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現場讓人驚駭。

兩名醫院保安死在樓梯過道,鮮血順著樓梯,從五樓一直流到四樓,匯成一條紅色小溪,蜿蜒盤旋,觸目驚心。

兩名警察死在病房門口,牆壁兩側被鮮血染紅,有兩道扭曲的車轍印記,將鮮血在整條走廊中鋪開,詭異恐怖。

護理工童同死在病房內,躺在一汪血泊中,全身被血染紅,蠕動的血痕像是一群逃命的紅色蚯蚓,在房間內肆意攀爬。

五名死者的致命傷都在一個地方,脖頸動脈。

動脈被尖細的銳器戳破然後挑穿,血液轉瞬噴湧,失血過多死亡。

監控錄像顯示,一名穿著保潔服飾的男子在監控底下,肆無忌憚地殺死了這些人,男子的臉被拍得清清楚楚,現場到處都是遺留的指紋和腳印。凶手殺人手段簡潔冷酷,對現場毫不掩飾,還故意留下挑釁文字,可謂放肆至極。

除此之外,醫院的一名保潔工死在了一樓洗手間內,全身衣服被脫光。保潔工的致死原因是脖頸勒傷,身上沒有其他傷口,推測凶手是不想沾染了衣服,所以才用勒死的方式。凶手殺死保潔工後,換上其衣服,用於掩飾身份。

也就是說,凶手一早晨就殺了六個人,還不包括被擄走的畫蝶。

這是一起性質極為惡劣的特大凶殺綁架案。

鍾墨和周漁到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雖然鍾墨緊急封鎖了現場,用最快的速度調動警力追查,但凶手早已帶著畫蝶離開醫院,不知去向。最後的監控,他們甚至都沒找到凶手是如何帶著畫蝶離開的,隻在醫院後方的樹叢中,找到了丟棄的輪椅。

上一次,畫蝶被三色帶走,數百警員一路圍追堵截,還是被三色逃之夭夭。

同樣的事,再次上演。

但這一次,所有人都意識到,事情已經沒那麽簡單了。

畫蝶還是畫蝶,但帶走畫蝶的人卻成了一個殘忍至極的殺人惡魔。

饒是如此,鍾墨還是迅速下達指令,全城通緝,封鎖主幹道,排查監控,追蹤凶手和畫蝶的去向,這是明著的。暗中,自然是調查凶手的身份了。

指紋比對,沒有結果。凶手麵貌比對,卻一下子出來上百人。

凶手的麵貌十分普通,卻又仿似千變萬化,幾處重要監控下的麵孔都有著細微的差別,這就導致結果的不確定性,也就給走訪調查帶來了很大難度,因為沒人能準確描述出凶手的長相。

大家隻知道,凶手長得很普通。

普通的身高,普通的長相,普通的穿著,以及普通的神情和目光。走在路上,會被萬千行人所湮沒的那種普通。

法醫、勘驗人員的工作完成之後,鍾墨帶著周漁進入了現場。

周漁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看到了童同的屍體,他為童同的死感到難過,覺得這都是他的責任,如果不是他將童同拉進這件事的漩渦,童同也許不會死。

“這都是我的責任。”鍾墨說,“是我沒保護好他們。”

周漁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深淵組織的殘忍超出他的想象,他沒想過他們會如此肆無忌憚地大開殺戒。周漁環顧房間,目光定格在地板上的血字上。血字一共七個,寫著三個名字:周漁鍾墨聞百見。

在童同躺著的牆壁上方,打了一個血紅對號,顯然也是凶手留下的。

“凶手是在挑釁我們。”鍾墨咬著牙根說,“是在向我們宣戰。”

“他是帶著任務來的。”周漁深吸一口氣,房間內濃鬱的血腥氣讓他作嘔,他強忍著,說道,“他的目的是殺我們四個人。現在已經完成了一個,接下來,就是我們三個了。他點名告訴我們,說明對殺掉我們十分有信心。”

鍾墨銳利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憤怒:“我絕不會讓他得逞的!”

“聞百見呢?聯係上了嗎?”周漁問。

“已經派人過去接了,我準備將他——”鍾墨警覺地扭頭看了一眼身後,壓低聲音道,“藏進安全屋。”

“你覺得……”周漁迅速感知到了鍾墨話語中的隱藏信息,“有人通風報信?”

“不止一次了。”鍾墨低聲道,“你還記得捕夢儀被劫事件嗎?還有我們前兩次的行動,對方仿似永遠都比我們快一步。我一直懷疑有內奸,現在更加確定了。”

周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的目光被桌上的一枚硬幣所吸引,他走過去,發現硬幣立在桌上,紋絲不動。

“從一開始就這樣?”周漁指著硬幣問道。

“是的,我也注意到了。”鍾墨走過去,“這是什麽意思?凶手留下的?”

“不。這是畫蝶的。”周漁搖了搖頭。

恰在這時,硬幣“啪”地一聲倒了。

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葉知秋和他的下屬來了,薑局長和範德重跟在後麵。

葉知秋走進凶案現場,查看片刻後,又走了出去。隨後,薑局長將鍾墨叫了出去。還沒等薑局長開口,葉知秋便冷聲問道:“畫蝶這麽重要的人證,為什麽會在這?”

鍾墨凝眸道:“我們受傷的證人一直在這。”

葉知秋盯著鍾墨:“為什麽隻有兩個警察把守?為什麽會讓對方輕易知道畫蝶的位置?你們這是在糊弄誰呢?!”

鍾墨嘴角抖動了一下,但他確實理虧,沒法解釋。

葉知秋又道:“死了這麽多人,可不是你一個刑偵隊長能對付得了的。”

薑局長臉色發青,急忙道:“不管怎樣……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盡快解決就是。鍾墨,還不快去部署抓捕方案!”

鍾墨不想多說,正欲離開。葉知秋看見了病房內的周漁,聲音一下子低沉了下去:“他是警察嗎?”

薑局長搖頭:“不是。”

葉知秋道:“不是為什麽會在現場?這麽重要的現場為什麽讓其他人進來?”

薑局長低著頭,不說話。

葉知秋提聲道:“讓不相幹的人趕緊離開!這裏不是什麽人都能隨便進來的!”

周漁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扭頭望去,目光和葉知秋撞到一起。周漁一句話沒說,信步走出病房,他沿著走廊一路前行,頭也沒回。他不想給鍾墨添麻煩,也不想和葉知秋對峙,這不是他該幹的活,他能做的,隻是通過解夢這種方式協助破案而已。

鍾墨瞪了葉知秋一眼:“你根本不知道他幫了多少忙!”

葉知秋冷笑一聲:“要真有用,不至於到現在還破不了案。”

鍾墨不想和葉知秋爭執,快步朝周漁追去。當鍾墨追上周漁的時候,周漁正在輕輕揉搓著手中的一縷長發,那縷長發是他在畫蝶病**拾起的。

“你別放心裏去。”鍾墨說,“那人有毛病。”

“我不會的。”周漁長籲一口氣,望向鍾墨,目光中有一種深沉的痛苦,“可現在一下子死了這麽多人,確實很難辦。你去處理你那邊的事情吧,不用管我,我自己琢磨一下。別忘了把陸羽的信息發我一份。”

“好……”鍾墨點了點頭,神情有些黯然,現在案件的棘手程度他最清楚。

周漁拍了一下鍾墨的肩膀,正欲朝前走去,忽然想起一件事,低聲對鍾墨說:“你剛才說局裏可能有內奸,如果真有,我覺得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怎麽利用?”鍾墨問。

“那個植夢環,你還記得吧?宇文有良死前曾說過,植夢環一共就隻有幾個,對他們很重要,我覺得深淵組織說不定會想將植夢環拿回去。”

“你的意思是……利用植夢環將內奸引出來?”

“是的。”周漁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鍾墨,“當然是假的植夢環,但看起來要和真的一樣。那個植夢環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不能讓他們輕易拿走。對了,植夢環的後續報告出來了嗎?”

“我去問問,應該有了。”鍾墨和周漁對視了一眼,他覺得周漁的目光中有著某種深層含義,他沉吟道,“我覺得這個建議可以,我回去研究一下。”

“但這事不能聲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為我們也不知道內奸到底是誰。”周漁望了一眼走廊盡頭,不遠處,範德重、薑局長正在和葉知秋討論著什麽。

鍾墨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又說:“可你的安全問題……要不我也將你安排進安全屋吧?”

周漁搖頭道:“躲著不是個辦法,我要死早就死了,沒什麽好怕的。”鍾墨還欲再說什麽,周漁已經轉身離開了。

範德重在喊鍾墨,鍾墨看著周漁離去的背影,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不知為何,他覺得這像是他們的最後一麵,他朝著周漁的背影喊道:“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周漁擺了擺手,頭也沒回地道:“你也是。”

周漁離開醫院時,在醫院外的一顆樹後麵,閃身而出一個穿著一身黑衣戴著兜帽的人,兜帽罩住了此人的臉,看不清麵孔,隻能隱約看見一雙狹長的眼睛裏閃爍著狡黠的光芒,緊盯著周漁離去的方向,一眨也不眨。

一陣風吹來,枝葉晃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周漁目不斜視,跨步前行,一枚硬幣在他指間緩緩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