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榴根扯著刀繡蘭的頭發走過大街,來到自己家的雜貨鋪裏。巴榴根把門關上了,刀繡蘭這才罵出聲來,巴榴根你作死!刀繡蘭抱著自己火辣辣的頭顱,好使頭皮複原。你讓我出醜了巴榴根。她還想走出雜貨鋪去,可是巴榴根一推就把她推倒在牆角。

你兩夜不回家,巴榴根說,一彎腰拉掉了短褲。

畜生!刀繡蘭的牙縫裏吐出了這兩個字。

巴榴根把她摁在地上,我讓你不回家!我讓你不回家!他不停地狠狠地說。

悲憤的淚水從刀繡蘭的眼裏噴湧而出,淋濕了她的兩側臉頰。他讓我出醜了,他讓我出醜了,她心裏也在不停地說。她看見麻彩桂正看著她,麻彩桂的目光就落在她的頭上。她又看見很多人都在看她,她心裏悲傷地說,巴榴根,你還怎麽讓我在世上為人呢?

刀繡蘭最後看到的是她的兒子小兔,小兔一動不動地坐在櫃台外麵的一隻沉甸甸的大鹽包上,雖然他臉上仍是過去刀繡蘭見慣的那種大人般的漠然的神氣,刀繡蘭卻深深地為之吃驚了。她先是想小兔怎麽會是這樣子呢,然後才用目光讓小兔從雜貨鋪走開。小兔不解其意,她又從巴榴根的身下抬手向櫃台後麵的門指了指,可是小兔仍未領會。刀繡蘭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巴榴根抽抽了,他慢慢地站了起來。我讓你不回家,他又說了一句,口氣已軟了。他走到小兔身邊,笑著在小兔頭上摸了一把。刀繡蘭聽見他說下來吧兒子,別把鹽坐化了。

畜生!刀繡蘭的牙縫裏又蹦出了那兩個字。

巴榴根回過頭來,你說什麽?

他笑了,刀繡蘭縮在地上的樣子讓他感到好笑。刀繡蘭披頭散發,目光繚亂,就像剛剛被人從水裏搭救上來。

我說畜生。刀繡蘭無力地坐起身子,穿著衣服。

巴榴根笑了。他把雜貨鋪的門打開,他沒有生氣。他愜意地坐在剛才小兔坐過的大鹽包上。

刀繡蘭從鹹菜缸裏抓起一塊苤藍鹹菜,很響地吃進嘴裏。

你讓我丟醜了,巴榴根。刀繡蘭嚼著鹹菜含混不清地說。

連頓飯也不管,你跟著跑啥?巴榴根慢慢用手搓著胸脯。

你不懂,刀繡蘭說,你不懂。

刀繡蘭又倒了一碗水,喝得呼呼隆隆。她的精力開始回複。她放下水碗擦擦嘴又要往外走。可是她忽然停下了,她一眼看見麻彩桂他們正從左側的街口走過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身子匆忙一閃,躲在了雜貨鋪的門後。麻彩桂他們並未在雜貨鋪前停留,她連瞥都沒朝這裏瞥就跟人走了過去。巴榴根對刀繡蘭躲閃的舉動感到有些疑惑,而刀繡蘭業已取消了走出雜貨鋪的念頭,她靜靜地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了。她犯起困來,可是她丈夫連催幾次讓她到**去睡她都不動。她的丈夫不可能了解她堅持坐在雜貨鋪裏的意圖,她相信有備無患。

這一天的炎熱如舊。麻彩桂他們走出巴美樓村不久,熾白的太陽光就像水銀似的,灑得滿坑滿穀。燙人的空氣無空不入,夾帶著一種幹燥的沙沙聲。大街也仿佛變的捉摸不定了,就像一道燃燒著的噝噝作響的氣流,誰走上去誰都會馬上融化掉的。

巴碧芬一步一捱地從田野裏挪過來。她身上穿著潔白的單衣,在大街上挪動的時候就如同消失了身體的形狀,顯得輕盈透明,這使她逃開了很多人的視線。如果沒有她腳下的那個短短的影子,人們會把她當作一個遊**的鬼魂的。巴碧芬來到她家的院門口,看了看耷拉在院牆上的向日葵花頭。她稍一遲疑就挪了進去。她在關閉院門的時候看見刀繡蘭飛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