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白斂有一陣子沒睡過好覺了, 大概是覺得倫敦的天氣太沉,太悶, 烏雲一片壓得人喘不過氣。
在虞家家主易位, 虞氏集團徹底被他大哥拿下後,連弟弟的喪禮也是匆匆了結,立馬轉頭陷入自己的成功裏。
“二少爺, 喝點茶休息一下吧, 您的眼睛不能久看的。”
虞白斂轉頭看向阿姨,周身冷淡的氣息依舊環繞著,他另一隻眼睛閉上又睜開:“還可以, 死不了。”
鬥爭失敗, 他直接被遣送出國, 留給他的隻有照顧他的阿姨, 還有跟在自己身邊工作了一段時間的老黃。
隻有這兩人, 虞白斂是信得過的, 其他的, 包括是家人,都是毒蛇, 隻要他不設防, 就會冷不丁的竄出來咬一口,那毒液發作的快,一招斃命。
往上數。
虞家的局麵清晰可見,虞白斂是二房所生, 他所謂的大哥跟他隻不過是同父異母的關係。
隻是後來正室過世後,二房居上, 虞白斂跟他弟弟才有了繼承權。
虞白斂的母親在那個時候是屬於有錢沒權的人, 權利這種東西, 一旦沾上就有癮了。
但正室確實正正經經紅色背景出來的,不過,她們日常相處的不錯,並沒有宮鬥心計的情況發生。她們的存在像是保持了虞氏三兄弟感情的平衡,一旦打破了,那格局就開始變了。
直到虞白斂母親上位後,這種平衡被打得七零八落。
過去的事情,狗血又複雜,幸好虞白斂母親去世後,還留給虞白斂一大把遺產。
這事虞家的人除了他外,誰都不知道。
他現在還不夠,不夠格跟虞氏的人鬥,隻能在國外紮根下去,先解決生存,再考慮生活。
不過生存這個問題也挺好解決的,有錢就可以了,不過,虞白斂真正的目的是如何用這筆錢為自己創造更多的財富。
他需要去讀書。
按照計劃來走,一年過去一年。
虞白斂二十歲那年。
老黃跟他講了兩句虞氏的話題,他忽然萌生想回去看看的心思,趕得上的話,恰好還是他弟弟的忌日。
不過當初被遣送出國,要想回去,還需要逃離虞氏的視線,虞氏的關係網遍布整個北城,想回去很難,那是對於以前的虞白斂來說。
現在的虞白斂,想回去,還是有資本的,但還不夠,遠遠不夠能對抗虞氏的程度。
台燈燈光溫暖昏暗,老黃看著虞白斂眉眼內斂,明明是一張年輕氣盛的臉龐,偏偏滿臉隱忍負重。
“二少爺要回去嗎?”
虞白斂被打斷思維,抬起眼盯著他看,也不笑也不怒,光是這麽麵無表情也足夠唬人:“還是你跟著我久。”
老黃笑道:“那我回去準備,在您眼睛檢查之前,出發。”
虞白斂沒拒絕,忽然想到什麽,他問:“你上次帶回來的那個孩子,還在嗎?”
老黃繼續笑著:“二少爺,那孩子跟你年紀差不多呢,在。在後麵打雜。”
“讓他跟來吧,挺機靈的。”虞白斂略微頭疼的扶額。
老黃在一旁微微歎氣。
回北城的天氣不佳,又冷又下雨,不是下大雨,下的是小雨,淅淅瀝瀝的,似乎不會停。
昏暗的車燈映出下雨在空氣中稀稀疏疏的模樣,虞白斂從車裏下來,老黃在一旁撐著傘,嘴裏還小聲嚷嚷著:“早知道也讓老李過來了,他開車的技術可是一流的,我擔心被他們發現,所以停的遠了,沒發現前麵還有別的路。”
虞白斂不苟言笑:“他那人滑頭的很。”
他接過老黃的傘,手指捏著傘柄,冰冰涼涼的,他跟老黃說,你在車裏等著。
老黃驚訝:“不用我跟著嗎?”
“不用。”
老黃看著虞白斂漸漸往前走的背影,是沉默的,壓抑的,背負著那一點壓力,步伐沉穩,不停地往前走。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這種拉鋸戰,什麽時候才能堂堂正正的回家。
虞白斂已經有好幾年沒回過這裏了,沿路往上走,周圍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跟記憶中的一樣,從未變過。
呼出的氣在空中氳成白霧,模糊了視線。
虞白斂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走到了虞家花園前,這時候門口一個人都沒有,旁邊小樹林邊上停了幾輛陌生嶄新的車輛。
他另一隻垂下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意識到今天虞家裏來了客人,至於是誰,他不清楚。
虞白斂隻是站在門口駐足,這周圍有監控,往前再走一步,他的臉就會徹底暴露在鏡頭前。
花園旁邊的草叢裏,發出了一道幾不可聞的動靜,很小,像是貓咪走過,又像是風吹的聲響。
虞白斂微微蹙眉,僅僅向前一小步,便看見一個穿著棉衣的小男孩,蹲在草叢裏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幹什麽。
站了一會兒後,虞白斂忽然開口,嗓音微揚:“隨地大小便是會被罰款的。”
那個小男孩一頓,瞬間轉過頭,張開口估計是想罵人,但看見虞白斂那一刻後,他忽然一頓,沒說出一句話。
這天氣很冷的,特別是下了雨,冷上加冷,冰涼刺骨。
前麵的這個小哥哥穿的太單薄的,就一件馬甲,裏麵是一件扣到頂的襯衫,看起來沒什麽厚度。
站在模糊紛飛的小雨裏,撐著傘,表情非常冷淡,有點嚇人。
楚樂站起身,頭發上麵全是水珠,被淋的跟落湯雞一樣。
虞白斂問:“哪裏來的小孩。”
楚樂叉腰:“我是這裏的客人。”
虞白斂:“……”
楚樂:“……”
兩人無言以對。
楚樂的臉頰越來越紅了,呼吸也越來越重。
虞白斂微垂眼眸,沒意識到自己踏入了虞家監控範圍,反而低頭看了看他,將傘麵傾斜:“你發燒了?”
楚樂單手捂著臉,拚命搖頭:“沒有,我沒有生病。”
不能生病,被媽媽知道了,他就慘兮兮了,肯定又要被罵了。
虞白斂瞥了眼他放在身後的另一隻手:“你剛剛在做什麽?”
“玩。”楚樂眼珠子亂轉。
虞白斂盯著他看:“玩什麽 ?”
楚樂忽然笑了笑,唰的一下伸出手,抓著一直小蟑螂舉在虞白斂麵前。
虞白斂瞳孔睜大,飛快的往後退了幾步。
楚樂:“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想跟我玩?”
虞白斂麵無表情:一破小孩。
楚樂繼續叉腰:“你怎麽跟麵癱一樣,一點都不好玩。”
虞白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你發燒了,去找家長。”
“不找。”
“為什麽?”
“他們會罵我。”
“罵完會送你去醫院。”
“憑什麽,我不想被罵。”楚樂鼻子皺了皺,“難道你也試過?”
虞白斂沒說話。
楚樂往前走幾步,虞白斂就退幾步,然後楚樂就把蟑螂給扔了:“好了好了,沒有了。”
虞白斂靜了幾秒,走向前,傘很大,把他們都遮住了。
“你是不是不開心啊,可惜我手上沒有吃的,不然能哄哄你。”楚樂說,“你喜歡吃辣條嗎,我超級喜歡吃,不過我爸媽都不給,我家裏有珍藏的,你以後來我家,我給你吃。”
“……”虞白斂忽然問,“你多大?”
“我明年就初一啦。你別嫌我小,我其實很聰明的,你有什麽難題可以跟我說,我都幫你解決。”
發燒燒壞腦子了吧。
虞白斂嘴角微微勾了勾,但很快就恢複如常了。
楚樂看得目不轉睛,一直盯著他的臉,歪了歪頭說:“哇塞,你長得好好看,遠遠看就覺得的好好看,現在走近一點,更好看了。”
楚樂問:“我這樣誇你,你有沒有開心點?”
“楚樂!”
門口處有人大喊了一聲。
楚樂一個激靈就把他推開了:“你趕緊走吧,要是被發現了會被趕出去的,我先走了,下次再見。”
還沒等虞白斂說話,楚樂轉身衝在雨下,因為發燒腦子暈乎乎的,走了兩步,啪的一下摔跤了。
“氣死我了。”楚樂哇哇大叫的站起來,大哭著跑去門口了。
虞白斂忍著嘴角想上揚的弧度,最後隻是扶額,離開了這裏。
到了祭拜的日子,虞白斂去了墓園,沒說話,隻是安靜的看著,放了一束花在旁邊,希望風雨不會吹散他的心意。
下午他便回倫敦了。
休息好的第二天,在書房內,他忽然想起那天的孩子,找老黃去打聽。
老黃一開始還很疑惑,不過還是照做了,那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是楚家的三少爺,聽說淋了雨,發了高燒,睡了一天一夜,昨天醒了,不過還在住院。
虞白斂放下手中的鋼筆,眼裏多了幾分神采:“他醒了有沒有說什麽?”
“沒說什麽。”
虞白斂沉默了……
老黃想了想,繼續說:“聽說不太記得暈過去之前的事了。”
“他暈了?”
“對,暈了才被送去醫院的。”老黃說,“看來虞氏跟楚氏有合作。”
但虞白斂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了。
虞白斂聽著老黃的匯報過程,敲桌打斷他。
“算了。”
忘了告訴他,那天他心情變得挺好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