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宋有一杆丈八鐵槍,它是曆朝曆代所有名槍中最傳奇最偉大的,曾被演義成靈蛇化身,號稱“瀝泉槍”。它的主人便是那名馳四海、晃動乾坤的嶽飛。
嶽飛不僅是中國人心目中永遠的無敵英雄,也是在老百姓中知名度最高的古代武將之一,他短暫的一生極為震撼,所以後世對他的包裝和炒作也越來越猛,其中最誇張的說法是,嶽飛的前世是如來佛他舅——金翅大鵬。
在金庸筆下,嶽飛也夠神的,其大作《武穆遺書》是享譽天下的兵家奇典,不少人為了爭奪它打得昏天黑地。嶽飛的武功也被不少武林高手欽慕,“西毒”歐陽鋒稱讚“嶽家散手”乃武學一絕,“金毛獅王”謝遜更有趣,他狂噴史上最牛武林達人,嶽飛也在其中(其他被噴的還有達摩老祖、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郭靖、楊過、張三豐等)。
曆史上的嶽飛沒那麽神,但也確實牛得可以。
嶽飛是相州湯陰(今屬河南安陽)人,家裏世代務農。他老爸嶽和,堪稱出自底層的“最美宋朝人”。
嶽和大叔心地善良,災荒時總以小米菜稀飯接濟饑民。其實他們嶽家也是窮得叮當響,每天吃的就是小米菜稀飯。嶽和大叔寧可自己少吃一口,也不願餓壞大夥,如此品德,令人感動。
嶽飛的老媽姚氏,在曆史上比較著名,深明大義,教子有方,由於“嶽母刺字”這個民間故事的廣泛流傳,她成為和孟子的媽媽並駕齊驅的“史上最牛母親”。“嶽母”這詞也跟著變成了兩種涵義,一種是本意“丈母娘”,另一種就專指嶽飛的媽媽。
傳說姚女士生孩子時,天空突然飛來一隻很像天鵝的大鳥,所以給孩子起名嶽飛,字鵬舉。這一個“鵬”字,讓後世一些想象力豐富的人激動地編出了神話。
神話中,嶽飛上輩子是金翅大鵬。大鵬和孔雀都是鳳凰所生,孔雀被封為“佛母”,大鵬作為孔雀的兄弟,自然成了“佛舅”。在《說唐》中,大鵬轉世成了隋唐第一條好漢李元霸;在《西遊記》中,大鵬下界要吃唐僧,孫悟空打不過它,隻好求助如來;在《說嶽》中,大鵬再次轉世,變成嶽飛保護大宋江山。
如果把這些神話故事串在一起,那麽嶽飛的前身不但秒殺過所有的隋唐英雄,還打敗了齊天大聖,簡直是“宇宙不敗”。
現實中的嶽飛,也很有些無敵的味道。
由於家窮,嶽飛從小就幹農活,長大後給地主打工(即莊客)。少年時的嶽飛沉默寡言,從不像其他孩子那樣活潑燦爛,乍一看跟自閉症似的,其實他胸懷大誌,奮發向上,熱愛讀書,尤其喜愛《左氏春秋》和孫、吳兵法,研習起來樂此不疲。
這種熱愛閱讀的好習慣,嶽飛終生保持。當上大將後,他稍一空閑就鑽進書堆裏,還特喜歡結交賢士才子。不打仗時,他完全沒有**氣概,更像是儒雅的書生。
小嶽飛不僅刻苦學文化,還努力習武,他先隨著名槍法高手陳廣學習“技擊”(實戰搏殺的技巧),迅速成為“一縣無敵”。不久又隨武術大家周同學習騎射,盡得宗師絕學。
這位周同老師在民間傳說和演義小說中非同小可(故事中的周同作“周侗”),精通十八般兵器,還有一身鬼神難測的拳腳功夫,乃江湖一代宗師,和武俠小說裏的張三豐差不多。傳說周老師收嶽飛為徒之前,還收了好幾位威震天下的巨牛級學生,其中兩個就是梁山上的“玉麒麟”盧俊義和“豹子頭”林衝,另一個是射死晁蓋的曾頭市教頭史文恭。
嶽飛的這幾位師哥純屬虛構,唯獨嶽飛才是貨真價實的厲害人物。他是個練武的好材料,天生神力,不到二十歲就能挽三百斤強弓、開八石(宋朝一石約75.9公斤)勁弩。和周老師學習射術後,箭法突飛猛進,更能左右開弓。再加上之前學的槍法,嶽飛已然“雄勇絕人”。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嶽飛對周同情深義厚。周同去世後,每逢初一、十五,嶽飛都會到師父墳前祭奠。嶽飛的老爸嶽和覺得兒子這點很了不起,歎道:“若將來有一天能報效國家,你會成為殉國死義之士。”
老爸的話,似乎一語成讖,他兒子一生都奉獻給了大宋。
(二)
宋徽宗宣和四年(1122年),大將劉韐招募“敢戰士”,即敢死隊成員。十九歲的嶽飛應征入伍。劉韐一見這小夥子身上所散發的英雄氣質,大為驚奇,立馬任命他為敢死隊隊長。
嶽飛剛從軍就顯示出了非凡的軍事才能。當時相州(今河南安陽)有一撥盜賊很囂張,嶽飛先派出士兵扮作商人溜到盜賊中潛伏,然後以一百名士兵埋伏於山下,自己率數十騎兵逼近盜賊老巢搦戰。
盜賊大怒,全夥出動,嶽飛假裝敗逃,盜賊緊追不舍,突然伏兵四起,賊軍大敗,兩個匪首也被潛伏的士兵給活捉了。
這是嶽飛從軍以來的第一個戰績,雖然規模很小,敵人的質量也比較低端,但嶽飛的大智大勇得到了充分展示,算是為其軍事生涯開了個好頭。
首戰告捷,嶽飛信心暴漲,不久就光榮加入了康王趙構的軍隊。
康王趙構是藝術家皇帝宋徽宗趙佶的第九個兒子,即未來的南宋第一代領導人——宋高宗。此時北宋形勢危殆,金國鐵騎南下,勢如破竹,圍困東京汴梁(即北宋首都,今河南開封),趙構正擔當河北兵馬大元帥,肩負著救援京城的重任。
這是嶽飛和趙構在曆史上的首次交集,當時所有人也包括趙構和嶽飛自己,都不會想到,這對未來的君臣會聯手上演一幕又一幕讓人驚詫的活劇,直到其中一位死於另一位之手。
在康王趙構麾下,嶽飛第一次於戰場見到了凶悍的金人。
那一日,嶽飛在滑州(今河南滑縣)附近率一百名騎兵於冰麵上演戲,突然殺來一幫金兵,嶽飛鎮靜地對部下說:“敵軍雖人多勢眾,但不知我軍虛實,應當趁其立足未穩迅速出擊!”說完他單槍匹馬衝向金兵,金軍猛將自恃了得,揮舞大刀砍向嶽飛,嶽飛手起槍落,隻一招,那位大刀猛將就嗚呼哀哉了,其餘金兵見狀,集體嚇跑。
嶽飛因斬將之功被升為秉義郎(低級軍官),並被調到東京留守(首都衛戍司令)宗澤的軍中,轉戰四方。
宗澤乃抗金名臣,和嶽飛一樣,都是貧農出身的軍事牛人。這位年近古稀的老將慧眼如炬,認定嶽飛日後必成大器。他對嶽飛說:“你的勇敢機智和才華武藝,超過了許多古代良將,然而你喜歡野戰,恐怕不是萬全之計。”接著宗澤將布陣之法傳授給了嶽飛。
嶽飛再次得到高人指教,本領大增。他學會陣法後對宗澤說:“擺好陣勢再開戰,這是用兵的一般法則,要把它運用得巧妙,全在於潛心思考,靈活多變。”
這番話讓另宗澤深為歎服: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悟性,小嶽前途無量啊!
就在嶽飛轉入宗澤部的這一年,即靖康二年(1127年),北宋滅亡了。金兵攻陷汴梁,俘虜了藝術家皇帝宋徽宗和他的兒子宋欽宗以及大批皇室成員。老趙家迎來了曆史上最大的慘劇,兩個皇上被羞辱虐待,後妃和公主們被肆意強暴。
靖康恥,成為每一個有氣節的宋人心中的痛。收複失地,迎回“二聖”,是很多宋軍將士的夢想,包括嶽飛。
國不可一日無君,康王趙構在舊臣們的擁戴下登基,建立了南宋。這時年輕氣盛的嶽飛頭腦發熱,幹了一件砸自己的飯碗的事兒。他上書新皇帝,力主抗金,批評朝中一些大臣的苟且偷安,希望皇上能禦駕親征以收複中原。
一個芝麻粒大的小軍官,竟敢直接給皇帝寫信抨擊朝政,簡直逆天了!
書呈上之後沒幾天,嶽飛就以“越職”的罪名撤掉了所有職位,並踢出部隊。
嶽飛太有個性了,這脾氣,他一生都未能改變。
在回家的路上,嶽飛正好碰到河北招撫使張所招兵,嶽飛鬱悶的心情頓時好了很多,他再度參軍。張所和宗澤一樣,都是慧眼的伯樂,一眼就認定嶽飛是英雄,對他大力提拔。
張所曾問嶽飛:“你一人能敵多少人?”
嶽飛答:“勇敢不足以依仗,帶兵打仗貴在於先定好謀略。古代晉國欒枝用揚塵之計戰勝楚國,楚國莫敖用砍柴之計打敗絞國,都是以謀製勝的例子。”
張所歎道:“君絕非一般行伍中人可比。”
別看嶽飛如此重視謀略,但當他那強烈的個性爆發時,他就興奮地隻玩武功不玩謀略了。當然,這都是他年輕時幹的事兒。
(三)
不久,張所命嶽飛跟隨大將王彥渡黃河去收複金兵占領的新鄉(今屬河南)。這王彥乃南宋名將,著名的“八字軍”(軍中士兵臉上都刺上“赤心報國,誓殺金賊”)統帥。金兵勢大,王彥主張謹慎出戰,可二十四歲的嶽飛年輕氣盛,認為王彥是縮頭烏龜,遂獨自提槍縱馬率部出擊。
總說嶽飛是槍法高手,那他掌中的槍是何種型號何種品牌呢?評書演義稱之為“瀝泉槍”,說嶽飛年輕時來到一流泉旁,旁邊一大石頭上鐫刻著蘇東坡的四個大字——瀝泉奇品。突然石洞鑽出一條凶猛的大蛇,嶽飛為民除害,舉起石頭和大蛇打了起來,打著打著,那大蛇竟變成了一條丈八長的蘸金槍,槍杆上有“瀝泉神矛”四字,回頭看時,泉水也已幹涸了。
這段故事挺好玩,隻不過一看就是瞎扯的。正史上嶽飛的兵器是“丈八鐵槍”,屬重型武器,長度和重量都非同小可,普通將士是玩不轉的,可到了嶽飛手裏那就是得心應手。真要說這槍和蛇有什麽關係的話,那就是嶽飛使起它來很像毒蛇獵食——淩厲而狠辣。
持丈八鐵槍,嶽飛的瘋狂模式啟動了。他猛衝敵陣,風卷雷動,一把奪過金軍大旗,高擎舞動,其餘宋兵倍受鼓舞,奮勇爭先,金兵大潰。
金軍千戶阿裏索驚愕失色,嶽飛槍尖已到,如蛟龍擺尾,阿裏索瞬間被掃落馬下生擒。金軍萬戶王索見戰友被捉,急忙來救,嶽飛大槍一抖,幾有千鈞之力,王索招架不住,落荒而逃。
嶽飛勝利攻克新鄉,金人表示不服,次日,女真猛士們對嶽飛進行群毆,千刀齊捅,萬箭齊射,嶽飛毫無半點懼色,槍人合一,左衝右突,幾進幾出,直殺了個“身被十餘創”,血透征袍,終於再度獲勝。
當夜,有人傳言金兵要卷土重來,宋軍驚恐,唯嶽飛鎮靜自若,堅臥不動。
數日後,嶽飛北進太行山,金軍大將拓跋耶烏迎戰,嶽飛一槍紮來,飛雲掣電,拓跋人仰馬翻,隨即被繩捆索綁。
又過了幾天,另一員金將黑風大王(這名很像《西遊記》裏的妖怪)率三萬人馬也來挑戰嶽飛,結果還不如拓跋耶烏——直接被單騎衝來的嶽飛一槍紮透!三萬金兵頓時嚇破了膽,幹脆全體大逃亡。
嶽飛這一係列精彩表現讓人看了熱血沸騰,可一個人卻很不爽,他就是王彥。
王彥的不爽是難免的,誰讓嶽飛這小子性格衝動目中無人不聽指揮呢,換了哪個領導也不能高興呀!再加上嶽飛的擅自行動雖連戰連勝,卻招來金兵大規模反攻,導致王彥損失慘重,嶽飛自己也陷入孤軍苦戰。王彥憋了一肚子火,所以當嶽飛糧餉將盡向他求助時,他一粒米都沒給。
嶽飛知道自己和王彥沒法再合作了,於是轉而投奔了老領導宗澤。見到老部下,宗澤首先嚴厲批評了他不聽指揮擅自行動的錯誤(背叛上司在當時是死罪,多虧宗澤“走後門”,嶽飛才免於一死),接著任命他為“踏白使”,即偵查和突襲隊長,讓他戴罪立功。
老領導的嗬護、教育和賞識讓嶽飛很感動,他抖擻精神,投入了新一輪的戰鬥。
嶽飛直逼汜水關(今河南滎陽西北),先玩武力——一箭射死金軍大將,大敗其眾;再玩計謀——以伏兵突然高燃火把,金兵以為宋援軍殺來,紛紛嚇退。
嶽飛凱旋,宗澤大喜,提拔他為統製(中級軍官)。就在嶽飛和老領導的感情愈發深厚之際,宗澤卻於建炎二年(1128年)病逝了,臨死前三呼“過河”,依舊念念不忘收複失地。
嶽飛悲傷不已,他暗自發誓,要繼承老人家遺誌,把抗金大業進行到底。
嶽飛是鬥誌昂揚的,但他的新上司杜充卻是個草包加混蛋,這廝毫無本事,卻自以為是,虛榮心極強,還欺軟怕硬,見到金兵兩腿發軟,對百姓卻濫殺一氣。他接任宗澤職位後幹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掉頭飛跑——南撤至建康(今江蘇南京)。
嶽飛對這位新上司百般勸說,絲毫沒用,想脫離他的領導吧,卻又謹記宗澤的敦敦教導,不想再犯這樣的錯誤,於是乎隻能硬著頭皮跟著杜充一路撤退。
南宋朝廷真是爛的可以,杜充這路貨色帶頭亂跑卻被授予高官和重任——升為右丞相,負責防守長江中下遊。
隻知撤退的宋軍可把金軍樂壞了,完顏家族的**們馬不停蹄,一路南下,窮追不舍。而杜充呢,到建康後就一頭鑽進豪宅,任憑嶽飛怎麽勸說也不采取積極措施,最後竟把嶽飛這樣的鐵血男兒都給急哭了。但哭也沒用,杜充依然故我。
直到金兵渡過長江,杜充才派嶽飛等人迎戰,然而杜充的手下和他一樣,也多是些飯桶,要麽逃跑,要麽潰散,唯獨嶽飛一人獨自苦戰。
建炎三年(1129年),杜充見形勢不妙,幹脆投降了金軍。嶽飛痛心疾首,隻得率部退至廣德(今屬安徽)、宜興(今屬江蘇)一帶,收集宋軍的散兵遊勇,打打遊擊戰。
嶽飛很孤獨,朝廷中沒人把他當回事,金兵依舊強悍,但他仍然堅守信念,打死也不放棄。他大槍一橫,要麽挑紮金兵,要麽橫掃盜匪,在江南首次打響了一個光耀千秋的品牌——嶽家軍!順便說一下,這“嶽家軍”其實是民間的稱呼,嶽飛部隊的正式官方稱呼有好幾個:神武右副軍、神武副軍、神武後軍、行營後護軍。
此時的“嶽家軍”規模很小,名聲也僅限於江南一些地區,還遠沒達到日後威震天下的高端境界,但在當地百姓心中,它可是值得大愛特愛的。當時很多軍隊都把禍害老百姓當家常便飯,燒殺**掠樣樣拿手,而嶽飛嚴令屬下所到之處都要秋毫無犯,正所謂“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觸犯軍紀者,定斬不饒!
老百姓對“嶽家軍”的愛如滾滾長江奔流不息,他們不僅成群結隊跑到嶽飛駐兵的地方求平安求保護,還給嶽飛建立了“生祠”,紛紛拜祭,香火不斷。活著就被人民群眾當神當佛一樣尊崇,嶽飛的魅力和他的武功一樣——無敵了。
(四)
建炎四年(1130年)春,嶽飛給自己的魅力又加了好幾分,他率軍先戰清水亭(南京東南),殺得金兵橫屍十五裏,再戰牛首山(今南京江寧區),斬金軍首級三千級,並於次年勝利收複了六朝古都——建康。
建康之戰,嶽飛打敗的是一位重量級對手,傳說中的他“臉如火炭,身高一丈”,秉性悍勇,武藝高強,坐下火龍駒,掌中金雀斧。梁山五虎將之一“雙鞭”呼延灼就死於其利斧之下。此君正是大金國的四太子(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四兒子)、女真族名將完顏宗弼,即金兀朮。
正史上的兀朮和傳說中的差不多,是一個異常凶猛的角色。一遇到打仗,他就極亢奮,廝殺到**時,他經常發瘋——摘掉頭盔,直衝敵陣。
想當年滅遼時,兀朮突襲遼國皇帝,激戰中用完了箭,就奪人家遼兵的槍,一口氣連殺八人,生擒五人。後來統兵伐宋,他先把宋徽宗嚇得連滾帶爬哭聲連連,又把宋高宗直接嚇成了**以至於終生無後。
對宋人來說,兀朮是最可怕的噩夢,對金人來說,他是最勇猛的戰士。
兀朮統領大軍席卷江浙,氣勢洶洶地進行“搜山檢海抓趙構”,幸虧高宗逃跑神速,才不至於“享受”老爸老哥那樣的悲催待遇。
沒逮著趙構的兀朮準備北撤,沒想到在長江上突然遭遇了一對本領了得的夫妻黃金搭檔——韓世忠和梁紅玉,被打了個蒙頭轉向。剛緩過來,他又在建康碰著了嶽飛,再遭無情暴打。無論是韓世忠還是嶽飛,都是兀朮的克星,而韓世忠也和嶽飛一樣,不但是軍事家,也是武功高手,其夫人梁紅玉則是妓女出身的沙場豪傑,關於這兩口子的故事,咱後麵還會詳述。
嶽飛收複建康,聲名鵲起,終於引起了南宋朝廷的重視,高宗覺得這個年輕人相當有才,便封他為通、泰鎮撫使(江蘇南通、泰州地區的最高軍政長官)。自此,嶽飛正式成為可以獨立作戰的南宋高級將領。
被朝廷封官後,嶽飛暫時不打金兵了,因為兀朮折戟江南後轉向了川陝(這個倒黴孩子到川陝沒多久又被南宋名將吳玠給痛打了兩頓),嶽飛則接到新的任務——收拾“內敵”,即一些流竄作案的流寇和一些頗為水滸味道的山寨大王。
這幫江湖草莽分為各大“門派”,頭目多是殺人不眨眼的亡命徒,比如“勇悍擅射”的戚方;“勇力絕倫,能挽弓三百斤”,又“能左右手掄弄兩刀,所向無前”的李成;號稱“張莽**”並擁有一個彪悍老婆“一丈青”(不是“水滸”裏的扈三娘)的張用;“有膂力,擅射”的曹成……
對嶽飛來說,江湖高手和沙場猛將皆不足懼,隻見這位傳說中的金翅大鵬怒吼一聲,嶽家軍奮勇向前,平山滅寨,嶽飛本人或左手弓箭、右手鐵槍,橫衝敵陣,或運籌帷幄、排兵布陣、設伏突襲,自我感覺良好的黑道大佬們被殺了個哭爹喊娘,跑的跑,死的死,降的降。
嶽飛很喜歡軟硬兼施,即“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對那些不太頑固的黑道混混們進行正確的思想教育,成功使他們招安,然後手拉手一起走上抗金前線。
嶽飛的“剿匪”行動太成功了,朝廷對他讚不絕口,抗金名臣李綱誇嶽飛“治軍嚴肅,能立奇功”,是難得的“中興名將”。
(五)
紹興三年(1133年),在橫掃了幾百座山寨後,嶽家軍已達到一萬八千人,宋高宗趙構龍顏大悅,在首都臨安(今浙江杭州)親切接見了嶽飛,並賜予錦旗一麵,上有禦筆親書“精忠嶽飛”四個大字,同時把東起江西九江,西到荊州、北邊包括長江北岸,劃為一個軍區,交給嶽飛負責。
對嶽飛來說,功名利祿皆浮雲,光複失地才是唯一的夢想。升官後的第二年,他就進軍襄陽六州,大槍直指金國炮製的漢奸傀儡集團——劉豫偽齊政權。“嶽”字大旗和“精忠”大旗撲啦啦迎風飄擺,嶽飛身先士卒飛馬搖槍一路猛進,其子嶽雲更是勇猛不輸乃父,手舞雙錘,橫衝直闖。偽齊軍一潰千裏。
有一個名叫京超的偽齊大將,出身禦前侍衛,驍悍異常,號稱“萬人敵”。這位老兄死守郢州(襄陽六州之一,今湖北鍾祥),狂發炮石,其中一枚差點砸著嶽飛,嶽飛的左右嚇得紛紛躲避,唯獨嶽飛麵不更色,穩如泰山。
嶽家軍僅一日便攻克郢州,“萬人敵”京超自尊心受到嚴重傷害,一賭氣,跳崖自殺了。
嶽飛連連得手,似秋風掃落葉,兩個多月內勝利收複襄陽六州,控製了漢水上遊。
此番勝利乃南宋立國以來的第一次收複大片領土的反擊,把個宋高宗樂得拍手稱快,連連誇讚,他再次給嶽飛升官——清遠軍節度使、湖北荊襄潭州製置使(類似於大軍區司令)、武昌開國侯。
一介農家弟子,通過自己的奮鬥,終於“建節封侯”了
節度使在宋朝是個虛銜,不如唐朝時那麽值錢,但也極為顯赫,差不多相當於元帥,堪稱武將的最高榮耀。在嶽飛之前,南宋“建節”的武將隻有劉光世、韓世忠、張俊(不是那個宰相張浚)和吳玠四位,都是資深老將,現在嶽飛也“建節”了,隻有三十二歲。
三十出頭的“元帥”,在宋朝曆史上從未有過,曆朝曆代也不多見。都說“三十而立”,這嶽飛這也“立”得太猛了。
嶽飛這人有個特點,越獲得高官厚祿,他的抗金決心就越強烈,根本不懂得“享受生活”,很多人看來,他就是“一根筋”、“認死理”,但他的個性就是如此,能把金兵揍得滿地找牙、能把大片失地收回,對他來說就是“享受”。
這一日,嶽飛憑欄遠眺,心潮起伏,大筆一揮,寫下了千古絕唱《滿江紅》——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
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這首傳唱千古的的《滿江紅》是否為嶽飛所作,一直存在爭議,部分學者已認定它是嶽飛的作品)
(六)
在陸地上無敵了一陣子後,嶽飛突然下了水,向世人證明了自己是兩棲高手。這一回他對付的也是位山寨大王,他的名字叫楊麽,堪稱一條水裏的狂龍。
楊麽稱霸洞庭湖,擁有壯男五六萬和一支規模不小的艦隊,自稱“大聖天王”(像是孫悟空和托塔天王、四大天王的合體版),牛氣哄哄,偽齊集團一直想和他勾搭,官軍屢次圍剿,都被他打得七零八落。
紹興五年(1135年),嶽飛在右丞相兼都督張浚的統領下,槍指楊麽!
“嶽家軍”都是西北**,陸地上玩命誰也擋不住,但他們一聽說要下水,都有些發愁。
嶽飛依舊淡定,道:“用兵豈有常規,就看如何靈活運用罷了。”
嶽飛又拿出了他慣用的對付黑道的手段——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嶽家軍兵鋒銳利,殺氣騰騰,楊麽軍中一些意誌不堅定的頭目都被嚇得直哆嗦,嶽飛高呼“歸順立功者升官封侯,頑抗到底者死路一條!”一個頭目立馬腿軟,投降了。
嶽飛言而有信,對其好言撫慰,又保薦為官,這頭目感動得直想哭,他馬上去招降了第二個頭目。第二個頭目投降後得到了好處,也很激動,於是又去招降了第三個頭目。第三個頭目再拉來了第四個頭目……
嶽飛這招夠“損”的,儼然“多米諾骨牌效應”。
看到一大幫手下都被嶽飛成功“洗腦”,身為老大的楊麽氣得半死,卻也無奈。當然,老大畢竟是老大,楊麽自己還是很有種的,為了保住“大聖天王”的寶座,他仗著水戰的特長繼續抗爭。
這時嶽飛的上級張浚收到朝廷詔令要回京城,嶽飛卻讓他稍作停留。張浚說:“為啥呢?破楊麽,不著急,明年再說吧。”嶽飛從袖中抽出一幅小圖對張浚說:“破賊計劃已經搞定,不出八天,賊寇就完了!”
張浚嚇了一跳,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問道:“你咋說的那麽輕鬆?”
嶽飛答:“用官兵打水寇,當然很難,但如果我用水寇打水寇,就簡單多了。”
張浚聽後很欣慰,讓嶽飛放手去幹。嶽飛勝券在握,他把一個投降的水寇頭目進入洞庭湖做臥底,待到夜裏指揮軍隊突襲敵營。嶽飛“以賊治賊”,一口氣收降了楊麽數萬部眾。
碧波滾滾,白浪飛濺,百舸穿梭,血染湖麵。
楊麽大勢已去,但他誓死不服,親自駕駛大型戰艦玩命。這楊麽的水上座駕可了不得,大輪推進,快捷如飛,配備撞杆,官軍的船一靠近就被撞得粉碎。這可是高科技武器,比歐洲的輪船早了三百多年!
“楊大聖”似乎是無敵的,可嶽飛毫不在乎,他以木筏堵塞了各處港灣,又以爛木亂草散於湖麵,使敵船水輪無法前行,楊麽軍癱瘓了!嶽飛再下令以牛皮遮擋亂箭,以巨木猛撞敵船。楊麽的高科技武器被徹底毀了。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幹脆我死了吧!”楊麽一咬牙一跺腳,跳水自殺,可他剛接近水麵,就被一個壯漢給抱住了。這壯漢可不是救他的,而是逮他的。
這位拿下楊麽的壯漢正是嶽飛麾下的猛將牛皋。在評書演義中,他是個經非常犯二的搞笑角色,和李逵、程咬金相仿,而正史上,他是個很嚴肅很正經的猛士。
僅僅八天,持續三年的楊麽造反軍就被嶽飛滅了,諸人驚歎:“嶽侯神算也!”此戰對抗金大業很有意義,不但剿除了後患,還收編了五六萬名壯男,繳獲大小船隻數千艘。
這時的嶽飛已經有部眾十萬,嶽家軍達到最大規模,嶽飛也成為南宋五大主力軍之一(即嶽飛、韓世忠、張俊、劉光世、吳玠)。高宗又興奮了,封嶽飛為檢校少保(高級職稱,從此嶽飛就被尊稱為“嶽少保”)和荊湖南北兩路和襄陽路的招討使(總司令)。
這些日子宋高宗和嶽飛的君臣關係處於“蜜月期”,嶽飛自不必說,赤膽忠肝,報效君王。高宗呢,對這位年輕的戰將頗為喜愛,連續提拔,連嶽飛的媽媽姚氏和兒子嶽雲都給封賞了。幾乎每次接見,高宗都會賜給嶽飛不少好東西,要麽是盔甲戰袍兵器戰馬,要麽是軍費,要麽是旌旗,隔三差五就誇讚和鼓勵嶽飛。
由於高宗的“皇恩浩**”,嶽飛不但三十出頭就“建節”了,還在“建節”後不久被封為武官之首的太尉。從此嶽飛也被尊稱為“嶽太尉”。世人都比較熟悉高俅那個壞太尉,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嶽飛也是被稱為“太尉”的。
如若君臣二人能一直這麽和諧融洽下去,那金國搶走的宋朝地盤早就奪回來了,可“蜜月期”多是短暫的,沒多久君臣二人就鬧起了不愉快。
高宗和嶽飛的美好關係不會長久,其實也是必然的,因為對高宗來說,戰與和兩條道,他更傾向於後者,他寧可偏安一隅過踏實日子,也不願意冒險北伐整日膽戰心驚的。之前的抗戰,那是迫不得已,誰讓金國步步緊逼呢。而隻要看到一絲和談的希望,高宗就兩眼放光立馬罷兵。
正好,一個鄉村教師出身的文臣摸透了皇帝的心理,此君成為朝廷中“鴿派”的老大,他就是秦檜。中國曆史上名聲最臭的宰相,非他莫屬。
皇上和宰相都那麽“熱愛和平”,強烈主戰的嶽飛早晚要悲劇。
(七)
紹興六年(1136年),鬥誌激昂的嶽飛數次北上,推進到黃河沿岸,但高宗嚴令他不能玩大了,嶽飛鬱悶之極。第二年,金國覺得傀儡偽齊皇帝劉豫是個廢物,一腳把他踹下龍椅。嶽飛覺得此乃北伐中原的大好良機,但高宗卻認為這是求和的大好良機。
紹興七年(1137年),嶽飛又耍起了他的個性。因為高宗答應把劉光世的部隊交給嶽飛指揮,但因為張浚和秦檜從中搗鬼,高宗又反悔了。君無戲言,怎可如此?!嶽飛一怒之下,幹脆炒了老板的魷魚——不經皇上批準,擅自離職以給母親守孝為名鑽進廬山,無論高宗多次下詔催促他返回軍中複職,他也活不聽。
高宗無奈,隻能下令嶽飛的幕僚嚴詞勸說,過了六天,嶽飛才不大情願地從廬山走出來。
見到愛將重返工作崗位,高宗表麵上笑眯眯地好言撫慰,內心卻極端不爽。對皇上來說,他出爾反爾沒啥大不了的,但臣下表示不滿就是蹬鼻子上臉大逆不道!
此後,嶽飛在得罪老板的道路上繼續猛進,先是對高宗立太子的事兒指手畫腳(嶽飛是出於維護國家穩定的考慮,卻犯了皇家大忌),後是對秦檜主持的和議表示強烈抗議外加冷嘲熱諷,並兩次上奏要求辭職。
嶽飛這些批逆龍鱗的“犯上”之舉,使高宗對這個愛將非但再也“愛”不起來了,反而對其有了大大的忌憚和厭惡。而對滿腦子和議的秦檜來說,總和他唱反調的嶽飛更是可惡至極,隻要有機會必須收拾他。
別看高宗和秦檜覥著臉對完顏家低三下四送錢送地,但人家並不領情。沒多久,高宗就不得不再度重用嶽飛,因為金兀術於紹興十年(1140年)五月撕毀和約,兵分四路南下,來勢洶洶,社稷危急!
高宗嚇壞了,隻得又搬出了那位他有些不待見的“嶽愛卿”,讓他獨立、全權指揮軍隊,想怎麽打就怎麽打,皇上絕不幹涉。
紹興十年(1140年)六月,嶽飛再度橫槍躍馬,披掛上陣,率軍十萬,挺進中原。“嶽”字大旗又一次瀟灑地席卷沙場,很快就克服穎昌(今河南許昌)、陳州(今河南淮陽)、鄭州、洛陽等地。
嶽飛豪情滿懷,將司令部設於郾城,作為繼續北進的基地。
老對手又來了,兀術想起昔日建康挨打之恥,毅然發飆,他沒等嶽家軍集結完畢,便於七月八日會和龍虎大王、蓋天大王(這兩位金將皆皇族出身,他們的名號都很像《西遊記》的妖怪)及大將軍韓常(金軍中的漢人猛將,史載其“擅射,以挽強見稱,射必入鐵”)率一萬五千精銳,直逼郾城!
嶽家軍雖有十萬之眾,但多分散於各地,郾城僅有萬人左右,嶽飛以寡敵多,依舊氣定神閑。
決戰打響了。兀朮放出了他引以為豪的“裝甲部隊”——以重騎兵“鐵浮屠”(“鐵塔”的意思)擺在中央作為正麵突擊,以輕騎兵“拐子馬”部署在左右兩翼進行迂回包抄。
鐵甲森森,光耀日月,滾滾而來,地動山搖。
兀朮的“裝甲部隊”人馬皆著重甲,像機甲戰士,貌似刀槍不入,他們以排山倒海之勢壓向了嶽家軍。
敵軍很凶猛很狂野,嶽飛絲毫不懼,他早就想出了克敵之策。
嶽飛喊來嶽雲,嚴令道:“不能取勝,先殺你!”
老爸對自己一貫如此嚴厲,即便沒有老爸這番話,嶽雲也會玩命。得令後這小公子手舞雙錘,率嶽家軍精銳手持麻紮刀(長柄大砍刀)、提刀和大斧直衝敵陣,上劈敵兵,下砍馬腿,殺得金兵人哀嚎、馬慘叫、兀朮驚得心亂跳……
另一位出身黑道的嶽家軍猛士楊再興(即傳說中楊康的祖先)更是瘋狂,他雙腳一踹鐙,單槍匹馬殺入金軍大陣,打算活捉兀朮,雖未能如願,但他一口氣連續擊斃幾百個金兵,簡直如殺神臨凡!
黃塵遮天,血流漂杵。嶽飛見愛子和愛將都表現得如此神勇,自己也按耐不住了,他手持強弓,率四十名精銳親兵飛馬突出陣前。
一下屬見主帥親自玩命,怕有閃失,忙上前攔住嶽飛的戰馬說:“相公乃國之重臣,怎可如此輕敵?!”
嶽飛怒目一瞪,用馬鞭狠抽了這個屬下的手,道:“非爾所知!”說罷狂衝敵陣,左右開弓,箭無虛發!
嶽飛的無敵神射和非凡膽略使嶽家軍的將士們鬥誌狂增,士氣暴漲,無不以一當十,金兵大潰。
看著自己心愛的寶貝被嶽家軍**得人死馬殘、盔破甲爛,兀朮心碎一地,這位曾威風不可一世的四太子禁不住失聲痛哭,揮淚而歎:“自海上起兵,皆以此勝,今日全玩完了!”
按現在的時間來說,郾城大戰從下午兩三點一直殺到晚上七八點,兀朮終於扛不住了,率軍狼狽敗逃。
灰頭土臉的兀朮越想越憋氣,又於十日下午派出一千多騎兵來到郾城北麵的五裏店。
嶽飛得報後親自率軍出城,他一眼就發現敵軍中有個穿戴很上檔次(紫袍)的家夥,嶽飛心中暗喜,指揮將士們一擁而上,勢如奔雷,那家夥措手不及,被活活砍死,其餘金兵嚇得掉頭就竄。
這個倒黴的金人是兀朮手下的戰將阿李朵孛堇,他還沒看清嶽飛啥模樣,就掛了。
連輸兩局,兀朮仍不肯善罷甘休,百折不撓的四太子出兵占領了郾城和穎昌之間的臨潁縣,打算切斷嶽飛和穎昌的聯係。十三日,嶽飛派往臨潁縣的楊再興突然在臨潁南麵的小商橋遭遇兀朮大軍。楊再興僅三百騎兵,但他渾身是膽,大槍一抖,衝入敵陣!
楊再興三百勇士連殺金兵兩千餘人,最終寡不敵眾、筋疲力盡,全體壯烈,楊再興被萬箭穿身!嶽飛得報後,速派得力幹將張憲救援,終於打退金兵,重占臨潁。
嶽飛,又打贏了,但嶽家軍永遠失去了一位熱血豪膽的英雄。戰後楊再興屍體被焚燒,發現其渾身所中箭頭竟達兩升之多!嶽飛心如刀割,淚如雨下,發誓一定要為愛將報仇血恨。
楊再興,一位悲壯的武功高手,待咱說完嶽飛的故事,馬上就會講他的一生。
(八)
射死了楊再興,並沒能讓兀朮高興起來,因為金兵死得更多,得不償失。四太子的鬥誌扔未磨滅,他再次發狠,於七月十四日晨率鎮國大王、大將韓常及四名萬戶統領三萬精騎殺向穎昌。
嶽飛早已料到兀朮會打穎昌的主意,迅速派軍馳援。
穎昌大戰的慘烈指數不亞於郾城大戰,直殺了個風雲變色鬼見愁!嶽雲再施神勇,於敵軍中反複衝殺十多次,負傷百餘處。嶽家軍“人為血人,馬為血馬”,終獲大捷!金兵“橫屍滿野”,兀朮的女婿、金軍上將夏金吾和副統軍粘罕索被當場擊斃,重傷者不計其數。
兀朮的反撲被徹底粉碎,他的精銳全麵崩潰,他的心理防線完全坍塌,四太子再無任何能力、也沒有任何勇氣來挑戰嶽飛了。他臉上流著淚、心裏滴著血逃回了汴京,沒幾天又準備丟下汴京,逃回老家。
兀朮的手下更是被嶽家軍嚇破了膽。“憾山易,憾嶽家軍難!”這幫曾自命不凡的北國狂人發出了這樣的感歎。更有一些被打成心裏陰影的金兵(可能是金兵的漢人)直接把喊嶽飛叫“嶽爺爺”。有一個名叫烏陵思念謀的金國大將,素以凶悍著稱,如今竟也被嚇得神經錯亂,手腳特麻利地做好了投降的準備。
金軍上下,哀聲一片;中原百姓,喜笑顏開。父老鄉親們一見到“嶽”字大旗就興奮得手舞足蹈,或拉車牽牛、裝載糧草相送,或頂盆燒香、熱烈歡迎。
七月十八日,嶽家軍前哨已前進到離汴京西南四十五裏的朱仙鎮,嶽飛的心情異常激動,他對部下說:“今次殺金人,直搗黃龍府(金人腹地),與諸君痛飲!”
形勢一片大好,南宋朝廷卻突然給了嶽飛當頭一棒:一日之內連發十二道金字牌(皇帝的加急快遞)讓他班師回朝!
高宗和秦檜又開始“熱愛和平”了!
嶽飛很聽話,沒有抗旨。其實即便他不聽話,這仗也沒法打了,因為朝廷已命令和嶽飛配合的各路宋軍全部撤退,使嶽家軍成為孤軍,無法長久作戰。
嶽飛被逼入了死胡同。
“十年之功,毀於一旦!”嶽飛悲憤地流下了淚水,被迫率軍南撤。百姓的哭聲更是響徹原野,他們攔住嶽飛的馬頭說:“侯爺一走,我們都要被金人殺掉啊!”
嶽飛怎會讓百姓遭難,他下令停留五天以掩護百姓遷移。
前些天,淚水還屬於兀朮呢,可現在,一切都反過來了。兀朮做夢都能樂醒,欣喜若狂的他馬上卷土重來,被宋軍收複的大片領土轉眼間又落入金兵之手。
嶽飛班師回朝後就被削去了兵權,改任貌似地位顯赫實則沒啥實權的樞密副使(國防部副部長)。不久,秦檜收到了一封讓他樂開懷的信,寫信者正是四太子兀朮——“想何談,必須先幹掉嶽飛!”
秦檜早就看嶽飛不順眼了,這正好是個機會。
整死一員功勳卓著的大將,必然要得到最高領導人的同意,而宋高宗的意思,竟然也是——殺!
嶽飛已經功高震主了,三十多歲便在軍中和百姓中擁有崇高威望,又總和皇上耍個性,這樣的武將,很可怕。要知道這宋朝本是武將奪權(趙匡胤黃袍加身)建立的,對武將一直嚴加防範,嶽飛屢犯大忌,難逃厄運。
(九)
要整人,得有罪名,給嶽飛挑錯,很難,如果硬要挑,那隻能說在南宋武將中,嶽飛太“奇葩”了。
嶽飛生活簡樸,不貪財,不好色,當上元帥了,家裏也沒多少錢。當時的高官個個豪宅名車,妻妾成群,而嶽飛總是一副窮屌絲的模樣,連吃飯都隻有一道菜。
嶽飛十六歲時第一次結婚,後來他離家從軍,夫人跟別人跑了。嶽飛又娶了一位叫李娃的娘子,夫妻恩愛。嶽飛的戰友吳玠曾送來一個美女說要給他當小老婆,他愣是給退回去了。古代男子三妻四妾,很平常,而嶽飛始終堅持一夫一妻,實在罕有。看看同是名將的韓世忠,大小老婆一堆,還總嫖妓。就連和嶽飛並稱的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也有兩個小妾呢。
嶽飛不但對自己要求嚴格,對屬下也是,觸犯軍令者,輕則毒打,重則砍頭。嶽雲操練時馬失前蹄,被打個半死;一個士兵拿了百姓的一縷麻,被斬首示眾;嶽飛的舅舅犯法,也被砍了腦袋。
“仁、智、信、勇、嚴”,是嶽飛治軍的理念,這讓百姓大愛,敵人畏懼。
很多人對嶽飛的“奇葩”行為是很不理解的。官、錢、色,都不愛,你嶽飛奮鬥了一輩子到底圖個啥?人活著,總得圖個啥吧?就圖抗金大業?你嶽飛真那麽偉大無私?既然啥都不圖,那不是大傻子嗎?對一些陰謀論的家夥來說,嶽飛也許真是野心勃勃,他所圖的,更大……
在一幫陰謀者的聯合坑害下,嶽飛走向了他的悲劇。
在武將中,坑害嶽飛最得力者,是同為“中興四將”(即嶽飛、韓世忠、劉光世和張俊)的張俊,他力讚和議,先在高宗麵前誣陷嶽飛作戰不力,又和秦檜密切配合一唱一和,給嶽飛炮製更大的罪名。
有了張俊的協助,秦檜很欣慰,他又指示右諫議大夫(類似於中紀委幹部)萬俟卨、禦史中丞(類似於最高檢察院院長)何鑄、殿中侍禦史(類似於監察部高官)羅汝輯彈劾嶽飛,給嶽飛羅織了諸如“居功自傲”等一大串罪名。高宗當即免去了嶽飛的職位。不久,秦檜又指使嶽飛的部下誣告嶽飛謀反,將他逮捕入獄。
審訊時,嶽飛受盡酷刑,卻從未屈從,他憤怒地撕開衣服,露出背後刺寫的“盡忠報國”四個大字(正史上並非嶽母所刺),觀者無不震驚。
嶽飛的親密戰友韓世忠看不下了,他詢為秦檜:嶽飛到底犯了什麽罪?
秦檜說出了日後天下聞名的三個字——莫須有(即“必須有”或“難道沒有嗎?”)!
“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韓世忠道。但秦檜不管這些,因為他知道,皇上已經指示了,嶽飛必須死!
紹興十一年(1142年)農曆十二月二十九,除夕夜,寒風呼號,大雪漫天。嶽飛仰天凝望片刻,寫下了八個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隨即被害於杭州大理寺風波亭,年僅三十九歲。他的其部將張憲和兒子嶽雲同時被斬。
最偉大的英雄含冤慘死,“天下聞者無不垂涕”,原嶽家軍的老部下,更是哭聲如雷。金國人則舉杯歡慶,又唱又跳。
天下何時能太平呢? “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是嶽飛生前的回答,曆朝曆代,能做到如他一般言行一致者,又能有幾人?!
嶽飛被害的二十年後,即紹興三十二年(1162年),宋孝宗即位,下詔為嶽飛平反昭雪。後追封嶽飛為武穆。“嶽武穆”這個尊稱就是打這兒來的。宋寧宗即位後,也覺得嶽飛特偉大,於是乎又追封嶽飛為“鄂王”,改諡號為“忠武”。此後宋、元、明、清曆代多位帝王為了給臣子樹立楷模,也都對嶽飛使勁追封。無數軍人更是以嶽飛為偶像,抗戰時重創日酋岡村寧次的名將薛嶽,就是嶽飛的鐵杆粉絲——薛嶽他爸給他起名薛仰嶽,即仰慕嶽飛的意思,後來他自己改名薛嶽,表示不僅要仰慕,更要當新版的嶽飛。
在民間,嶽飛的影響就更大了,諸多文學戲曲作品對他全新包裝、重新演義,使得“說嶽”的故事膾炙人口。又由於嶽飛的功夫出類拔萃,所以他在武術史上也占有重要地位,嶽家槍、嶽家拳,流傳至今,雖然未必是“正版”,但至少也說明嶽飛作為武術大師的影響。
如今,嶽飛的廟宇遍布各地:河南、浙江、江蘇、湖北、台灣、香港……“武穆”的精神萬古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