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時一點也不驚訝。
該來的總會來的, 在她將孔珍珍按在地板上摩擦的時候,就已經預感到,電腦裏的那個文案大概是用不上了。
隻是沒想到孔珍珍的行動力如此迅速, 這才幾個小時, 就把一個項目攪黃了。
有人脈可真好。
梁時也不著急回去工作了。她給外婆換好衣服、梳好頭,又去醫生那裏聊了一下治療的進展。
醫生說,最好能多帶些外婆的親人過來, 加強記憶刺激,治療效果會更好。梁時歎了口氣, 心想, 隻能等放寒假的時候把李小彤接過來了, 看看有沒有用。
她琢磨著心事,抱著電腦渾渾噩噩地回了和樾。
“叮”一聲,電梯到達。梁時無精打采地走出來,看到門廳裏竟然摞了好幾個紙箱。
和樾這種高檔小區,每層都是一梯一戶的格局, 私密性極強。每個樓層皆需要刷卡到達,外人根本進不來。
梁時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收過快遞。
除非……
她一個激靈,立刻刷指紋開門, 連拖鞋都來不及穿, 赤著腳就往裏跑。
陳琛聽見響動,從走廊裏出來, 梁時一個腳滑沒刹住, 和他撞了個滿懷。
陳琛順勢一撈, 就這樣把人緊緊扣在胸前, 貼著她的耳邊問:“今天去哪兒了?一整天都不在家。”
懷裏的人沒吭聲,陳琛低頭一看, 梁時的眼睛上竟然有水漬。他愣了愣,伸出家居服的袖子,貼上去擦了擦,“怎麽哭了?想我啊?”
梁時幹脆把眼淚都蹭到他的胸口上,悶悶地說:“剛才撞到鼻子了,疼的。”
陳琛失笑,勾著她的下巴抬起來仔細打量。梁時有一瞬間的恍惚——太近了,是突破安全距離的近。
下一秒,陳琛蹙眉,盯著她下巴上的傷口問:“這是怎麽弄的?”
梁時頓時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她一把捂住下巴,心虛地說:“沒怎麽,我自己不小心劃的!”
開玩笑,這輩子都不可能讓他知道自己和孔珍珍為了他互搏來著。
陳琛不知道信沒信,他盯了一會兒她的臉,又聞了聞她的頭發:“怎麽有股咖啡的味道?”
梁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個打挺從他懷裏跳出來,訕笑著跑回玄關重新穿上拖鞋。過了一會兒,又噠噠地跑回來,對著陳琛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啊?”
“今天上午到的。我說過,如果事情順利,會提前回來。”
陳琛忽然攬過她的肩膀,帶著她往裏走:“至於為什麽沒給你打電話……”
他帶著梁時來到一間南向的次臥,這是整個房子裏采光最好的一個房間,透過落地窗,還可以看到遠處平台上的花牆。
梁時驚訝地發現,自己原本在保姆房的行李,全部被搬到了這裏。
“未經你同意,動了你的東西,別生我氣。”陳琛推著她往裏走,“為了彌補我的過失,這是賠禮。”
梁時看著他打開次臥的一排超大衣櫃,除了自己之前的衣服外,所有的空間都掛滿了嶄新的衣裙——是Olivia Bandet一整季的jsg秋冬新款!
梁時徹底呆住了。
陳琛在她身後說:“在巴黎的時候碰巧經過總店,他們的檔案裏有你的尺碼。款式我也沒挑,全部訂了,你就撿喜歡的穿,不喜歡的隨意處置。”
他把頭探過來,調笑道:“賣了換錢也行。不是說卡上沒錢了嗎?”
梁時轉過身,扁了扁嘴:“是沒錢了,路費都是找小方借的。”
陳琛叉著腰看她:“你倒是大方,兩千塊說賠就賠。Meursault的酒賣八百的也有,怎麽不知道變通?”
梁時不高興了:“對方好歹是女明星,我對上她,氣勢不能弱啊,兩千塊聽著比較……威風嘛。”
眼看陳琛又要憋不出什麽好話,梁時立刻推著他往外走:“你出去,我要試衣服了!”
“砰”的一聲關上房門,梁時倚在門後,深深地緩了口氣。
整麵牆的衣櫥大敞著,像是對她無聲的邀請。那些衣服一件件有條不紊地排列著,哪怕看不到正麵,依然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精致漂亮。
梁時走過去,執起一條連衣裙的下擺,輕輕地摸了摸。
緩緩放下,又將衣櫃的門一扇扇關上。
她最終一件也沒有試,隻是把自己的舊衣服重新理了理。忽然間,梁時想到了什麽,眉頭一皺,立刻跑去翻看床頭櫃的抽屜。
原有的東西都被搬了過來,包括那本雜誌。
那盒潮掉的煙卻不見了,被一整條嶄新的女士香煙取代。
香煙的外盒上還貼著一張便簽紙:
【吸煙有害健康。】
梁時捏著那張紙,微蹙的眉頭漸漸鬆緩,無奈的愁緒又爬上眼角。
她頹然地癱坐在地板上,把頭深深埋進膝蓋裏,很久都沒有起身。
*
陳琛發現,最近梁時有些奇怪。
三天了,他每天早上出門,晚上回家,梁時就和從前一樣,做好了一桌子的飯菜迎接他。她甚至又開始嚐試新的菜譜,甚至自創了一些陳琛從來沒喝過的口味怪異的湯。
晚上,梁時不再扒拉著紀錄片一直看,也不再抱著電腦寫稿或者剪視頻——她竟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追劇。
陳琛從書房出來,在梁時的身旁坐下,就著她手裏的平板也跟著看了一會兒。
“好看嗎?”
梁時抬起眼,朦朦朧朧地點頭:“好看啊。”
“講的什麽?”
“啊?”她一副被問到的樣子,隨即指著屏幕上的人說:“就是這個男主暗戀這個女主,然後女主又喜歡男二……”
陳琛睨著屏幕:“這個不是女主,是男主他媽。”
“是嗎?”梁時仔細看了看,好像是認錯人了,有點尷尬,“演員看著挺年輕啊,哈哈。”
陳琛歎了口氣,把平板從梁時的手裏抽出來,盯著她的眼睛問:“這幾天為什麽不去電視台?”
他又指了指遠處的筆記本電腦:“文案呢,怎麽不繼續寫了?”
梁時低著頭,知道徹底遮掩不過去了,隻能如實交代道:“因為項目被叫停了。”
“理由?”
梁時隻能拿出全部演技,繼續裝傻道:“可能他們有其他更看好的項目吧。”
陳琛什麽也沒說,隻是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把她的頭發揉成了鳥窩。
梁時愣愣的,也不見反抗。
陳琛看著她的樣子,在心裏歎了口氣。
是不願意向他求助嗎?
他最終也沒有多問,起身回到書房,一個電話給小方撥了過去。
“我出差前交代過你什麽?”
小方聽到老板這口氣,冷汗都下來了,忙不迭道:“您讓我照看好梁時小姐在電視台的工作。”
“你照看得如何?”
小方今天才得到消息,想死的心都有了!好好的一個紀錄片,怎麽說停就停了?他立刻發動人脈去打聽前因後果,這好不容易查清楚來龍去脈,正猶豫著明天該如何對老板開口呢,就被抓了個現行,簡直後悔不迭。
明知道梁小姐在自家老板心目中的份量,他這個自封的老板第一貼心小棉襖竟然在這件事上翻了船。方助理真是悔得咬牙切齒,這事要是讓林秘書知道,怕是會笑一年。
“是新聞部的秦主任幹預的,由於這個項目本身就是待定階段,資金不到位,人員也沒有湊齊,製片主任便順水推舟決定取消了。”
頓了頓,他又硬著頭皮道:“那位秦主任,經查證,是……孔珍珍小姐的繼父。而孔珍珍小姐,最近和梁小姐有過一些衝突。”
小方態度誠懇地檢討:“陳總,這件事是我的工作失誤,非常抱歉!”
陳琛絲毫沒有原諒的意思:“嗯,這個季度的獎金全扣。”
小方頓時一陣肉疼。
“立刻打電話,讓呂洪濤明天親自去南城電視台要這個節目的冠名權。事情辦得好,年底獎金再給你補回來。”
小方大喜,立刻精神抖擻地應下。
*
柏樾山莊是陳氏財團旗下的頂級溫泉度假酒店,總部位於帝都西郊,在南城和榕城各有一處分店。
陳琛上任財團總裁後,將業務開拓的重心南移。柏樾的領頭人呂洪濤身為陳遠之的近隨,自然要緊跟太子爺的步伐,酒店的發展戰略也立時向南城傾斜。
一年多來,他常駐南城,誓要把柏樾南城分部打造成本地最頂級、最吸金的度假勝地,碾壓掉同類型的老牌傳統酒店,給太子爺交一份滿意的成績單。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接到方秘書的電話,呂洪濤立刻讓秘書推掉明天所有的行程,然後一個電話打進了南城電視台台長家。
第二天上午,呂洪濤已經帶著一行人馬,坐在了電視台廣告部的會客室裏。
他手上拿著一份項目策劃書,赫然就是梁時起草的那份初稿。
此刻,他的對麵坐了一排廣告部、紀錄片中心、還有旅遊頻道的當家人,一個個帶著殷勤的微笑,氣氛無比和諧。
呂洪濤先是宣揚了一番柏樾在南城的發展願景,然後就著這份策劃書表達了真誠無比的合作意向。冠名權就不說了,最大的廣告位也要一並包攬,聽得廣告部主任眼睛都亮了。
柏樾山莊也有自己的餐飲部門,呂洪濤臨走的時候,特意握著彭製片的手,盛情邀請他們團隊去柏樾拍攝。
彭製片已經被這個天降餡餅砸得暈頭轉向,絲毫沒覺得他們一個夜市主題的紀錄片去拍溫泉酒店有什麽不對,當即就痛快應了。
梁時聽到消息,趕到電視台的時候,發現辦公室的格局都變了。她拉過一個路過的同事問:“請問【宵夜南城】項目組不在這裏了嗎?”
對方眼含羨慕地說:“台裏早就特批出專門的工作室,都搬過去了,我帶你去!”
梁時跟著對方來到一間位置絕佳的辦公室。朱小雅正在裏麵整理東西,看到梁時,立刻激動地跑過來,拉著她介紹新工作室的格局。
梁時的工位也由一張四腿小桌升級成正兒八經的格子間,雙屏台式電腦,各種打印、投影設備一應俱全。
朱小雅興奮地說:“柏樾你知道嗎?就是那個好貴好高檔逼格好高的溫泉山莊,竟然讚助了咱們的項目!他們真是有眼光啊!”
頓了頓又說:“雖然我也沒想通,咱們一個介紹夜市的節目能和洗溫泉扯上什麽關係。”
梁時咕噥著解釋道:“……馬上進入泡溫泉的季節了,咱們的節目也是那時候播出,柏樾隻是在尋找合適的廣告位而已。”
心裏卻在想,這話她自己都不信。
除了陳琛,還會有誰,能幹出這種幫她逆轉乾坤的事?
朱小雅卻輕而易舉地信了,還壞笑著說:“這回孔珍珍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本來咱們節目就是個三無待定,這下可好,招商招到大資本,迅速被旅遊頻道提成了最高優先級,一切圍著咱們的需求來。這不,攝影師立刻就到位了!”
梁時又指了指工作室裏來來往往的其他人:“這些人都是誰?”
“咱們的項目升級了,人員自然也擴充了啊!他們都是台裏新分派的各種技術工種,瞿導正在盤點人呢。對了,你也不是拿實習工資的冤大頭顧問了。”
她從辦公桌的抽屜裏拿出一份嶄新的合同:“喏,梁時——正兒八經的紀錄片編導加外聘顧問合同,快看看。”
梁時翻了翻這份合同,相比一開始的那個實習生合同,這份要厚得多,裏麵的條款也複雜得多。
梁時翻到報酬一欄,這次,她倒是一點也不驚訝。jsg
也不是第一回 了。
這下,哪怕打碎了幾瓶二十萬的酒,也能說賠就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