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皎登時間也顧不上去斥責麵前的兩個婢女, 原來這一切竟然都是沈隨硯的主意。

她登時之間氣不打一處來,方才他所說的“不是聖人”,應當也是這麽一件事情。

蔻梢見薑皎神情不對, 弱弱問她一句, “可是有什麽不妥, 王妃方才與王爺, 是發生了何事?”

薑皎隻覺頭有些昏沉, 不知是不是百蘊香太過於濃烈, 反倒是隻覺開始有些不清醒起來。

榴萼忙將她給扶住, “王妃可還好?”

薑皎搖頭, 卻又咬著銀牙道:“我好的很。”

馬車之上,沈隨硯一副淡然的模樣, 連衣擺都不曾有半分的褶皺,仿佛方才的人與他無關。

薑皎挑開簾帳, 就看見沈隨硯的黑眸不緊不慢的從書冊之上挪過來。

平日之中黑眸中全然都是冷淡, 今日倒是有幾分不一樣的火花在跳動。

薑皎的動作一頓,隨後又若無其事的坐上馬車。

在雲珮閣的廂房如此久, 一件不買豈不是可惜,不僅如此,她還將方才給她拿來的全都讓人送至王府。

他既然心疼自個的銀子, 那便讓他好好心疼一番。

薑皎用蔥白似的指尖揉著自個的鬢角處, 眼睫輕閉,朱唇緊緊抿在一處,鼻尖還稍微有些皺巴。

沈隨硯看過去時, 薑皎的柳眉蹙在一起。

將拿起的手放在膝上, 沈隨硯沉沉喚她,“螢螢。”

薑皎扭頭看過去, 隻見沈隨硯薄唇微張,從裏頭透出一句關心的話語來,“可是有什麽不適?”

薑皎本是想要反駁,但是不知怎得,還是點點頭。

沈隨硯頷首,簾帳都沒有掀開直接對外麵吩咐,“請個大夫先去府上候著。”

觀硯的聲音從外麵傳進來“是”,隨後就是一陣馬蹄聲。

沈隨硯事情已經吩咐下去,便對著薑皎輕聲說著,“既然隻是不適那便還好辦些,不然若是因得旁的事,本王倒是不知該如何辦才好。”

薑皎聽他又提起方才的事情,美眸之中顯些都要噴出火來,“王爺倒是說的輕巧,可是方才將我的兩個婢女趕去後院的也是王爺,如今說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也是王爺,我瞧王爺定是知曉該怎麽辦,不然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後薑皎咬著牙根說:“王爺定是蓄謀而為。”

“非也。”沈隨硯這回將手中的書冊給放下,“此言差矣。”

他輕聲道:“我雖是讓夫人身邊的兩個丫鬟去了後院,可也隻是想與王妃多些時日相處,畢竟王妃至今還未曾原諒我不是,至於心衣的事——”

沈隨硯沉吟,“這種事,我也是未曾想到竟會發生,隻覺若是夫人將這事也怪在我的頭上,為夫可就太過於冤屈。”

他說完這些話,薑皎徹底不願理他。

甚至晚上,還命人將他的鋪蓋都搬至書房。

薑皎指尖用力地壓著木梳道:“這段時日,隻許王爺睡在書房,趕明我請泥瓦工匠來將前院給收拾妥帖,王爺若是無事,就住在前院吧。”

她語氣顯然是帶著幾分羞憤的,榴萼與蔻梢在一旁聽著笑。

前來拿物什的觀墨想要學著觀硯麵無表情的模樣,可終究是未能成功的。

沒忍住,“撲哧”一下的笑了出來。

誰人都聽出去,王妃是在賭氣。

可是下一刻,與王妃含水秋眸不相符的目光看過來,觀墨立刻閉上嘴。

隻是——

看著手中的東西,觀硯淡然的朝書房走去。

觀墨頗為苦惱,方才被蔻梢趕出來不說,王妃似乎對王爺的怨氣更重一些,這可如何是好。

他看觀硯麵無表情,問他,“方才王妃所說難道不好笑?為何你一絲的反應都沒有?”

觀硯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觀墨,“有何好笑?主子之間的事情,便就是天大的事。”

被他如此一說,觀墨噎了一下,看來自個還是沒到他的這番境地。

第二日一早,大長公主倒是下了帖子來。

薑皎正在用早飯,看見帖子還有些詫異。

她將帖子給翻開,看見裏頭的內容,倒是輕聲笑下,隨後放在桌邊,眼睛斜瞟著拜帖道:“姨母這是在府上無趣,專程尋我、慕姐姐還有阮妹妹一道過去聽戲。”

榴萼幫她布著菜,而後道:“大長公主最後貼心,怕王妃一人去難免嫌悶,倒是還叫上慕姑娘與阮姑娘一同前去。”

薑皎放下拜帖,“也不知最近阮妹妹如何了,聽聞她與段祁卿的親事已經定下了。”

前些時日總是有不大好的傳聞,畢竟女子高嫁雖是常事,可阮桃倒是高嫁太多。

從前上京的貴女之中就多有對她不滿之人,如今更是多的。

薑皎用完早飯,坐回桌前開始看著這個月府中的賬冊。

第二日一早,薑皎帶著淚眼從床榻上起來。

如今的天兒早就變得寒冷不堪,薑皎一向畏寒,雖然沒有抱手爐,但是大氅還有護手一件都沒有少。

她見蔻梢拿出一隻紅寶石的發簪來,便按住蔻梢想要簪上她發髻的手,“太豔麗了,換一隻吧。”

蔻梢連忙依她,從匣子中又拿出一隻來。

薑皎匆匆用過早飯,倒是近些時日很少見沈隨硯來尋她,不免問上一句,“王爺近些時日不在府上?”

身邊的兩個婢女都染上幾分的笑意,互相對視一眼後榴萼輕聲道:“王爺近些時日倒是很忙,每日早出晚歸,但是晚上回來也總是會著人來問王妃今日的情況究竟如何,隻是回回都被我與蔻梢趕走了。”

薑皎小聲嘟囔一句,“分明就是個閑散王爺,也不知在與段祁卿忙些什麽。”

後她喝著碗中的豆漿,有些不自然地說:“以後他派人來打探,你們就鬆懈一下,卻也不可太過於鬆懈,隻裝作並未察覺到就好。”

說完她連忙低下頭,身後兩個婢女無聲彎了唇角,恭敬道:“是。”

用完早飯就出門,薑皎坐在馬車之上,可不想才出府馬車就無法前進。

榴萼掀開車簾,問著前麵的馬夫,“怎得一回事,怎得不走了?”

馬夫為難的道:“榴萼姑娘,不是我不想走,實在是前頭不知從哪來的一些流民,擋住了去路。”

薑皎將馬車側麵的簾子給掀開,看見的果然是有一小股的流民,各個身上都破落不堪,手中拿著一隻磕掉邊角的瓷碗,祈求著道:“貴人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前些時日上京還是太平的,突然之間出現這麽多,定是有什麽地方出了事情流民才會湧現過來。

看見這般的場景,榴萼與蔻梢低聲問,“王妃,怎麽辦?”

薑皎低頭看著馬車之上放著小點的食盒,將手給落下,隔絕外頭與裏頭的視線,“讓府衛上前,將他們給隔開,這個時候,不能給。”

蔻梢還想說什麽,但是被榴萼一把按住,下了馬車後趕忙就讓府衛上前。

流民中還有些很小的孩子,在止不住的大哭。

這群流民都哭嚎著,隻覺天下要亡。

很快,前頭的路被清開,榴萼也又上車。

掀開簾帳,她有一瞬的遲鈍,但也還是規矩的坐在薑皎的下首。

薑皎垂頭看著自個的手背,柔氣道:“是不是想問我,為何不分給她們吃食。”

兩個婢女對視一眼,而後遵從本心的點頭。

蔻梢還是未曾開口,“其實他們這些流民也沒什麽錯,不過是因得鬧了災荒才會逃難來上京的。”

薑皎沒說出話,隻是用柔嫩的柔荑掀開簾帳,幾人一同看向外麵。

上京是繁華富庶之地,平日在街上,都是不少的商販在做著生意,可是今日所見,擺攤的商販幾近是沒有的,街邊鋪子也多是十有八九未曾開門。

看了兩眼後,薑皎就將簾帳給放下,“我不知這些流民究竟從何而來,隻是突然這麽一大批的流民湧進上京,朝堂畢竟會知曉。”

“今日我將這一盒糕餅分給方才的人,一會兒馬車就會被這些流民堵得死死的,但是我們隻有一盒,後頭的人知曉,可是我們沒有,他們這些流民已經是什麽都沒有,什麽樣的事情做不出來。”

薑皎垂眸,將木盒朝中間推了一些,“所以,如果沒有足夠的糕餅,誰都不給才是最好的。”

蔻梢與榴萼這才明白過來,兩人看著那盒糕餅眼眸中透出心疼來。

從小她們就被賣進府中,王妃是個寬厚的,也並不怎麽會苛責下人,其實她二人作為貼身侍婢過的一直都是不錯的,今日看見外麵的流民難免會起了惻隱之心。

薑皎輕聲歎口氣,流民如此多,這天下,莫不是要亂了。

好不容易挨到長公主府,男侍將薑皎給迎進去。

瞧著男侍的麵容,薑皎隻覺有些眼熟,好似是在何處見過。

男侍倒是也大方,對著薑皎行禮後這才開口道:“難為王妃還記得小人,上回王妃來府上,正是小人在一旁伺候著公主。”

薑皎想起來了,這人當時不還明晃晃的邀姨母晚上去她的院中。

看著男侍的身板,薑皎的麵容有些不爭氣地紅了。

男侍相邀,為的是什麽,明眼人自然是能瞧出來的。

到了側院,男侍將暖閣的簾帳掀起讓薑皎進去。

薑皎輕聲道句謝而後進去,暖閣正對著對麵的亭台水榭處,戲還沒開唱,裏頭燒著爐子,寒冬臘月都不覺冷的慌。

將大氅給解開,榴萼抱著大氅退至一旁。

慕聽煙與阮桃已經到了,但是不見大長公主的身影。

聽見薑皎的動靜,兩人回過身來,“來了。”

薑皎坐至兩人的身旁,“方才你們在說些什麽,竟然如此認真?”

慕聽煙先一步開口,“來時路上瞧見好些流民,你們可曾瞧見?”

薑皎點頭,“自是瞧見了,他們倒是人多,還尋我的車馬要了吃食,隻是我帶的不夠,倒是沒給。”

慕聽煙點頭,“這般是對的,剛才阮妹妹還在說,她兄長似乎知曉些內情。”

阮桃與段祁卿的婚事定下來後,不過兩日就官複原職。

後頭是誰在搗鬼自然一目了然,當時阮桃的兄長知曉憤怒極了,提著劍就要去段府,還是阮桃與兄長說了許久,這才安撫下來,第二日阮桃的兄長就去了衙門上值,但話總是比從前要少很多。

阮桃聲音柔婉,“兄長同我說,不知為何,江浙那邊鬧了水患,這才有許多的流民逃荒到上京,我近些時日都不敢出門,昨日父親知曉我要來公主的席麵,還特意囑咐我不管他們要什麽都不要給。”

薑皎先是點頭,可是端起茶盞的那一瞬卻又迅速放下,“不對啊,如今已經是十月,可是江浙那邊的梅雨是在六月間,怎會如今鬧水患,著實是不應當。”

慕聽煙也點頭,“今日你這麽一說,我倒是也發覺出不對勁來,況且就算是現在鬧水患,可是按理來講,每家的農田應當已經有部分的收成,可是怎得會還有饑荒出現,這件事著實是有些不對勁的。”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頭隻覺有些不安。

江浙那邊多年已經未曾鬧過水患,也沒有出現過今年的情況,更是莫要提,不少的百姓逃離來上京,著實是不應當的。

慕聽煙將手中的茶盞放下,朝中間靠一些,說話的聲響也小了不少,“不知你們可有聽過三皇子?”

薑皎點頭,“自是聽過的,他母妃不是如今的燕貴妃,聽聞甚是受寵。”

慕聽煙沒說話,卻意味深長地看著薑皎。

薑皎瞬間反應過來,三皇子的封地,好似就在江浙吧。

皇上眾子之中,隻有沈隨硯是沒有封地,隻在上京立府別住的。

太子多年來地位穩固,為人可以撼動,留下一個沈隨硯想來是聖上覺著,不會對他構成什麽威脅。

隻是這件事情倒也還存在十分蹊蹺的地方。

三人都沒有說話,不知各自是在想著什麽。

就在席麵之上一時無話的時候,長公主爽朗笑著出聲,“你三人倒是來的早,我如今年紀大了,倒是還貪睡一些。”

薑皎嘴甜,先一步上前去扶住大長公主,“姨母哪是年紀大的人。”

大長公主點著薑皎的額頭,“數你嘴甜。”

慕聽煙與阮桃並不是頭一次見大長公主,卻也並未如同薑皎那般熟悉。

她二人福身,對著大長公主恭敬的行禮,“公主安好。”

大長公主揮著手,讓她三人坐下,“今日沒旁人,便不用如此拘禮,本是想著聽個戲就好,沒想到你們反倒是拘謹上。”

三人皆是用帕子掩唇笑著。

大長公主對著外頭招手,進來的是方才帶薑皎進來的那名男侍,“讓他們開場吧。”

沒過一會兒,暖閣對麵的亭台上就唱起來,薑皎開始聽的倒是認真,可不時有人進來同大長公主說著什麽,反倒是讓人分心。

好不容易人退下,大長公主也沒瞞著三人,“今日上京的事情,你們可都知曉?”

三人點頭,慕聽煙道:“來的路上已經見過,聽聞是江浙那邊過來的,說是鬧了水患,可如今又怎會有水患。”

大長公主看著三人,最終將視線落在薑皎的身上,“三皇子進京了。”

薑皎不明白這話是何意,大長公主倒是有些奇怪,“這孩子竟然還未同你說這件事,也罷,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情隻有你們自個說了算的。”

薑皎聽的更加雲裏霧裏,實在是不知曉大長公主想要說什麽。

戲台之上唱了三首,可是薑皎沒有聽進心中去。

到了後頭三人準備告辭的時候,大長公主倒是意外的將薑皎給叫住,“螢螢,你留下,姨母有話想同你說。”

剩下兩人看著薑皎,點點頭就先一步離府。

薑皎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如同小時候一樣坐在大長公主的身邊,“姨母要同我說什麽?可是方才沒說完的話。”

大長公主搖頭,接過一旁遞過來的茶,“我瞧著你提起硯兒的神情不對,近來可是有什麽事?”

薑皎不知該如何開口,也沒想到當時一愣神就被大長公主給察覺到。

她猶豫許久,終究還是開口,“之前薑釀的孩子辦滿月酒,不想那時表兄回來,我與他見上一麵,王爺想是有些氣惱的,後我二人生了口角之嫌,他去了宮中,我就回了娘家。”

大長公主有些詫異,“都過去如此之久,你們還未和好?”

薑皎搖頭,“算不上和好,卻也沒有之前吵得那般凶。”

夢中的種種事情,她才不要告訴大長公主,聽起來多是件丟臉麵的事情。

大長公主沉吟,這才道:“其實一眾皇子中,我都算是他們的姑母,大抵硯兒沒有同你說過我是如何同他親厚起來的。”

這回薑皎倒是誠實點頭,從前總是想問的,但是問誰似乎都有些不妥,索性也就不說了。

大長公主召了一名男侍上前,替自個按腿,她這才對著薑皎道:“小時候因得他母妃不受寵的緣故,他也一直不得聖心,有回皇兄去看了硯兒一回,硯兒那時年紀小,總是想多見見父皇,等皇兄快要走時,硯兒追出來問:如何才能再見到父皇一麵,皇兄就隨口說上一句:等他將書給背完一本,就可以去紫宸殿找他。”

大長公主想起那時,倒還輕微歎口氣,“硯兒聽進心中去,其實那時我因得駙馬的事情入宮在等著皇兄,瞧見皇兄回來晚還有些生氣,是皇兄身旁的內侍告訴我我才知曉。後來不想,我再次入宮的時候,竟然又見到硯兒,他手中拿著一本厚厚的書,怯生生地站在紫宸殿門口,小手扒著門框,十分渴望能看見裏頭的人,但是那時皇兄卻沒有見他,隻是在裏頭批折子,我瞧著日頭大,他也十分可憐,就讓人為他打傘,但這孩子說什麽都不要,隻說想見父皇一麵。”

大長公主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忍不住的笑了,“我問他可知曉我是誰,他點頭說知道,說他的父皇有一位貌美如天上仙女的皇妹,如今看見,應當就是我,說著還規矩的行禮,叫了我一聲姑姑。”

“他那時姑姑叫得分外真誠,不同於其他的孩子,他們多來見我,恭敬向我請安,其實多是有所圖謀,隻有硯兒那個孩子不是,後來我同皇兄說,他倒是進來也背完那本書,可皇兄此人,心底淡漠無情,隻說以後莫用這些小事來煩他,我隻看見硯兒傷心離去,心頭倒是為這孩子惋惜。”

“不想我出了紫宸殿後,竟然看見這孩子還在等我,我十分不解,他卻同我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隨後給我磕了一個頭,我將他扶起來,知曉他與他母妃在宮中過的不好,就多派人打點,其實啊,他這孩子倒是真誠的很,那般小的年紀,也不曾圖謀什麽的。”

薑皎沒想到沈隨硯竟然還有這件事,心頭說不上感覺,雖不是難過,卻也仍舊覺得是不值得。

大長公主看薑皎有些失魂的樣子,隨後這才說:“可這孩子,長到現在,唯一對我有過圖謀的事情,就是你還未曾出嫁的時候,與崔氏侯府的事情。”

話語一直縈繞在薑皎的心頭久久沒能散去,不知是懷著何等的心情坐上馬車,也不知是何時到了王府之中。

看著威嚴高大的牌匾,頭一回薑皎覺著,沈隨硯,哪有表麵看上去的風光。

進到王府裏頭,薑皎緩緩走著,大長公主最後的一句話一直在她腦海之中不斷浮現,“你若是當真想要知曉什麽,就自個去問問那孩子,你與他夫妻一場,卻也是他這輩子無數不多用盡心思的事情。”

沈隨硯,她二人是在什麽地方見過嗎?

薑皎一時覺著思緒有些亂,總是覺著好似是見過的,可是要當真問在何處,但她卻又說不上來。

觀墨看著薑皎一眾人過來,笑得十分燦爛,“王妃回來,今日王爺特意吩咐奴才帶王妃去一個地方,還請王妃準備好東西。”

薑皎下意識朝內室看了一眼,卻什麽都沒看見,“王爺,不在?”

觀墨笑著說:“王爺正等著王妃呢,不在府上。”

一旁的榴萼與蔻梢還在等著薑皎的意思,薑皎點頭,著兩人去收拾東西。

她坐在院子中,看石榴樹的葉片逐漸落下。

有一片輕輕落在她的腳下,貼著她垂順的衣擺,薑皎看了很久,這棵樹總是會掉的。

彎腰將葉片給撿起,薑皎看著紋路,不自覺地倒是彎了唇角。

等到來年春日時,今歲沒有品嚐到的果子,一定是可以吃到的吧。

榴萼與蔻梢站在不遠處,看王妃輕輕昂起頭,有樹葉飄落,她姣好麵容之上是恬靜的笑意。

這般的美景無人想要打擾,還是薑皎自個回頭看見她們都站在自個的身後,“既然要出去,就早些吧。”

觀墨應了一聲,親自當起車夫帶著薑皎去到曾經泛舟溪上的地方。

有一瞬,薑皎仿佛知曉會發生什麽。

觀墨將簾帳給掀開,榴萼與蔻梢也一同隨著薑皎進去。

他在前撐著長篙,小船隨著他的動作與水流間發出些聲響。

觀墨就在外對薑皎道:“王妃若是累了,可以歇一歇。今晚的天兒甚是不錯,一會兒下了船王妃就能看見王爺了。”

薑皎這會的心倒是十分地平靜,“我不累,就這樣坐著也很好。”

她忘不掉在自個生辰的那日,沈隨硯送她滿山的螢火蟲。

螢火蟲,螢螢。

也忘不了,在山間密林之中,他低聲輕哄著自己,以及耳後的那一個吻。

慧空大師說的很對,既然同她共夢的人待她如此好,又有何所懼。

況且——

薑皎的手伸到厚厚的大氅之中,壓在心口的位置,她好似發現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不論今日大長公主同她說的話,是沈隨硯讓她說的,還是她自個想要講的,薑皎都對沈隨硯動了不一樣的心思。

隻是不知,他費盡謀劃這許多,是不是也對自己,有了不一樣的心思。

小船似乎比上次要慢上許多,薑皎忍不住催促,“上回是觀硯劃船,可是卻比你要快上許多。”

此話倒是惹上觀墨的一陣笑,“我瞧不是我比觀硯劃的慢些,隻是王妃旁邊坐著的人,不是上次的人。”

心思堂而皇之地被戳穿,薑皎說上他一嘴,“你便如此油嘴滑舌,可別以為你是王爺身邊的人我就不敢罰你。”

觀墨這下才老實不少,忙說著:不敢不敢。

薑皎麵上泛著紅暈,好在外夜幕的掩飾之下看的並不是十分明顯。

倒是一扭頭,自個身邊的兩個丫頭竟在偷笑。

薑皎嗔她們一眼,“莫要以為我不會罰你們。”

榴萼與蔻梢笑得都更加歡快起來,卻不敢發出聲。

上回她二人沒來這處,今日一見,隻覺這山中有不凡之處。

隻是深秋中,山林已經沒了螢火蟲。

一片漆黑之處,不免讓人心情有些低落。

突然間,觀墨對薑皎道:“王妃,看前麵。”

薑皎抬頭的那瞬,地上的煙火突然之間都迸開,幾人站在中間,卻不會被傷到。

煙火炸開的那一瞬,映襯在薑皎的麵容之上。

她不是沒見過煙火,可是眼前的煙火鋪成一條路,引著她前進。

經久不衰的煙火,似是落入凡塵的靈物,讓人不免讚歎。

薑皎提著裙擺朝前,一路之上煙火有著不一樣的光彩,她從未看過如此用心的煙火。

順著這條煙火路朝前走,薑皎眼前出現一人。

他手中握著一根,上頭的火花如同星星點點一般的炸開。

下頜處被照亮起來,從前硬朗緊繃的下頜,今日倒是有一絲的柔情在上頭。

薑皎不知不覺被他吸引過去,慢慢朝他走去。

沈隨硯低沉又磁性的嗓音在煙火蔓布的地方響起,“螢螢,我等你很久了。”

說著,他將手中的煙火棒遞給薑皎,薑皎動手接過,看著眼前的煙火棒,唇角輕勾。

美人纖腰微步,一笑就讓人動了凡心。

她輕聲道:“夫君,我很喜歡。”

沈隨硯酥麻的笑一聲,將手給伸出,如同從前每一次朝她遞出手一般,都可以牢固的抓住她,再也不放開。

薑皎握上他手,由著他帶自己一直朝前走去。

突然之間,眼前出現一片平坦空曠的地方,薑皎剛想要說話,可是沈隨硯卻道:“螢螢,看天上。”

霎時間,滿天的煙火迸開來,五彩繽紛的煙火全都落入薑皎的眼眸之中,秋眸在那瞬被填滿。

從前她見過上元佳節上京的煙火,也見過宮宴結束後,帝後帶著大臣所放的煙火。

可唯有這一次,滿山煙火皆為她一人而亮。

手中的煙火是什麽時候熄滅的薑皎並不知曉,拿著小棍她看著漫天的煙火,笑得分外開懷。

好似比上一次生辰的時候,還要開心許多。

蹦蹦跳跳的到了沈隨硯的跟前,沈隨硯看見她的樣子,這才意識到,其實自己的王妃,也不過是個小姑娘罷了。

她本該有無憂無慮的日子,她的純淨,不該被世間的汙濁所打擾。

薑皎看著沈隨硯清雋的麵容,狹長黑眸深邃,他眼中被煙火照亮,但薑皎卻看得清清楚楚,那裏麵隻有自己的倒影。

挺直的鼻梁襯他容顏英雋,在這一刻,他輪廓分明的麵上,隻為她留有一分的柔情。

薑皎站定在沈隨硯的跟前,“夫君,我很開心。”

聲音細柔,有一瞬讓人難以捕捉。

煙火在這時落在最終的模樣,沈隨硯嗓音低沉,“什麽?”

他本以為薑皎不會說,可沒想到薑皎在鄭重不過的看著他黑眸道:“夫君,我很開心。”

沈隨硯的手瞬間收緊,喉嚨突然開始發澀。

喉結上下滾動得厲害,他隻覺心口有處地方在不斷的灼熱。

兩人同床共枕過,有牽過手,有擁抱,可唯獨,薑皎是頭一次發自內心的告訴他,她很開心。

沈隨硯瞬間勾起唇笑了,“能讓螢螢開懷,我此生無憾。”

薑皎看著遠處的天兒,今晚的星星也甚是耀眼。

後頭的榴萼還有觀墨等人,為兩人默默擺上小幾,又將大氅留下這才離開。

沈隨硯抖開大氅,將它給搭在薑皎的身上。

肩頭處一沉,薑皎下意識朝沈隨硯看過去。

隻見他劍眉入鬢,認真且細致的對待著身前的人,仿佛眼前就是他的無價之寶一樣。

薑皎一瞬間有些慌神,將肩頭之上的大氅攏了一攏。

狐裘貼著她臉頰,有點癢,但卻很舒服。

她伸出手,想將後麵的大氅拿過來搭在沈隨硯的身上,可是卻被沈隨硯按住手。

薑皎有些不解,秋眸中有些許疑惑地看向沈隨硯。

水汪汪的眼眸好似還留有方才煙火的顏色,奪目讓人挪不開眼。

沈隨硯沉冷的嗓音在這刻顯得十分的清晰,“不必。”

可薑皎卻執意要將大氅拿過來,搭在沈隨硯的肩頭,“夫君本就身子不好,如今已是深秋,再怎樣還是要注意自個的身子。”

話說出口的一瞬間,兩人都靜默半刻。

薑皎隻覺,自個說出話,總是像小時候聽見舅母嘮叨舅舅那般,然而舅舅卻從沒有過不耐煩,每每都是一副既無奈卻又柔情看著舅母的模樣。

她給沈隨硯朝身上搭大氅的手一頓,本是想要收回,可卻被沈隨硯直接就按住自個的手。

掌心的滾燙讓薑皎明白為何他會說出“不必”兩字。

手抖了一下,不知是被他的手給燙到,還是因得什麽旁的。

沈隨硯黑眸緊緊攫著她,不放過她的任何一絲表情。

兩人離得很近,甚至沈隨硯可以看見薑皎瑩白臉上細小的絨毛,以及她麵容之上肉眼可見的變紅不少。

沈隨硯眼神漫不經心地掃過她耳根處,隨後無聲的勾唇。

大掌包裹著薑皎的手,將她的手緩緩朝下按。

薑皎手中緊緊攥著大氅,隻能感受到大氅落在他肩上時,自個手一瞬的鬆懈。

沈隨硯緊盯著她,看她鴉羽似的眼睫不住的顫抖,離得很近,就連她胸腔之中的跳動都可以聽的一清二楚。

“做事,又怎能半途而廢。”薑皎的眼睫動的更加厲害,甚至頭埋得更低,不敢去看沈隨硯。

她想將手收回,卻被沈隨硯直直的按下來握住。

本是攥住大掌,如今他一壓倒是直接放下來,手似是攀著他的肩膀一般。

薑皎輕聲道:“夫君,已經好了,可以放開了。”

但是沈隨硯並沒有這個打算,他將薑皎的手拿至前麵,離他的喉結隻有一點的距離。

薑皎的手無意識蜷縮成拳,甚至在這處,她能感受到沈隨硯更加灼熱的溫度,幾乎快要將她給燙壞。

本是想要快些收回,沈隨硯將她的手緩緩朝下移,最終落在大氅的係帶之上,“這處,還沒係。”

他嗓音低沉,似是低聲誘哄,使得薑皎不得不按照他所說去做。

蔥白似的指尖摸上係帶,分明是很好係的布料,可如今在她的手中倒是變得滑動不堪。

薑皎湊得很近,噴灑出的熱氣都落在沈隨硯的喉結處。

他喉結上下滑動的很快,低頭就可以看見薑皎嫣紅的唇瓣微微張開,蘭氣呼出。

鼻尖漸漸滲出幾分的汗來,就在沈隨硯快要沒有耐心的時候,薑皎終於出聲,“好了。”

看著大氅之上的係帶,沈隨硯用手摸了一下,勾著唇對薑皎道:“很暖。”

也不知他說的到底是大氅還是什麽,薑皎的麵容之上止不住地開始泛紅。

兩人一時無話,坐在山頂之上,看著不遠處的星星,風吹過,卻一點也不覺冷。

小幾之上溫著酒還有茶水,薑皎聞著酒香,倒是有些饞了。

可是她的酒量自個是再清楚不過的,便也就放棄這樣的念頭。

沈隨硯倒是看出她的想法,倒出一杯來,放在她的跟前,似是鼓勵,又似是蠱惑道:“此酒酒勁很小,夫人若是想喝,可以喝一小口。”

薑皎聽見,秋眸盛上些笑意。

兩根手指捏起,“那我就嚐一點點。”

隨後又在心中道:隻是一口,絕對不喝多。

酒一入喉,不似其他的酒一般辣喉無法下咽,反倒還有幾分的果香所在。

薑皎想要再喝上一口,卻被沈隨硯阻攔,“今夜若是夫人醉在住處,我們可真就要以天為被,以地為床了。”

薑皎隻覺甚是可惜,隻怪自個的酒量不好,卻又什麽都想嚐嚐。

沈隨硯將早就已經備好的香片倒出一杯放在薑皎的唇邊,“喝一些,潤嗓子。”

他直接捏著茶盞放在她的唇邊,意圖十分地明顯。

薑皎伸出手,輕聲道:“我自個來就好。”

沈隨硯倒也沒有強求,薑皎在一旁喝著香片,甜膩的味道四散開來,同她身上的倒是有些相似。

薑皎想起從大長公主府離開的時候,姨母說的最後那句話:你若是想真正了解硯兒,就要試著走進他的心。

眼眸傾斜,薑皎看著沈隨硯的胸膛處,他的心,真的給自己留得有位置嗎?

於是她緩緩開口,“其實我對自個的生母沒什麽太大的印象,她在我半歲時就已經離世,若是說最有印象的,還不如母親與舅母。”

沈隨硯一時沒開口,隻將她鬢邊的碎發朝後放一些,隨後輕“嗯”一聲。

薑皎這才繼續道:“我同表兄年紀相仿,舅母又對我格外的好,所以自小到大,其實是表兄同我在一處的時間最多;我在學堂中被夫子罰,表兄會給我買糖花吃,我不滿父親偏疼三妹妹,也是表兄帶我玩,給我買我喜歡的。”

沈隨硯聽的麵色沉冷,實在不知,她為何要在現在,說這些話。

看著不遠處的天兒,沈隨硯告訴自個,要極力地忍耐。

可是薑皎卻又接著道:“但是自從慢慢長大,我知曉男女有別,就開始減少與他之間的來往,他也察覺到,就隻送些我喜愛的首飾,讓小廝給我一些新奇的話本,直到表兄去洛陽任職,我與他之間就沒了什麽聯係,一直到上回。”

前頭說著的話,是漫不經心的,大抵隻是回憶,小時候的日子當真是快樂的,又怎能被輕易的抹去。

“但是。”薑皎攏著大氅,雙臂抱膝,“自從遇見的夫君,我的喜怒哀樂都是由著夫君來的,甚至,與夫君隻是在一處,看看書也罷,聊聊閑話也罷,心中的滿足都是無人能替代的,這同表兄是不一樣的。”

“我對表兄隻有兄妹的情誼,如同我對待哥哥一樣,可是夫君你不同。”

薑皎十分鄭重的看向沈隨硯,“我知曉夫君是我的枕邊人,知曉我此生都會與你度過。”

她話音才落,沈隨硯低低沉沉的喊了她一句,“螢螢。”

薑皎抬眉,直直撞上沈隨硯的眼眸。

隨後,唇瓣上有些溫熱的觸感,沈隨硯與她之間密不可分。

一個吻,落在她嬌豔的朱唇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