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進展得順利, 梁時的心情也很好。

電視台後麵的小巷子裏有一家地道的老式果木烤鴨,梁時排了半個小時才買到一隻。她拎著鴨子,哼著小曲一路回家。

路上接到了黃維明的電話。

黃維明聽上去有些委屈:“姐姐, 你很久沒來基地找我們玩了。”

梁時失笑:“你們不是很忙麽, 哪來的時間玩?聽嘉與說,為了給新專輯預熱,通告排上天, 連覺都快不睡了。”

黃維明嘿嘿笑著,被拆穿了也不見尷尬, “這陣子的確全國跑, 但明天我就回南城了, 要不要來基地跳舞啊?”

梁時爽快應下。反正新工作後天才開始,有日子沒活動,身上都癢癢了。

她一路逛悠著回到家——明明才剛過中午,陳琛竟然回來了!

梁時換了鞋就興奮地往書房跑,準備向他炫耀排隊買到的好鴨子。書房裏沒人, 她又小跑著去了陳琛的臥室。

臥室門半掩著,梁時毫不猶豫地推門而進:“陳琛!我今天……”

陳琛正在背對著門換衣服,露出大片**的脊背。

梁時嘴巴一抿, 頓時啞火了, 她尷尬地背過身,也沒離開, 就站在原地繼續說道:“你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陳琛把家居服穿好, 走過去扶著梁時的肩膀把她轉過來, 戲謔地看著她:“我明天要出差, 去法國。”

“啊?”梁時愣住了,這才注意到臥室的地板上放了一隻行李箱。

“要去多久啊?”她直勾勾地盯著那箱子問。

“半個月左右。”陳琛捏了捏梁時瞬間耷拉下來的小臉, “順利的話會早點回來。給你帶禮物?”

梁時沒點頭也沒搖頭,依舊不情不願地盯著地上的箱子。

陳琛忽然在心裏歎了口氣,強忍著把人攬入懷的衝動,隻是伸出手,克製地摸了摸梁時的頭發,低聲問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嗯?”梁時驚訝地抬起頭:“出差還能帶保姆的?”

陳琛笑起來,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她:“我是去出差,你是去玩。你不是很喜歡安納西湖嗎?可以再去逛逛。”

聽起來真是太有吸引力了!可是……梁時在腦海裏糾結了好幾秒鍾,才從挎包裏緩緩掏出了一紙合同,遞了過去。

陳琛帶著疑惑接過,快速地掃了一遍上麵的內容,然後裝作很遺憾的口氣道:“梁女士要有新工作了,沒空陪我出差了。”

雖然有點不甘心,但梁時還是決定要留在南城,把握住這次學習的機會。

衣帽間裏,她一邊幫陳琛收拾行李,一邊默默的在心中流淚:“我的安納西湖啊……”

*

陳琛是第二天上午的飛機,梁時說什麽也要去機場送他。

小方在櫃台辦理托運手續,一回頭,看到梁小姐站在自家老板身前,滿臉依依不舍地望著他,好像要把他的臉盯出個洞來;而自家老板也低垂著目光,一臉寵溺。

他有點起雞皮疙瘩——那兩人明明不是情侶,可他怎麽有種被秀一臉的感覺?

轉頭問jsg一旁的林秘書:“你跟陳總的時間更長,可曾見他這樣看過誰?”

林秘書搖頭。

小方繼續道:“我有種直覺,這位要不是總裁夫人,那沒人會是了。”

林秘書還是搖頭。

“你沒事吧?”小方指了指前方的兩個人,“看看他倆的樣子,多明顯啊,你不相信?”

“我搖頭是讓你閉嘴。”林秘書無情地說。

小方無語,狠狠白了他一眼:“嗬嗬,知道陳總為什麽總把我帶在身邊嗎?因為你就是一根木頭!”

林秘書這才看向他,微微一笑:“可這次出差是我隨行,你留下。”

小方:“……”

好氣!

作為跟隨陳琛走南闖北的第一秘書,他實在不懂老板這次為什麽不帶自己。雖然老板交代他“多照看一下梁時在電視台的工作”,但他想不明白,一個美食節目的顧問能有什麽可照看的,難道要全程跟著,防止梁小姐吃壞了肚子?

臨分開前,梁時幫陳琛整了整領帶,才退後一步,對他擺了擺手:“一切順利哦!到了給我打電話。”

陳琛點點頭,揉了揉她的腦袋:“等我回來。”

說完便帶著林秘書進入了安檢口。

梁時也沒管被他揉亂的頭發,盯著安檢的方向瞧了很久,直到人徹底看不見了,才轉身對小方說:“走吧。”

兩人正要離開,忽然聽到有人在身後喊她的名字。

“梁時?”

回頭一看,竟然是高誌壘。

相比幾個月前,高誌壘明顯瘦了許多。他穿著工作製服,之前還合身的尺寸,現在看著倒略為鬆垮。

記憶裏那個精神小夥兒變得有些蔫蔫的。

見到故人,她還是很高興的:“這麽巧,你上班呢?”

高誌壘在機場工作,能遇見也沒什麽稀奇。

高誌壘看著她,又看了看她身後西裝革履、一臉假笑的小方,猶豫地問:“方便一起喝杯咖啡嗎?”

*

梁時可舍不得在機場喝50塊一杯的咖啡。

最終他們也沒去咖啡廳,就在大廳中央的長椅上坐了片刻。

周圍全是來來往往的人,有匆忙的商旅人士,也有攜家帶口出行的遊人。這種人間煙火令梁時感到放鬆,她雙手撐在椅子上,筆直的雙腿前伸,不時踮踮腳,輕輕敲打著地麵。

高誌壘率先打破了安靜:“你看著比以前活潑了。”

梁時笑了,轉頭道:“你看著倒不如以前精神,最近加班很多?”

“工作還是老樣子。”高誌壘看著她唇邊的笑容,“你過得好嗎?”

梁時點點頭:“挺好的。”

她看起來真的很好,臉上淡妝溫柔,淺笑嫣然。穿著俏皮的針織短衫,水藍色的闊腿牛仔,梳著一個烏黑柔軟的馬尾,整個人洋溢著青春的活力,和上次見麵的時候判若兩人。

高誌壘又用疑惑的目光瞟了一下遠處等待的小方,“那位是?”

梁時有點不知道該怎麽介紹方助理。她想,小方是陳琛的秘書,自己是陳琛的保姆,都是給一個老板幹活的,四舍五入的話……

“算是我同事吧。”

高誌壘露出驚訝的神情:“你不在夜市出攤了?”

梁時點點頭,也沒再多說什麽。

這時,手機上收到黃維明的微信:“姐姐,你該不會把我忘了吧?”

梁時在心裏暗叫糟糕,光顧著送陳琛,真把和這小子的約定忘了!她忙對高誌壘道:“如果沒什麽事的話……”

“梁時,對不起。”高誌壘看著她,眼神似乎有些惆悵,“那天……我就那麽走了,挺不爺們的,一直都想跟你道個歉。”

梁時愕然,她想起他們分道揚鑣的那個夜晚。

潮濕的初夏,逼仄的小院,窘困的她。

那天,她忙著收拾金鏈大哥們搞出來的爛攤子,其實沒太有耐心在那樣的場景裏聽完一場告白。

她當時說的那番話,聽上去似乎像坦誠的自我剖白,還把選擇權交給對方,實則是另一種形式的自暴自棄——從說出口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放棄了被選擇的可能性。

因為沒有期待,所以看到對方狼狽地落荒而逃,也談不上失望。這件事轉眼就被她拋諸腦後了,畢竟那會兒生活裏還有太多麻煩等著她去解決。

高誌壘的聲音打斷了梁時的思緒,“我馬上要結婚了。”

梁時有點驚訝,不過還是由衷地說了句“恭喜你。”

高誌壘笑了,那笑容有一點落寞。

“對方是相親認識的,我家裏人比較滿意,但是女方嫌棄我住的房子小,要求換一套大的,車也必須買名牌的。我覺得沒有必要,但是她家裏人很堅持。”

說到這兒,他的臉上又浮現出溫柔的情緒,似乎陷入了回憶,“不像你,什麽都沒問我要過。以前我給你燉一鍋雞湯,你就很開心。”

梁時隻是靜靜聽著,並沒有去糾正一些不重要的細節。

高誌壘接著道:“那天以後,我其實一直都在後悔。後來就又去了一趟小院,你們已經搬走了。”

他抬起頭,看著大廳上方炫目的燈光,唇邊的笑容有些悲涼。

“那天你問我要不要選擇你的時候,我心裏還是願意的,並不是嫌棄你的條件。可是我……我當時可能太害怕了,腦子一亂,不知怎麽的就沒有說出口。”

他就這麽仰著頭,像是在對著空氣說話:“我知道說這些已經晚了。但是,如果時間能倒流,我一定不會再把你丟下了。”

“高誌壘。”

聽到梁時叫他的名字,他的視線才緩緩地轉過來,出乎意料的,並沒有看到梁時怨懟的眼神。

梁時還是微笑著,燈光映在她黑曜石般的瞳孔裏,碎成了星星點點。

“你是我回國之後遇到的第一個好人,我梁時一輩子都會記得你給過我的幫助。”

她歪了歪頭,俏皮地看著他:“你根本不欠我什麽,好人不應該背負著愧疚活著。”

她站起身,表情認真地說:“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好好生活吧。珍惜眼前人,祝你幸福。”

梁時說完就轉身離開了,高誌壘還沉浸在她的話裏,等反應過來,想跟上去再說點什麽的時候,遠處那個西裝革履的“同事”竟然迎了上來,對著梁時恭敬地微微欠身。

高誌壘在機場多年,也算見多識廣,他知道那根本不是什麽普通同事,是私人秘書才會有的專業動作。

他想起剛才看到梁時的時候,她正站在國際出發的入口前,似乎在目送著誰離開。

那目光裏溢滿了溫柔的留戀,哪怕在他以“男朋友”自居的那些日子裏,也從未得到過這樣的眼神。

高誌壘停下了向前的腳步,自嘲地笑了笑,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