不見血,從此就再也不敢直視他的臉了。”

*

殺人不見血的陳老板下班回家,看到梁時正伏在廚房的中島台上,對著平板電腦沉思,就知道她又在研究新菜譜了。

他不動聲色地走過去,在梁時的身後站定,雙手撐在吧台上,幾乎把她環住:“今晚吃什麽?”

梁時嚇了一跳,猛一抬頭,腦袋直直地撞向陳琛的下巴,兩人同時“啊——”的一聲。

梁時顧不上疼,立刻去揉陳琛的臉,而陳琛則一手撫上梁時的腦袋——如此自然的動作,似乎已經做過千萬遍;此刻,兩個人四目相對,卻忽然感到幾分尷尬。

梁時立刻抽回手,略顯慌亂地到處亂瞟:“你回來啦,我……我去看看鍋裏的東西好沒有!”說罷一閃身,從陳琛的臂間鑽了出去。

陳琛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跑遠,不動聲色地歎了口氣。

梁時今天新學了煲湯,她給陳琛盛了滿滿一碗,期待地看著他。

陳琛覷著她緊張的神色,好笑地接過,裝模作樣地拿起勺子,小口品了品,然後皺了皺眉,又撇了撇嘴,一副難以下咽的樣子。

梁時的臉瞬間垮了:“……不好喝嗎?”

陳琛忽然端起碗,一口氣喝了個精光,喝完一抹嘴:“太好喝了,沒忍住。”

梁時知道自己被耍了,氣得跳起來就要去捶他的頭,捶到一半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趕緊停下來,訕訕地收回手。

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梁時。”陳琛率先打破了沉默,目光從空空的湯碗上抬起,緩緩掃過來:“你可以試著像以前一樣,和我相處。”

他的眼神十分沉靜,仿佛在說著最真誠的話語。

像以前一樣嗎?

梁時想,怎麽可能呢,以前你是我的好朋友,我的竹馬,我的未婚夫啊。

陳琛又想到了什麽,柔聲地說:“不用變著花樣學做飯。你做什麽,我都愛吃。”

他抱著手臂,臉上閃過好笑的表情:“當年水庫邊上那份便當,你以為王宇軒他們才吃了幾口?明明都進了我的肚子。”

聽上去竟然還有點驕傲。

梁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隻覺得心都要跳亂了。

一抹紅暈迅速爬上她的臉頰,漫到耳後,長長的睫毛撲簌簌地顫動著。她竟然詭異地覺得,胸膛裏有朵小花正在悄悄開放。

“砰”的一聲,梁時忽然站起身,動作過□□猛,帶倒了身後的椅子。

她懵了一瞬,局促地扶起餐椅,又迅速開始收拾桌子,也不管陳琛吃沒吃完,一股腦兒的全端去了水槽。好像如果不做些動作,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整個人就要因為心跳過快而失控。

陳琛還想說些什麽,忽然,桌子上的手機鈴響。

他起身去接電話。

陳嘉與在電話裏氣急敗壞地質問道:“哥!為什麽反對我們團給你做代言人?”

陳琛的聲音毫無波瀾:“你們業務水平不行,別帶壞我產品。”

陳嘉與大怒:“荒唐啊!這話誰說的,我的黑粉?”

陳琛反問道:“上回在集團慶典上忘詞的是誰?”

陳嘉與輕咳了一聲:“……那是前期吃太飽,精神上鬆懈了。總之,東辰的代言人必須是我們的!”

“你說了不算。”陳琛說完就掛了電話。

一回頭,梁時已經收拾完桌子,不見人影了。

*

蟬聲四起,夜色正濃。

陳琛姿態慵懶地靠在露台上,風有些大,鬆開的袖口裏灌滿了風。

遠處的城市霓虹璀璨一片,照亮了他手邊的威士忌,淡黃的酒液上泛著點點微光。

他一隻手肘撐在護欄上,心裏想著,自己胡攪蠻纏地把梁時騙來身邊,已經快一個月了。

梁時的變化很大,不再是以前嬌氣又開朗的模樣,變得安靜、沉默,對待他的態度小心翼翼,帶著謹慎,好像真是來給他當保姆的。

這段時間,她盡職盡責地照顧他的起居,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擾了他,完全不去幹涉他的私人空間——和以前那個動輒就把他鬧上天的梁大小姐截然不同了。

可還是有很多東西沒有改變。梁時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其實並不。她看他的眼神,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熟稔和信賴,兩人相處時下意識的反應……

陳琛知道,她並沒有忘記他,她還喜歡他。

這個認知讓他心癢難撓,恨不得立刻挑明一切,結束這場遊戲般的主仆戲碼,好讓他從一個兒時的竹馬,迅速升級到下一個頭銜。

可又告誡自己,要耐心。

偶爾,梁時看著他的時候,那眼神會讓他覺得,她離他很遠,似乎在思考著一些他看不透的顧慮。

陳琛想,畢竟分開了這麽多年,彼此都有一些改變。梁時對他有顧慮,好像也正常。

至於是什麽顧慮……陳少爺並沒太放在心上。他想著,大不了就再拿出些時間,把那些顧慮通通打消就是。他要她心甘情願、毫無芥蒂地回到自己身邊。

他會證明給她看,無論什麽顧慮都隻是假象。在分開的這些年裏,她沒能別枝另棲,那麽接下來,她命中注定的人隻會是自己。

陳琛仰起頭,喝盡了杯子裏的酒。一雙眼睛亮亮的,閃爍著誌在必得的光彩,整顆心因為久違的勝負欲而蓬勃地跳動著。

夜風拂動衣角,送來一陣暗暗的木質香。陳琛低頭嗅了嗅自己的襯衫袖口,意識到了什麽,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揚。

*

北向的保姆房裏,此刻,梁時正在失眠。

她仿佛一隻煎鍋上的蝦,在**翻來覆去地滾……然後猛地坐起,拿起手機給張雨綺打電話。

“他說要和我像以前一樣相處,是什麽意思?”

張雨綺那邊的鼓點聲震天響,顯然還沒下夜班。她直截了當地說:“喜歡你的意思。”

梁時:“……”

張雨綺:“他都把你帶回家了,擺明了喜歡你啊。傻子!”

“怎麽可能?以前……我是說小時候,他明明很討厭我的,現在又怎麽會喜歡上我呢?”梁時的聲音有些悵然:“以前我還挺不錯的……哪像現在。”

她的手指絞著被罩,心裏說不清是開心還是失落。

張雨綺似乎喝了點酒,舌頭都有些打結:“想那麽多幹嘛?抓住機會先睡,睡完了就知道喜不喜歡了!”

梁時直接掛了電話。

她重重倒回**,用枕頭把臉緊緊蒙住,仿佛這樣就能把那些混亂的心跳和忐忑的猜想都屏蔽掉。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果不其然,兩個黑眼圈準時光顧。

梁時有點心不在焉,連給陳琛做早飯的時候都在走神,十隻煎餃糊了九個。陳琛換好衣服出來,在餐桌邊坐下,迎接他的是一盤黑乎乎的餃子。

梁時感到十分尷尬,正準備解釋一下,卻見陳琛什麽反應都沒有,拿起筷子就吃起來。

邊吃邊瀏覽著下屬發來的數據報告,正常得如同這些日子裏的每一頓早飯。

梁時微微訝然,在餐桌對麵坐下,眼看著陳琛將黑糊的餃子一一吃掉。剛想開口,陳琛的手機又響了。

他一邊接著電話,一邊把盤子裏唯一一隻沒有煎糊的餃子夾起,在梁時呆愣的目光中,隔著桌子喂進了她的嘴裏。

然後徑自端起空盤,放進了廚房的水槽。

一切是那麽行雲流水,自然而然。陳琛講著電話往外走,臨出門的時候還衝梁時擺了擺手。

梁時怔怔地坐在餐桌邊,嘴裏叼著唯一一隻完好的煎餃,很久都沒有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