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暖雨的目光在簡曆上兩寸藍底免冠證件照跟麵前儼然十天半個月沒睡好的人之間來來回回逡巡良久，才試探著問：“瞿茉瞿小姐？”
這不是她眼拙，前者朝氣蓬勃青春洋溢，頭發絲都透著名校驕子的蒸蒸日上；後者喪氣消極頹廢厭世，活脫脫社會女青年，走大街上會被警察叔叔攔下來盤問的那種——就算仔細端詳是同一張臉，這差距也太大了點？
“嗯呢。”瞿茉軟綿綿的靠坐在椅背上，一臉漫不經心的打量著才做的美甲，鑲鑽的糖果色，跟五彩繽紛的裙子相互輝映；琳琅滿目的髒辮下是充滿頹靡氣質的黑眼圈以及懨懨的神情，隨時可以上陣cosplay吉普賽女巫——長年累月躲帳子裏神神叨叨不見天日的那種。
再搭配兩小時苦練出來的嗲聲嗲氣，鎖骨上的髑髏紋身貼，從頭到腳透著搞事情的不良氣息，“人家上次弄錯了麵試時間，今天特意起早趕過來的呢……說起來海貝什麽都好，就是距離人家宿舍太遠了點，阿競也真是的，都不知道提前去接人家。人家今天可是轉了兩趟車才過來的，人家跟你說哦，今天的公交車……”
瞿茉一邊努力造作一邊暗自佩服麵試官，她自己拿腔捏調的都有點想吐了，葉暖雨居然從頭到尾麵不改色，眉尖都不帶皺一下，全程微笑臉聽完她滔滔不絕的囉嗦之後，竟還特別有涵養的安慰了她幾句，表示非常理解她的心情——這讓瞿茉心中湧起了深刻的危機感，雖然知道裴競打通高層的路子，自己麵試通過的幾率非常高，可裴競畢竟隻是海貝大老板的得力助手，又不是海貝大老板的親兒子，沒道理閉著眼睛招她進來發工資不是？
可看這位姐姐的意思，難道隻要自己今天過來了，就鐵板釘釘要聘進公司？！
瞿茉覺得這真是太可怕了，她必須不能讓這件事情發生！
隻有不努力的戲精，沒有坑不掉的麵試——在這樣的決心下，哪怕是私下得了裴競托付，要盡量給瞿茉放水的葉暖雨，敷衍半晌後，也有點維持不住波瀾不驚的神情，主動提出中場休息，出去找領導請示。
她算是非常厚道了，沒找別人，直接找的裴競。
裴競早在看到女票的妝容打扮時就知道要作妖了，但還抱著萬一的希望，結果這會下屬過來一匯報，彳亍口巴，唯一的希望也刷的給滅了。
他對著自己辦公室外的滔滔江水冷靜了好幾秒，才咬著牙說：“按照公司製度辦！”
之前大老板既然答應給第二次麵試機會，顯然是願意給他麵子錄取瞿茉的——當然這裏麵也有瞿茉怎麽說也是浙大應屆畢業生的緣故——所以這會他讓葉暖雨仍舊留下女票也不是不可以。
可瞿茉的抗拒都表現到這種程度了，強行錄取進來她會認命？
這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從這女票升進大四起，裴競就開始為她的工作為她的前途操心，說起來當初跟他伸橄欖枝的絕對不止海貝一家，之所以來海貝，不無海貝大老板看重他、給的權限比較大，方便照顧瞿茉的考慮。
結果忙忙碌碌這麽久，賠了一堆的人情跟笑臉，正主別說感恩戴德了，還這麽不領情——饒是裴競一向覺得自己比瞿茉年紀大幾歲，又早入社會，應該寵著讓著女票，也不禁心生惱怒。
他自認對瞿茉掏心掏肺，結果人家當他狼心狗肺不說，還避之不及！
強自鎮定的打發走下屬，門才關，裴競就氣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葉暖雨客客氣氣送了瞿茉離開，還沒回到座位上就被好奇心強烈的同事扯住袖子假裝討論工作實則打聽裴主管女朋友的麵試經過。
講道理這次絕對不是他們太八卦，而是瞿茉那身打扮整個一社會我瞿姐人狠路子野，讓人不多想都困難，聯係裴競想方設法將女票弄成同事的做法，麵試的這點時間他們已經在小群裏腦補了幾十集劇情了。
這會看到葉暖雨經過，哪能不試圖挖掘一手資料？
可惜葉暖雨口風太緊，兜了半天圈子也沒透露隻字片語，同事不死心的拉著不讓她回工位，正磨磨蹭蹭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咳嗽，回頭一看裴競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身後，嚇的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去：“裴裴裴……裴主管？！”
萬幸裴競不知道是沒聽到她們的對話還是不想當眾發作，隻淡淡答應了一聲就轉身離開了。
同事捂著胸口看他走遠，哪裏還敢跟葉暖雨糾纏，忙不迭的放開手不說，還慘兮兮的求饒：“要是裴主管回頭收拾我，組長你千萬千萬幫我求個情！”
這天因為這同事的遭遇，大家明麵上若無其事，都不怎麽朝葉暖雨跟前湊的，但小群的消息卻叮叮當當的沒斷過，各種打聽套話，想知道裴競跟瞿茉到底怎麽回事？
葉暖雨煩不勝煩，直接閉群工作，到傍晚的時候，副總的秘書忽然發消息通知她，讓她去一趟副總辦公室。
她還以為有什麽事情，進去後看到裴競在，估計多半跟瞿茉的麵試有關。果然副總開口就問：“老板那邊都說好了，怎麽忽然不錄取了？你不要多心，上次的事情你都解釋過了，不管是老板還是我，都沒放在心上，畢竟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你女朋友也不是故意的。”
裴競心裏慪的沒法說，當著副總的麵卻還要絞盡腦汁的給那十成十是他前世債主的小祖宗遮掩：“是這樣的，瞿茉她呢畢竟是應屆畢業生，沒什麽工作經驗……”
副總覺得這無所謂，之前就知道是應屆畢業生了，沒指望瞿茉一來就成為頂梁柱，沒經驗可以積攢嘛。
“情況是這樣的。”葉暖雨看出裴競的尷尬，之前瞿茉放大老板鴿子的事情還能說是無心之失，結果大老板不計前嫌的給了第二次機會，人卻壓根不想來海貝……這事情要是叫大老板以及副總知道了，心裏該多膈應？
關鍵海貝對裴競不薄，讓瞿茉來海貝麵試還是他再三張羅的，這會兒叫他怎麽說得出口真相？
葉暖雨在心裏歎口氣，主動接過話頭，“瞿小姐雖然很想來海貝工作，但專業方向跟公司崗位的要求不太符合，我覺得還是等有更恰當的工作機會再通知瞿小姐比較好。”
“這樣啊？”副總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們一眼，到底沒追根問底，“也行，你們看著辦吧。反正大老板說了，這次招聘的事情你們自己做主就好。”
出門之後，暗鬆口氣的裴競感激的給葉暖雨道謝。
葉暖雨表示這沒什麽：“瞿小姐年紀小，可能性格上比較跳脫一點。反正現在事情也結束了，您不用放在心上。”
“她都畢業了，又不是未成年！”裴競正在氣頭上，饒是平時沉得住氣，此刻也忍不住冷笑出聲，“小什麽小？而且這是年紀小的問題？”
他覺得瞿茉就是根本沒把自己給她操的心當回事！
甚至還嫌他這忙忙碌碌的多此一舉！
不然為什麽第一次放鴿子第二次胡攪蠻纏？
“……”葉暖雨露出尷尬之色，顯然沒想到一句客套話會讓裴競順勢發作，索性裴競很快收斂住，說句“抱歉”，點點頭離開了。
海貝除了單獨的辦公室以及會議、會客區域外，整個空間都是通透的，隻用屏風、博古架之類裝飾作為隔斷。
裴競勃然作色的一幕被員工從縫隙中偷窺到，很快就有好奇心旺盛的吃瓜群眾找葉暖雨旁敲側擊。
然而這位葉組長一如既往的謝絕八卦：“副總找我們說了些工作上的事情，裴主管剛才發火了嗎？你看錯了吧，裴主管脾氣那麽好，怎麽會忽然發火呢。”
……這些瞿茉都不知道，不過就算知道了也無所謂，畢竟她壓根不打算跟海貝的人有什麽交集。
葉暖雨按照程序，送她離開時說的是公事公辦的讓她等通知，這時候瞿茉還心驚膽戰的唯恐海貝太包子，結果出了電梯就收到短信說覺得她跟崗位需求不是很合適，祝她能夠有更大的舞台以及更美好的未來……女孩子喜滋滋的逐字逐句看完這封公式化的拒絕信，覺得每一個標點符號都透著可愛，親了口屏幕才高高興興的收起手機。
回到宿舍裏曹瑤音不在，留了張紙條說去跑步了，怕打擾她麵試所以沒發消息。
瞿茉於是給她發了個語音告訴經過跟結果，末了就趕緊坐下來將一身叮當作響的玩意都拆了，妝也卸了，貼了張麵膜思索著後續要怎麽解決：麵試雖然如願以償攪黃了，不過裴競不是傻子，肯定看出來她是故意的，現在他還在上班，等今天下班的，還得有一關過呢。
考慮半晌，瞿茉護膚完了又給自己擼了個軟妹妝。
她的化妝技術是為了省下上新時請化妝師的錢專門花功夫學的，跟專業的雖然不能比，但擱學校裏絕對是大佬級的，軟妹妝又是曹瑤音拍攝時最常用的妝容之一，當然是得心應手。
忙忙碌碌個把小時，就化身陽光燦爛小美人一枚，尤其是精雕細琢的眼妝，襯的一雙桃花眼要多水靈有多水靈，要多無辜有多無辜……攬鏡自照，她得意的一甩馬尾，打個響指：“就不相信阿競等會兒不心軟！”
腳步輕快的站起來去挑衣服，正好曹瑤音跑步回來，問明情況，就推薦她穿一件白棉布裙子，說直男最吃的就是長發飄飄眼神無辜白衣如雪那一套，讓瞿茉等會把馬尾解了改成披肩，正宗草莓味軟萌妹子一枚，保準秒殺裴競。
兩人嘰嘰喳喳在寢室裏預備了一下午，傍晚的時候裴競果然氣勢洶洶的趕到樓下，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打電話給瞿茉：“我在門口了，你下來，我們好好談談！”
“去吧瞿總。”曹瑤音嘻嘻哈哈的給閨蜜整理了下裙擺，比了個加油的手勢，“五分鍾，擺平他，回來咱們還得發貨呢。”
瞿茉信心滿滿的跟她擊掌：“時間就是金錢，三分鍾我就回來！”
然後，一分鍾過去了……兩分鍾過去了……三分鍾過去了……五分鍾過去了……十分鍾都過去了……二十分鍾，曹瑤音開始皺眉……二十五分鍾，曹瑤音關了燈，躡手躡腳走到陽台，試圖尋找閨蜜跟男友的身影……三十分鍾，曹瑤音思抓著手機猶豫要不要發個消息……三十五分鍾，她拿起一袋開了封的零食，決定下樓去看看附近有沒有還沒吃晚飯的毛茸茸？
結果才在門口換鞋，走廊上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跟著門把手被轉動，瞿茉捂著嘴一陣風的衝進來，反手掩上門，看到曹瑤音神情愕然的站在麵前，忍不住撲過來抱住她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