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智驚訝於蘇式薇筆記本的詳細程度,老師上課所講的重點內容全部涵蓋在內,每一條、每一項不似書本文字的繁雜、冗長,她組織簡潔易懂的語言概括,用富含邏輯的流線圖表示,陳曉智暗暗驚歎蘇式薇的耐心,她肯定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整理筆記,難怪她的座位都被她坐壞了。

蘇式薇原先坐在第二排的最外麵,有一天上課,聯排座位的軸輪壞了,椅子向下塌陷,蘇式薇差點摔倒在地上,全班同學一愣後哄堂大笑,蘇式薇囧極了,隻好換到旁邊的座位,張若亞調侃式薇太重,把椅子壓壞了,可陳曉智覺得是因為她太長時間坐在位置上了,東西用多了便容易壞。

陳曉智一頁一頁往後翻,這本枯燥無味的化學筆記本像是有趣的小說一般,吸引著他往下讀,蘇式薇在紙張邊緣的空白地帶畫亂七八糟的塗鴉,有些可以看出外形是小動物,有些則是毫無邏輯的線條,整理筆記之餘蘇式薇還有這樣的閑情逸致,陳曉智佩服她,再翻開嶄新的一頁,頁腳空白處不像前一頁是淩亂的圖形,而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曉智”,字是用自動鉛筆寫的,顏色不深,但是卻深深地印刻在陳曉智的眼睛裏。

蘇式薇她偶爾發呆的時候會想起他嗎?他又是感動又是惶恐,還有些覺得慶幸,幸虧是自己先發現了,如果誰都沒看,直接拿去複印了,別人再用複印件複印,一傳十,十傳百,那麽蘇式薇的秘密,這個筆記本裏的秘密無異於公之於眾了,那麽蘇式薇則會成為班級裏一個好笑的笑話,以她的個性會抬不起頭做人的,就像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一樣。喜歡一個人怎麽會是罪過呢?當你喜歡上一個不可能喜歡你的人並且進行可笑的暗戀,那麽在別人眼中就成了一種罪,一種不自量力的罪。陳曉智想想就覺後背脊梁骨發涼,有些後怕。

蘇式薇,別再喜歡我,別再想念我,慢慢的,你會忘記我,時間可以撫平一切傷口,時間也可以衝淡一切感情。陳曉智輕歎了一口氣,問:“誰有橡皮?”什麽年代了,大學生難道還要像小學時代那樣,鉛筆、橡皮、尺子應有盡有?陳曉智不用鉛筆盒,書包的一個小口袋放著一個膠帶、一枝黑色簽字筆和答題筆。

“陳傑筆筒裏有吧,他要畫圖。”專業人士自然具備專業用具,胡愛卜從手機裏抬起頭,“怎麽了,蘇式薇寫錯了?”

“不是,我看本子上有點汙跡。”

“我就知道會這樣,蘇式薇到底是不是女孩子啊,曉智,所有汙跡給我擦幹淨哦,我不希望到時候影響我的心情。”

“遵命,少爺。”陳曉智走到陳傑的座位上,將2B鉛筆從竹製筆筒裏麵拿起來,低頭朝筆筒裏麵看,果然看到一塊橡皮安安靜靜地躺在裏麵。

陳曉智將筆筒來個底朝天,用得圓滾滾的橡皮團子似的滑了出來,陳曉智握著橡皮重新坐回座位,擦掉那些痕跡很容易,擦掉他心裏的痕跡談何容易,橡皮摩擦著紙張,淡淡的痕跡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從沒出現過一樣,陳曉智的心中一片悲哀,顧不得傷心,他繼續往後翻,他要為蘇式薇擦掉所有會被大家愚弄的可笑痕跡。

教室裏,蘇式薇和張若亞都有些疲倦了,不再學習,張若亞耳朵上塞著耳機聽音樂,蘇式薇則側頭趴在桌子上,拿著鉛筆在筆記空白處亂畫,不知不覺寫下“曉智”兩個字,蘇式薇如夢初醒,猛地坐直身子,眼睛睜得猶如銅鈴,臉上的表情十分驚恐,就如見到鬼一樣。她是不是在季雙雙借去的筆記本上也留下了這樣情不自禁的痕跡,如果真的留下了,那麽她完蛋了,蘇式薇細思極恐,她懊惱地拍打著自己的手,責怪它不爭氣,其實,真要認真追究起來,蘇式薇應該打自己的腦袋,畢竟大腦是指揮中樞,手聽命於它。

蘇式薇慌亂地在書包裏翻著手機,動作幅度之大把在一旁閉目養神的張若亞都驚著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蘇式薇語無倫次:“我,筆記上,筆記上出現錯誤了,我得告訴季雙雙一聲。”

“我當是什麽事情呢,大驚小怪,出錯再正常不過,複印了也不要緊,告訴他們改過來就好了。”

你不可能懂得的,蘇式薇苦笑,她掏出手機,小跑到黑板旁邊的班級通訊錄前站定,在上麵找到季雙雙的電話打給她。

“良辰美景奈何天,為誰辛苦為誰甜,這年華青澀逝去,卻別有洞天。”當下流行的歌曲從手機裏響起,彩鈴悅耳動聽,蘇式薇無心欣賞,腳不停地踱步,祈禱季雙雙沒那麽辛勤,已經去複印了,也沒那麽手快,複印完借給別人了。

“喂,你好。”季雙雙清脆的聲音傳來。

“你好,季雙雙,我是蘇式薇,我發現筆記本上有一處錯誤,你能不能先還給我,我改好再給你們?”蘇式薇一口氣說完,連大氣都不敢喘,她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說謊說的這麽順溜。

“哦,我還沒有複印就被胡愛卜半路打劫走了,你打電話給他吧。”

什麽,筆記本居然在胡愛卜那裏,真是剛出狼窩,又如虎穴,蘇式薇無奈:“好吧,我打給他。”掛斷電話,蘇式薇歎了一口氣,然後眼睛飛快地在通訊錄上尋找胡愛卜的聯係方式,號碼輸入一半,蘇式薇停住了,想起胡愛卜一貫的尖酸刻薄,她不想打這個電話了。

蘇式薇轉念一想,打給了陳曉智。

陳曉智將筆記本檢查了一遍,擦掉了兩三處自己的名字,手機響起,看上麵的來電顯示,陳曉智笑了,看來蘇式薇並非異常遲鈍的人,陳曉智清清嗓子,盡量波瀾不驚地說:“怎麽了?”

“那個,季雙雙問我借筆記本複印,我剛打電話給她,發現錯誤要改正,她說給胡愛卜了,我想打給胡愛卜,但是我和他不太熟悉,所以打給你。”蘇式薇自己都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麽,為什麽在陳曉智麵前就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楚,她有鍾想咬舌自盡的衝動。

“你是想拿回去訂正。”陳曉智開宗明義。

蘇式薇在手機那邊狂點頭,壓根沒察覺陳曉智自然看不見她懇切的眼神。

陳曉智無意逗她,要不然他會說:“哪裏錯了,你說我幫你改。”,他隻是說:“你在哪裏,我給你送過去。”

“不用,不用,我去拿,你在宿舍吧?”

“嗯。”

蘇式薇不放心,又補充一句:“還沒複印吧?”

“沒有。”

蘇式薇心安了。

“若亞姐,我去一趟男生宿舍拿筆記本,筆記本現在在胡愛卜那裏了。”

“這是借東西的姿態嘛,應該讓他親自送過來。”

“算了,我去去就回,等拿回筆記本我給你打電話,正好到晚飯的點了,我們在食堂門口見吧。”

“嗯。”

快到男生宿舍門口的時候,蘇式薇按照往常的慣例,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陳曉智,告訴他自己到了,可以下樓了,然而還沒撥號,就瞥到宿舍樓下陳曉智的身影。

他低著頭,聚精會神地看著地麵,好像在研究從堅硬的水泥縫中頑強冒出來的小草,他的頭發還未完全幹,閃著潤澤的水光,好像可以滴出水來。

“嗨,陳曉智。”蘇式薇動作僵硬地朝他揮揮手。

陳曉智抬起頭望向她,嘴角綻放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你等很久了嗎?幹嘛不像以前一樣等我給你打電話再下來。”

“我剛剛下來,別覺得我傻,我可是掐好時間,估計你快到了,才下來的,我聰明吧。”陳曉智說謊了,其實他剛掛斷蘇式薇的電話就下樓了,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一貫都是蘇式薇等他的,蘇式薇為人貼心,不想浪費他的一分一秒,他漸漸習慣她打電話,他下樓的方式,這一次換他等她。

等待是一件煎熬的事情,人的愛和**會在一次又一次的等待中消磨殆盡,這是陳曉智用了十幾分鍾悟道的,蘇式薇每等待他一次,是不是她對他的愛就會少一點,他不希望如此但是不這樣做好像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幸好!蘇式薇嘴角揚起好看的幅度,回應他的微笑。

“給你筆記本,我翻看了一下,你筆記整理的很好。”

蘇式薇額頭冒出冷汗:不會那麽倒黴吧,陳曉智居然翻看了我的筆記,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求求你保佑我並沒有在筆記上寫不該寫的東西。

“你在想什麽呢?”

“沒什麽,謝謝你的誇獎,我愧不敢當,等我改完再還給你。”

“我們借你的筆記本複印不會影響你複習吧。”

“怎麽會,我現在在複習另外一門學科。”

“那太好了,你現在還回教室嗎?要不要一起……”

“不回,跟若亞姐約好在食堂門口見,我們一起吃晚飯。”

別人沒講完就打斷話的習慣真的很不好,陳曉智實在沒有勇再說一遍,便把後半句話吞進肚子裏。

“那你去吧。”

“好。”

蘇式薇轉過身子,手緊緊握著筆記本,一步、兩步、三步,蘇式薇邊走邊用餘光掃視陳曉智,出乎意料的是,陳曉智並沒離去,而是目送著她遠去,蘇式薇的心暖暖的。

和張若亞吃完晚飯,兩個人結伴回到教室,繼續奮鬥在複習的康莊大道上,蘇式薇將筆記本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沒發現不該出現的東西才放下心來,隨即自嘲自己做賊心虛。

果不其然,期末,班裏同學的複習筆記分為兩個版本,一個版本是蘇式薇版的,另一個版本是張若亞版的,蘇式薇每次看到用碳粉複印出來的自己的筆記,就有一種莫名的壓力,害怕不小心筆誤,誤人子弟,那罪過就大了,幸虧到目前為止沒犯什麽大錯,細小的錯誤告訴大家,訂正就OK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