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先一天太過疲倦,這一躺下毫無知覺,醒來時人居然已經躺在**,周遭四平八穩的,不搖晃也沒有風……

一種久違的幸福感覺油然而生。

啊,為何她眼底飽含淚水?因為她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為何她愛得如此深沉?因為她腳下站得好平穩!

然而……

隔了一天後勁才上來,整個身子疲軟不堪,稍稍挪了挪身子欲轉換姿勢,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加之整個後背都汗濕了黏糊糊的很是難受,才軟軟地喚了句,“春桃……”

“她還活著。”

幾乎是她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門被推開,一個高大的黑影頓時籠罩了整個空間,同時應答。

又是這個混賬男人……

賈無雙直覺蹙起眉頭,晦氣!為什麽她剛起來就得麵對他?但還是吸了口氣道:“公子有何貴幹?”

她畢竟是老鳥,笑容還是擠出來了,聲音也尚且平靜。

“看你是否活著。”

“……”

不知為何,他的話總能輕易刺激她的痛處……賈無雙深深吸口氣,免得讓自個聲音聽起來太過咬牙切齒,“不勞操心!”

“嗯……”他再次將她打量了個仔細,隻見香汗微濕的發絲緊貼在她臉上,一雙眼睛依舊具有洞察人心般的穿透力,倒是微微犯惱的模樣為她的虛弱添了三分生氣,看久了……唔,還算順眼……

於是收回視線,補了句,“記得,一諾千金。”

“甄公子……”賈無雙又是咬牙,突然意識到自個若能麵不改色忍受他,估計從此走遍天下都不怕。假笑,輕哼了聲,“那真是勞煩提醒了,放心……該還的,定不會欠著你!”

便是一語雙關。

“嗯。”甄不凡也不知有沒有聽懂,點點頭,又望了她一眼,沒再搭話,轉身離開。

賈無雙閉上眼睛牢牢記住他的模樣——

混賬家夥!

**

甄不凡還算有點人性,那日之後也沒再來煩著她,讓她稍有空間好生修養。反正沒有趕她走,也沒催她交貨。

反倒是補品什麽的沒餓著她,人參啊鹿茸之類的名貴藥材,每日煲好給她當白開水喝……

其實吧,她大可以甩兩張銀票在他臉上,然後揮揮袖子不帶走一根稻草。

但賈無雙還記得那日在船上發的狠誓——這個男人實在是太欠教訓!

人活一輩子為了嘛?吃、喝、玩、樂……最主要還是得為尊嚴出一口氣!所以賈無雙義不容辭地留了下來。

為了偉大的複仇大計。

沒多久發現這甄府管理錯漏百出,沒有個管事的,沒有賬房先生,進出賬之類的,大概是林文昇和張四書在打理,一個簡單的倉庫,一把鎖,裏邊堆著金銀珠寶,感覺上誰都可以進去拿錢……

整個甄府,大致就十來個丫頭小廝每日在府內閑逛,幹活既不認真也不賣力。

見著她這個客人也沒什麽好態度,偏偏甄府又大得嚇人,庭院裏荒草連連無人打理,有時找個丫頭問路,對方也摸摸頭腦一臉茫然的樣子,看得賈無雙心裏直冒火,這雖然不關她的事,但在她的認知裏,錢不是舍不得花,但一定要花的值!

就這水平甄不凡居然能坐穩嶸唐城首富的位置,賈無雙突然懷疑自個是不是真的有點孤陋寡聞……

話說回來,要說這甄府唯一一處錢花得值的地方,就是廚師,那菜式還真是花樣百出,食材上天入地,口味走南闖北,有很多菜名她根本聽都沒聽過。

賈無雙想了想,他日離去之際,一定得想個辦法把廚師給挖走,讓他們空餘恨!空悲切!

但甄府的事還真輪不到她管,所以盡管看不過眼,賈無雙也隻得睜隻眼閉隻眼,然後還真的開始縫製做給甄不凡的衣衫。

順帶仔細思量下有什麽辦法,能迅速而便捷地達到讓甄不凡威風掃地、顏麵無存的境地。

春桃就乖乖的站在一旁,不敢錯過賈無雙的一針一線。

看著小姐熟稔的穿針走線,小丫頭不禁由衷感歎,以前小姐靠這手藝吃過飯呢!

哼哼,不是她吹!某年小姐答應給城西一個富家夫人繡塊手帕,那手藝真的能媲美汝安城最好的繡娘,尤其是那牡丹花嬌翠欲滴,針黹水平出神入化、爐火純青!

因而她對小姐的景仰有如嬰兒的口水綿綿不絕,又如誤吃巴豆爆發後一發不可收拾!

啊!小姐!

崇拜你!

然後春桃歪著腦袋一臉好奇的問,“小姐,這鷹怎麽怪怪的?”

“嗯。”賈無雙咬下線頭,滿意地看著黑色衣衫微笑,“禿鷹。”

**

賈無雙不做則已,一做速度驚人,轉眼已經是第二件,這兩天那幾個大男人都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整個甄府,就隻剩下些丫頭,零零散散的,她吩咐什麽倒也照著做,雖然吧,做得並非太好……

就連錢君寶也不見了人影。

賈無雙這次心血**,決定繡隻老虎,反正慢工出細活,她不急。

然後想著既然是讓姓甄的改變主意主動開口娶她,以目前的發展趨勢,是不大可能的,便是一邊繡一邊問春桃,“春桃,你說男人喜歡怎麽樣的女人?”

“嗄……”春桃愣了愣,突然緊張起來,這、這是小姐第一次詢問她耶!好像還頗為認真,絞盡腦汁想了半天,答得很小心,“年輕……貌美?”

賈無雙停了停手中的活,突然一笑,“我不年輕了……”

“啊?”春桃頓時有些慌,連連擺手,“小、小姐……”

“還有呢?”賈無雙繼續手中的針線。

“還有……”

“做飯成麽?”

“當然!”

“那行,”賈無雙放下手中的針線,“拜師去。”

唔……小姐又打什麽主意?想了想望了望擱在桌麵上的半成品,這隻老虎也怪怪的……像、像……

貓!?

**

這日傍晚,門外突然響起了雜亂卻又帶著節奏的馬蹄聲。

隨之是接二連三的“籲——”聲,加上馬的嘶叫聲。

是甄不凡一眾人回來了。

依舊風塵仆仆。

剛進門,桌麵上堆著一桌有別於平日的菜肴。

恰逢賈無雙從門簾後出來,手裏還端著一盤菜,見她淡雅一笑,無絲毫油煙味,聞得她笑道:“回來了?辛苦,今日我給大夥弄了幾個小菜,來嚐嚐。”

“……”

“……”

“……”

沒有人出聲。

倒是走在最後的錢君寶輕輕揚唇,別有深意的笑。

眼見他剛邁出一步,甄不凡已是長腿一跨,在圓桌旁坐下。

“慢!”張五經突然大吼出聲,隨之掏出一隻銀針,橫置在甄不凡眼前,一臉嚴肅地半眯眼睛,慢慢地道:“恐防有詐!”

***

(下)

賈無雙眉頭輕輕一挑,嘴角依舊維持著微笑,便是自個在桌子旁坐下——

形成了兩強對峙的詭異場麵。

接著她拿起筷子,左手輕擼著右手袖口,輕輕夾起一道菜,送入口中,細嚼慢咽。

張五經睨著她,話說這兩天隨著大哥外出洽談生意,特地留了個心眼,八卦了關於她的消息。才發現從前認知麵這般狹隘,原來她是個真正的狠角色!

最毒婦人心,她突然大獻殷勤一定有所圖謀!

哼哼,這次大哥一定會稱讚他明察秋毫,觀察入微!

唔……

張五經眯眯眼看著她把口中的菜全部咀嚼下肚,才趕緊比了比旁邊最喜歡的酒釀丸子,“那你再試試這個!”

張四書直接翻了個白眼,覺得和某人同一個娘胎出來很丟臉,直接從後邊小踹了某人一腳。

這頭錢君寶已經笑著坐下,直接搭話,“無雙姐,辛苦了呢。”

賈無雙現今人已經清醒,算是恢複從前的洞察力,瞄了眼錢君寶,看出來那日船上錢君寶態度突變的原因了——

隻道這家夥話音曖昧,卻偏偏藏著挑釁,想必,其實是想撥弄他旁邊坐著的那隻禿鷹。

這麽一想就不再把錢君寶的話當一回事,而是繼續走賢妻良母路線,突然瞥見了什麽,微微起身,隨之給甄不凡碗裏夾了老大一塊肥肉。

嗯,是肥肉。

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

“……”

在場有幾人被賈無雙突如其來的舉止震撼到了。

怎麽這種寒暄場麵,看起來這麽別扭?

賈無雙比了比他的碗,坐下了,又笑,“請慢用。”

“……”

“……”

甄不凡不動聲色的睨著碗裏,然後突然舉筷夾起肉,麵不改色地送進口裏,大口咀嚼。

片刻後他突然也站起來,夾起一雞爪,隨意一筷子,就瞥見那爪子準確地飛進了賈無雙的碗裏!

碗因力的作用稍稍晃動了下,已見春桃倒抽一口氣。

算是明白張五經的用心,她也好想拿根銀針出來!

而說到這張五經,這家夥心裏特不是滋味,大、大哥居然給人夾菜!?

草!他跟了大哥十多年,大哥從未給他夾過菜!

別說雞爪子,就連雞屁股都沒一個!

“甄公子你太客氣。”賈無雙臉上那笑容可謂甜得膩人。然後又站起來把裝飾用的雞腦袋夾入他碗裏。

剛想收回手,甄不凡倏地左手拿起一筷子鉗夾住她的筷子,將其壓製在碗中,然後抬頭,慢慢地睨著她。

無奈中,賈無雙隻得維持著左手擼右手袖子,微微傾身的動作……

笑容驀地有兩分僵硬……

兩人大眼對小眼。

賈無雙稍稍用力,卻無奈對方是能隻手馭馬的蠻漢,根本就是螻蟻撼大樹。

隻見甄不凡右手又拿起筷子,居然從碗中夾起雞腦袋,送到她嘴邊……眼裏居然多了幾分調侃,但表情卻是慣性使然嚴肅如常,“不客氣,你吃。”

“……”頂你個肺呀!

賈無雙笑容險些掛不住,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尤其這筷子還是他方才用過的!

這廂張五經又怨念了,居然還親、手、喂!?兄弟他突然抱臉,心裏一聲嚎叫:不活了不活了!白活了!

“無雙姐,你偏心呢。”錢君寶突然長歎口氣,接著用手掌托著腦袋,麵色沮喪,卻神帶興奮。另一隻手拿著筷子,在空****的碗裏戳啊戳的,弄出瓷器碰撞的聲響。

聞言,賈無雙頓時鬆開袖口,空出一手,試圖將甄不凡的右手朝錢君寶的方向撥,一邊說道:“那君寶小弟先用。”

然而甄不凡還真是鐵打的臂膀,紋絲不動。

忍!百忍成鋼!

賈無雙想通了便倏地鬆開筷子,兩手空空就兩手空空罷,然後回歸原處坐下,又是假笑,“甄公子突然間轉性,讓我好不習慣呢。”

甄不凡輕輕嗯了一聲,忽略她言語中的諷刺,突然左手一撥,眼見她遺留下的兩隻筷子倏地飛了出去——

“咻——”

插入了賈無雙的發髻之中。

……

“啊噗……”張五經大笑一聲,但心裏邊又糾結,因而麵容扭曲。

春桃狠狠地瞪了張五經一眼,然後趕緊幫她小姐把筷子□。

賈無雙擱置桌下的手是握了又緊,緊了又握……

隨之合掌“啪啪”拍了兩下,看似自若地撥開散落的劉海,道:“公子好身手。”

“嗯……”甄不凡已是放下夾著的雞頭,然後夾了點小菜,送入口中。

掩飾起那嘴角,不自覺揚起的笑容。

**

林文昇見戲已經演得差不多了,也是走上來就坐。

隨之張四書拉扯了下還在演練麵部表情的張五經,和林大交換了個眼色,都各就各位了。

當然,賈無雙左右兩旁的位置空了下來。

聽見林大一聲吼:“怎麽沒有酒?”然後雙手搓了搓大腿,又站起來,“我去拿酒!”

春桃幫她家小姐換了旁邊一雙筷子,然後隻敢偷偷的瞪坐在對麵的甄不凡。

席間一直沒有人說話,林文昇自顧自的夾著菜。

張四書隻是吃著花生米,而張五經時不時望望他無比尊敬的大哥。

這群蠻漢,小姐忙活了一個下午弄出來的大餐,這些人居然連一句多謝稱讚之詞都沒有!

直到林大左右開弓,捧了兩壇酒出來,才聽見錢君寶幽幽的開了口,“酒啊酒,今晚我得和你共度良宵!”

言語中,自然又有幾分故作傷心。

春桃當真覺得這甄府的下人們是擺設,因為那林大怎麽看也算是半個掌權的,自己去拿酒就算了,如今又自個跑去拿碗,五六個大碗疊在一起拿進來,一字排開,汩汩地倒了個滿。

還在鄙視著甄府下人的辦事效率,見她家小姐突然動手拿了一碗,然後站起來,衝著甄不凡一比,然後一聲不吭,就咕嚕咕嚕一喝見底。

在座幾個男子神色各異。

剛見賈無雙把碗一放,林大就愣兮兮地又給她添了個滿。

便是瞧得甄不凡也站了起來,隨手就拿起一個碗,眼直勾勾地盯著賈無雙,大口大口一幹而盡。

哼哼,春桃一點也不擔心。

話說小姐喝酒的本事可不是蓋的,曾經單槍匹馬,一人盡挑一桌,還真沒見她醉過!

況且小姐說過了,對比之下,北方的酒比南方的更為香醇,酒勁也更大些,因而等著看眾人的好戲。

小姐!你揚眉吐氣的機會終於等到了!

看見甄不凡幹了,賈無雙勾勾唇,和春桃想的一樣,喝酒她當真沒輸過,許多生意都是酒席間談就,因而這功夫,也算是她的一大製勝法寶。

於是乎,又拿起碗,頗具豪氣又不失優雅地再度喝了一碗。

臉不紅,心不跳。

甄不凡半眯了眯眼,拿起桌麵另一碗,仰頭喝盡,以酒論英雄。

就這麽,一來二往。

兩壇酒很快就拚完了。

張五經不得不對賈無雙刮目相看,任何敢和大哥拚酒的家夥,他一律致以最高的敬意!頓時也來了興致,大吼,“酒窖內還有三壇虞山老窖!”

聞之賈無雙卻突然頓了頓,因為拚至後來,甄不凡仿佛與她對著幹般,她一碗他兩碗,臭男人!

三壇老窖也很快拿了出來。

甄不凡直接拿起一壇,睨了她一眼,然後咕嚕咕嚕又往下灌。

說實話能喝酒是她的天賦,因而還真沒醉過,不知道自己的底限在哪裏,掂量了下自個現在的狀況,咬咬牙,既然是她挑起來的——

喝!

一壇又一壇。

賈無雙腳步已是有些浮了。頭也開始慢慢地發暈,尤其是雙頰,像是抹了厚厚的胭脂,紅彤彤的,卻是給她一向白皙的臉蛋,添了些別樣的風采。

就連春桃,也禁不住開始擔心。

隻見她家小姐突然離開位置,略顯踉蹌地繞過桌子,直接去了甄不凡的麵前。

“小……”想製止,已是來不及了。

賈無雙突然朝他嫣然一笑,然後揪住他衣襟,右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倏地斂了笑,凶巴巴地嚷嚷:“你!等著,我先去茅房!”

“……”

“啊噗——”

嗚嗚……

春桃捂臉,小姐,你好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