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 梁家上下的傭人都過得戰戰兢兢。
上一次家裏出現這種緊繃到令人窒息的氣氛,還是多年前那個夏天,夫人發現小姐被抱錯的時候。
這一回, 他們都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 隻知道先生太太和小姐參加完一場世交的婚禮後,家裏就忽然變了天。
據說夫人在婚禮上當場暈了過去,被自家的車子送去了醫院, 至今都沒有回來。
而素來脾氣溫和的先生回到家裏,竟然破天荒地當著眾人的麵, 將小姐一巴掌扇倒在地。
梁昀被打得撞上了鬥櫃的一角, 當即頭破血流。
整個別墅的傭人都嚇傻了, 迎著梁秋聲的盛怒,誰也不敢上前去將梁昀攙扶起來。
而梁昀,竟然就這麽趴在地上,任鮮血汩汩流下,染紅了整張臉, 始終沒有抬頭。
暴怒的梁秋聲指著趴伏在地的梁昀說:“幹出這種不知羞恥的荒唐事,我梁秋聲沒有你這種女兒!你從哪裏來的,就給我滾回哪裏去!梁家從此沒你這個人!”
說完, 就疾步離開了客廳, 將自己關進了二樓的書房。
直到一陣遙遠的摔門聲響起,傭人這才顫巍巍地上前, 將地上的梁昀扶起來, 拿出醫藥箱給她包紮。
傷口血流不止, 可能需要縫針, 崔管家立刻叫司機出發去接私人醫生。
安頓好了梁昀,她又帶著人趕去了醫院。
吳薇躺在單人病房裏, 人雖然醒了,但那眼神卻無絲毫生機,就像一瞬間老了十歲。
看到崔管家進來,吳薇再也忍不住,竟然抱著她嚎啕大哭起來。
……
梁秋聲暴怒之下,把自己的書房砸了個徹底。
待他的情緒略微平息了一些,傭人才忐忑地敲門進來,說陳家少爺來了,就等在樓下,是來看小姐的。
梁秋聲一驚:“哪個陳少爺?”
“是陳嘉涵少爺。”
頓時,滔天的怒火又在梁秋聲的胸膛裏瘋狂叫囂。他對傭人怒吼道:“讓他滾!還有什麽臉來我梁家!今天這一出,不正是他陳嘉涵的陰謀?立刻把他給我趕出去!”
傭人踉蹌著退了出去。
梁秋聲的額角暴起青筋,雙手撐在桌子上,恍然大悟地想,當初陳嘉涵之所以找上自己投資,正是因為吃定了梁昀,才如此有恃無恐!
他梁秋聲精明一世,竟然跌在了這個後生手裏,賠上了女兒不說,還害得梁家聲名狼藉,讓泰啟陷入資金鏈斷裂的泥淖中,尤其是,還因為這樁荒唐的醜事而得罪了陳琛。
婚禮之前,陳琛的隨行秘書主動過來,和自己的助理約定了稍後商談的時間地點。
陳琛如此示好,必然是因著兩家的姻親關係。誰成想,婚禮上竟然演出了這麽一場悖倫的鬧劇。
視頻結束的那一刻,陳遠之就帶著妻兒憤而離席,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羞辱。
所有賓客離場前,都被保鏢檢查了手機,確保不會有任何不雅內容流出。
然而,這場鬧劇已經根植在賓客的心中,必會口口相傳,令陳琛淪為整個圈子裏的笑料。
這場聯姻,怕是徹底保不住了。
梁秋聲悲憤地想,泰啟已經是強弩之末,若再得不到陳琛的助力,那些沉沒在沙遠鎮的資本也無法及時回流,泰啟不日就要麵臨破產的結局。
梁家大好的基業,自己終生的事業,就這麽敗了嗎?
他幾乎想要失聲痛哭。
不應該是這樣的!他的女兒明明是最養尊處優的公主,從小錦衣玉食,驕矜傲然,才不會隨便被哪個男人騙了去!更不會和陳嘉涵這種陳家旁係的小子廝混在一起!
她的眼裏明明隻有陳琛,每天跟在陳琛身後嘰嘰喳喳……
梁秋聲的心中,突然浮現起梁時的臉。
他的心怦怦直跳,扭曲的臉孔又因為絕處逢生的喜悅而漲得通紅。
是啊,誰說我梁秋聲隻有一個女兒的?這個女兒不中用了,還有另一個呢!
——都是我的親女兒,是母親的親孫女,梁家血脈相連的女孩!陳老爺子白紙黑字的遺囑在那裏立著,由不得他陳家不認!
梁秋聲立刻拿起電話,招來下屬,仔細籌謀一番。
*
五光十色的霓虹中,伴隨著緊急的刹車聲響,一輛白色蘭博基尼霸道地橫在了一家停滿豪車的會所門口。
陳嘉涵從車上下來,將鑰匙隨意扔給門口的泊車小弟,大步往裏走。
他還穿著白天婚禮的禮服,滿頭發膠上甚至還粘著亮晶晶的粉末,一張臉卻因為憤怒而變了形。眼睛裏噴湧著無法遏製的怒火,仿佛一頭即將撲向他人的野獸。
陳嘉涵將迎上前的侍者一把推開,衝到走廊的盡頭,一腳踹開了緊閉的房門。
房間裏回響著優雅的小提琴曲,一張碩大的台球桌對麵,周沅齊神態慵懶,一手端著威士忌,另一隻手撐著球杆,正盯著桌麵的球局琢磨。
他身上還粘著一位窈窕的美女,正在咯咯地對著他笑。
見到陳嘉涵闖進來,周沅齊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擰,一把推開身前的美女,猛地向後一仰。
臉前一陣勁風掃過,他堪堪躲過了陳嘉涵揮過來的拳頭。
“陳嘉涵!你發什麽瘋!”
美女被這陣仗嚇得連連尖叫,陳嘉涵卻仿若癲狂的動物,直衝著周沅齊撲了過去,嘶聲怒吼道:“那個視頻,是不是你幹的!”
碰撞中,周沅齊手裏的杯子跌落在地,碎成一片。他被陳嘉涵拽住衣領,猛地抵到牆上。
“你有病啊!關我什麽事!”
陳嘉涵怒不可遏地瞪視著周沅齊的臉:“不是你還能是誰?不就是搶了你的項目,你一直懷恨在心,竟然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招數!”他的胸廓劇烈起伏著,“你讓梁昀怎麽活!”
“你媽的陳嘉涵!”周沅齊也出離憤怒了,“你是瘋狗嗎,見人就咬!人不是你睡的?視頻不是你錄的?還有臉賴別人?本少爺才沒你那麽下作,幹不出這種拖女人下水的事!”
陳嘉涵愣住了,真的不是周沅齊?
他愣神的功夫,突然被人從身後一腳踹了出去。腳下沒站穩,一頭撞進了旁邊的沙發裏,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回頭一看,陳琛站在他身後,襯衣的領口微微敞著,袖子擼到一半,目光冷厲地注視著他。
周沅齊終於得以喘息,齜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jsg
“沒錯。”陳嘉涵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像個囈語的瘋子,“我的確和梁昀有過一段,視頻也是我拍的,我是打算用它惡心你的,但沒想在我自己的婚禮上當眾放出來!”
“真是病得不輕啊。”周沅齊撇撇嘴,說著事不關己的風涼話。
陳嘉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視頻在我自己的電腦上,怎麽會被那個小賤人拿到手的?”
他又指著陳琛的鼻子道:“是不是你?你指使她這麽幹的?”
陳琛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傻子,“陳嘉涵,你那腦子裏都是空氣吧?密度低成這樣,沒飄上天也是奇跡。”
陳嘉涵沒理會這話裏的冷嘲熱諷,隻是接著自己的邏輯推斷道:“肯定是你。我睡了梁昀,讓你顏麵盡失,你為了報複我,就在我的婚禮上設計了這一出。”
他忽然衝陳琛吼道:“你竟然連自己未婚妻的聲譽都不顧?陳琛,你果然是個虛偽的小人!”
陳琛的眼神徹底冷了,開口道:“林逸。”
林秘書開門走了進來。
“陳大少怕是得了失心瘋,開始口不擇言了。你找個風景好的地方,讓他冷靜幾天。”
林秘書一揮手,門外立刻湧進來幾個黑西裝的保鏢,幾下就把陳嘉涵製服,拖著往外走。
“陳琛!你敢動我!你等著,我陳嘉涵和你勢不兩立!”
陳嘉涵就這麽被拖了出去,叫喊聲也逐漸消失不見了。
周沅齊這回算是受了池魚之災,忿忿地開了一瓶白蘭地,給自己壓壓驚。
他邊倒酒邊說:“陳嘉涵這個花心大蘿卜,竟然會為梁昀發瘋,真是沒想到。”
他又倒了一杯,遞給陳琛:“喏,也安慰一下你。”
陳琛側目:“安慰我什麽?”
“安慰你好好的未婚妻成了他人的跳板,這下連婚約也泡湯了吧?”
陳琛接過酒杯,晃了晃裏麵淡黃色的酒液,“誰是誰的跳板,還不一定呢。”
周沅齊看著他這幅雲淡風輕的模樣,佩服得無以複加。
“我說陳小琛,你還真不是一般男人!未婚妻給自己戴了這麽大一頂綠帽,竟然毫不在意。要換成是我,早恨不得把陳嘉涵碎屍萬段了。”
陳琛淺抿了一口杯子裏的酒,不在意地笑笑:“也就陳嘉涵那個傻子,被自己親爹當了槍,還渾然不覺。”
“唉,怎麽辦啊?”周沅齊惋惜地看著他,“咱們英明一世的陳二少爺,被小人害得,名聲盡毀啊!”
出乎周沅齊的意料,陳琛的眼眸裏非但沒有任何沮喪或者不甘,反而閃耀著一絲狡黠。
“名聲這東西,我想讓它好,自然有的是辦法。但眼下,我還要借著這受害者的名聲,給自己撈到點實惠才行。”
周沅齊聽得似懂非懂。
陳琛想起剛剛收到的消息——不久前,梁秋聲的親信從帝都出發,飛去了榕城。
陳迅之這次意圖毀掉兩家的聯姻,雖然打亂了自己原本的計劃,但也算因禍得福——梁秋聲這個行動的新方向,倒是令他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