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之中,陳家的生意是需要於司令支持的,而於司令的部隊也需要財力的支持。正因為如此,他們在橋的兩頭開始走,走到了共同的位置。他們不僅自己走,也催著兩個素未謀麵的年輕人走,他們中的一個將騎著馬,斜跨大紅花,另一個將坐上花轎,披著紅蓋頭,然後,到新婚房裏麵對麵的坐下,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成親的日子選在了十號,吉時定在九時,意為長長久久。
那天,佟和陳秀一樣穿了一身大紅,她說:無論如何,我都得開心的送秀姐姐走。
她們像是血泊,在空氣中慢慢的滲透開來,可是,空氣裏一點血腥味也沒有。她們坐在屋裏老遠就聽到嗩呐和小號齊齊的吹著,吹的是花好月圓的曲子,很好聽,一些小孩跟在旁邊討喜糖,嘴裏嚷著打油詩。
新郎新娘去拜堂
小孩我來討塊糖
一把糖
抱著新娘入洞房
兩把糖
日子過的甜又長……
佟看到窗上一大片模糊的影子,便提醒著說:“來了。”
她為陳秀放下了紅蓋頭,這一遮,她就再也看不到這個她的秀姐姐了,下次見就是秀夫人,軍官夫人了。
等男方來敲門,佟便扶著陳秀走了出去。
這個時候出嫁的女子是沒有眼睛的,紅蓋頭讓她們什麽也看不到,好叫她們忘了這條回頭路,也不讓她們睹物生情,白白痛哭一場。
陳家上下都來送陳秀,三姨太用手帕揩著淚,嘴裏說著些留戀的話,二姨太唱著哭嫁的歌詞,眼裏卻是沒有淚的,一些不相關的人跟新郎新娘道著喜。一位老婦在花轎四周搬穀豆,手裏拿著簸箕,她從其中抓出一把一把的穀子和豆子往花轎邊撒著。
佟送陳秀上了花轎,眼裏竟也忍不住盈出淚來,她抓著她的手,最後一次用力的抱住了她。
佟在耳邊問她:“秀姐姐,你如果後悔了,告訴我。”
“再送我最後一程吧。”陳秀說。
於是,佟破了例,與陳秀一起上了花轎,送她最後一段路。
花轎一顛一顛的顫著,小生在前麵坐在高頭大馬上,他的臉上也是沒有表情的。他像是一個熱心的指路人,遇到了不認路的陌生女子,於是,他騎著馬,讓女子跟在後頭,他在前麵帶著路。
他們之間僅僅是這麽一點關聯。
迎親隊伍路過了她們上學時走的那段路,佟便告訴她,前麵就是學堂。
陳秀掀開紅蓋頭,在窗布抖著露出來的間隙往外瞧,她果真看見了學堂。學堂放了假,冷冷清清的,一個學生也沒有。
後來,隊伍經過了後街,陳秀便喊著隊伍停了下來,她說:她要看看貓。
小生同意了,佟便把貓抱進了驕子裏。陳秀親了親貓,她托佟照顧好它。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哭,她們對小貓說:以後,隻有一個人來看你了。
小貓到底還是和佟親近些,它掙了掙身子,用力一跳,把陳秀的手當作跳板,一下就跳進了佟的懷裏,接著,慵懶的縮成了一團。
“你總是這般忘恩負義,我要走了,你依舊忘了向我告別,我向你告別,你還是置之不理。”陳秀笑著說。
驕子走了好久,終於是停下了,她們聽到小生下了馬,陳秀便迅速的搽幹了淚漬。
她跟佟說:“我如願以償的嫁了個軍官,你別為我難過了。”
她重新蓋上紅蓋頭,佟便看不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