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話說五代時後唐明宗李嗣源身邊有個宦官,名叫孟漢瓊,他雖是閹人,卻權傾朝野,享盡榮華,備受皇帝的信任和重用,官拜驃騎大將軍之職,金盔金甲,風光無限。
這一日,宦官大將軍小孟子為了自己的前途能更加輝煌,便把手下第一號武功高手推薦給了後唐明宗。
這後唐明宗李嗣源當皇帝之前本就是一位武力超群的猛將,乃傳說中的“十三太保”之首。每臨大敵,背弓攜弩,躍馬挺身,奮撾舞槊(撾:長柄武器,頭部為鐵拳或鐵爪),能在萬千敵軍中殺個幾進幾出,“李橫衝”的綽號名震天下,驚裂敵膽,堪稱史上武力最強的皇帝之一。
李嗣源接見了小孟子推薦的人,英雄相惜,感覺其身上的**氣質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十分歡喜,封他為東班承旨(相當於朝廷上的站殿將軍)。當時中原的王朝如走馬燈般變幻,你方唱罷我登場,皇帝輪流坐,也不知明年到誰家。而這位被宦官推薦的武功高手卻因自己的神勇無敵總被重用。無論是後唐變成了後晉,還是後晉變成了後周,他總是皇帝眼中的紅人,朝廷之中的棟梁,簡直是個不倒翁。
此君名叫王彥昇,字光烈,蜀人,自幼習武,最擅擊劍,三尺青鋒在手,縱橫江湖無對,人送綽號“王劍兒”。也不知他和“冠絕一時”的後梁王重師到底誰更厲害?兩位“王劍客”同是五代時人,卻無緣交會,彥昇出生時,重師早就死了。
一般提起劍客,人們似乎總會聯想到這樣一類男子:古典驚豔、勇武豪俠、瀟灑倜儻、飄逸靈動、特異獨行、招數神奇、氣質絕佳……於是乎崇拜和羨慕之情油然而生——啊!多麽迷人多麽傳奇的偶像!
這一連串詞若放在“劍聖”裴旻身上,倒是貼切,可是要形容同為劍客的王彥昇,那絕對是格格不入。隻因這“王劍兒”是個劍客中的異類,對於很多人來說,他的名字就是惡魔的代名詞!
為何如此可怕?這並非因為王彥昇武功高強、劍下亡魂無數,而是這位老兄為人極度地冷血,他性情殘忍,好鬥嗜殺,最要命的是,他還沉迷於一種虐待他人肉體甚至吞吃他人器官的快感之中!
王彥昇的這種多少有些變態的心理和行為,在他日後成為大宋開國名將後表現得最為強烈,而他所處的五代十國時期,無疑也是一個變態血腥的瘋狂時代。
(二)
王彥昇被推薦給後唐明宗李嗣源沒多久,這位五代時少有的明主就病死了,三年後,後唐被臭名遠揚的“兒皇帝”石敬瑭所建立的後晉取代,王彥昇由於武功夠強,繼續被重用,擔當禁軍將領。對於主子的變換,王彥昇無所謂,改朝換代平常事,效忠誰都行,隻要有銀子拿,隻要他的劍有人可以殺……
後晉開運元年(944年),讓“王劍兒”既能過過殺人癮又能升官發財的機會來了。來自北方的狼——剽悍狂野的契丹人包圍大名(今河北大名),後晉帝石重貴(石敬瑭的侄子兼養子)比較有種,親赴澶淵(今河南濮陽)組織抵抗,下令招募勇士將詔書送入大名城中!
契丹鐵騎素來凶悍,此次行動,非頂級高手不可為之!
王彥昇應詔了,他生來就不知道“怕”字怎麽寫。同時應詔的還有一個藝高膽大的禁軍侍衛,名叫羅彥環。二人奉命懷揣聖旨疾行,很快就接近了大名城。
夜色茫茫,王彥昇和羅彥環二人如鬼影般閃現,將那些膽敢擋道的契丹兵迅速幹掉,二人出手極其迅猛,與其說是格鬥,倒不如說更像是暗殺!契丹武士雖然夠猛,但一則猝不及防,二則夜黑如漆,三則對手忒狠,終究還是沒能擋得住二人一夜突圍,進入城中。
王羅二人順利完成任務。此次行動,隱蔽滲透,迅捷淩厲,幹淨利落,很像現代特種兵所執行的特殊使命。晉帝甚為驚喜,將王彥昇提拔為護聖指揮使。
“護聖”,顧名思義,保護聖上,然而“聖上”不是一兩個武功高手所能保護得了的,後晉沒歡騰幾年終被強大的契丹所滅,石重貴成了大遼皇帝的俘虜。中原再次改換王朝,先是後漢,接著是後周。王彥昇呢,依舊憑借一技之長官運亨通,每一個登上龍椅的皇帝都會重用這位武功蓋世的“王劍兒”,“王劍兒”那冰冷的劍繼續在鮮血中為他換取一個又一個功名利祿。
後周廣順元年(951年),虒亭(今山西襄垣西北)血戰,後周對北漢。“王劍兒”麵似冰霜心如鐵,寒鋒刃上滿是血!隻見他突入敵陣,萬夫莫當,北漢軍統帥王璋很留戀這人世,但實在擋不住冷血劍客撲麵襲來的強大殺氣,還沒等他看清來者長啥樣呢,便被“王劍兒”斬於陣中!
這是典型的萬軍之中取上將之首級如探囊取物,且毫無虛構……
隨著五代第一雄主周世宗柴榮的登基,後周軍隊不斷地南征北戰,連戰連捷,“王劍兒”越發亢奮,盡情衝殺。柴榮,在軍事統帥上,近乎無敵;王彥昇,在斬將奪旗上,也一樣。無論是南唐猛將,還是契丹驍卒,但凡遭逢王家利劍,多數變了鬼。都虞候、都指揮使、刺史……王彥昇不斷升遷,盡享榮光。
好一個無敵的“王劍兒”,若他能為我所用,豈不妙哉?!王彥昇非凡的武勇和膽略強烈吸引了一位方麵大耳的英雄,此人也是一位武林高手,傳說中他一條棍棒加一套長拳,打下了一片大好河山。他的名字叫趙匡胤,時任後周殿前都點檢,即禁軍總帥,相當於中央軍總司令。
這位日後名垂青史的宋太祖,和唐明宗李嗣源一樣,堪稱史上個人武力最強的皇帝之一。他的武藝傳奇,在以後的故事中會全麵展示,這裏暫且不提。
此時的趙匡胤是柴榮最為依賴的禁軍大將,多年征戰中他已發現,王彥昇不但武功蓋世膽大包天心狠手辣且頭腦簡單,這號人在某些時刻非常好用!於是乎,趙匡胤開始對王彥昇進行收買拉攏,王彥昇對趙匡胤本就十分佩服,加上趙匡胤位高權重,在軍中威望頗高,王彥昇何樂而不為呢?
就這樣,劍法高手成了棍法高手的心腹。隨著柴榮的英年早逝,一場影響兩位武林高手命運、同時也影響著整個中國曆史命運的驚天大事,發生了!
(三)
後周顯德七年(即宋建隆元年,960年)二月,也就是柴榮去世的七個月後,野心爆發的趙匡胤發動陳橋兵變,在一群親信將士們的擁戴下黃袍加身,輕而易舉地從舊王朝的將軍升級為新帝國的皇帝。
兵變的策劃者中,就有王彥昇。此時的他已徹底修煉成“人劍合一”的境界了——成為趙匡胤手裏的利劍,老趙指到哪兒,他就向哪兒奮力劈刺!
趙匡胤披上黃袍後即刻命令王彥昇率所部先入京師洛陽。王彥昇剛進京,就遇到了一位忠於後周柴家的猛將,“王劍兒”的殺心一下子就被刺激出來了!
這位猛將便是後周侍衛親軍馬步軍副都指揮使韓通,此君虎目鋼髯,武勇凶悍,剛直暴烈,猛漢一枚。昔日擊北漢、破契丹、伐後蜀、戰功赫赫,威名遠播。脾氣上來時兩眼一瞪賽銅鈴,甚是嚇人,綽號“韓瞠眼”。這位老兄聽說趙匡胤“大逆不道”,十分震驚,腦子正混亂著呢,沒想到在大街上突然碰上了王彥昇!
“韓侍衛,還不速去接駕?更待何時!”王彥昇手指韓通,大喝一聲。
“原來是‘王劍兒’啊!接什麽駕?皇帝就在宮中!”韓通一臉不屑。
“少廢話!新天子到了!膽大的‘韓瞠眼’,你想抗旨?”王彥昇雙眉一橫,按了按肋下的寶劍。
“切!哪裏冒出來的新天子?爾等賊徒,貪圖富貴,助賊謀叛,還如此囂張!”韓通兩眼一瞪,好似突突冒火。罵完後,隻見他腦袋一轉,竟調轉馬頭奔自家而去,把個王彥昇給遠遠甩了。
王彥昇的秉性,哪裏受得了如此侮辱!好你個“韓瞠眼”,不聽命令也就罷了,還罵我!就算罵我也就罷了,還對我如此輕視,竟然轉臉就走!活膩了吧?!
王彥昇火冒三丈,立馬亮出了兵刃,急追韓通,轉眼便到了韓通府邸。這“韓瞠眼”雖然也是一猛將,而且還是身為侍衛軍統領的大內高手,可凶殘指數和出手速度和“王劍兒”比起來,還是差上太多。
韓通剛到家門口便被神速追上的王彥昇飛起一腳踹翻在地,接著王彥昇手起劍落,韓通人首異處,血濺家門!
秒殺,典型的秒殺!可憐韓通一世英猛,竟在“王劍兒”麵前連一個回合也沒走上就稀裏糊塗掛了,真是死不瞑目,他的虎目瞪得再大也無濟於事……
韓通的家人在屋中聽到門口有動靜,全都驚慌跑出,看到眼前一幕,幾乎嚇瘋。此時的“王劍兒”那殘忍變態的秉性全麵爆發,他像是一隻嗅到血腥味的饑渴的猛獸,飛步而上,先把韓通的老婆一劍穿胸,又把韓通的兒女等一家老小一劍一個全部斬盡殺絕!
可憐整個老韓家,被“王劍兒”給滅門了,滿地的鮮血肆意流淌,表情痛苦的死屍橫七豎八。看著眼前自己親手製造的這一幕,王彥昇一邊擦著寶劍一邊露出滿意的微笑。一個殘忍的劍客,把一個猛將秒殺在自家門口隨即又屠滅了其全家!這故事多麽像小說,可它卻是真實的曆史,就發生在一千多年前的洛陽城……
王彥昇哪裏想到,他引以為豪的這一行為,會把他的新主子給氣得直想抽他!
(四)
話說趙匡胤聽說王彥昇將韓通全家滅門,驚得不輕。老趙一貫以寬仁著稱,他早就告誡部下入京後一定要秋毫無犯,卻不想王彥昇竟做下此事。這知道的人都說“王劍兒”殘忍變態濫殺無辜,不知道的還不把這屎盆子全扣老趙頭上?說不定這事還就是你老趙為鏟除異己幹的,自己裝純,髒事都讓手下做!
趙匡胤表現得很生氣,但王彥昇又是心腹愛將,建國之初不宜懲處,新生的大宋還需要這號人才呢。所以趙匡胤並未對王彥昇做任何處理,反而封他為恩州團練使,領鐵騎左廂都指揮使,後又授予京城巡檢(負責首都治安)之要職。
這樣一來,關於韓通之死的猜測更多了,到底是王彥昇冷血變態擅自做主,還是趙匡胤秘密指示兩麵三刀?反正從一件事兒便可見老趙對韓通的感覺。有一日,趙匡胤到開寶寺,見牆壁上竟然有韓通父子的畫像,心中突然不爽,即刻下令去掉。此乃何意?諸位自己琢磨去吧。
相比曆史上其他時候的改朝換代,大宋王朝的誕生並不血腥,唯一的暴力場景似乎就是王彥昇幹的那一出。王彥昇很自豪,他發自內心地認為,趙匡胤打造的這個新帝國,離不開他王彥昇這把利劍。
仗著主上恩寵,“王劍兒”越發得意忘形,於是乎,出格的事情接二連三。
這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宰相王溥府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當下人們打開門一看,嚇得麵如土色,一個頂盔冠甲腰懸利刃的人闖了進來!當宰相府的侍衛們試圖攔截時,此人大喝一聲:“我乃京城巡檢王彥昇也!特來拜訪王大人!”
“我的老天爺,原來是殺人不眨眼的‘王劍兒’!”相府的人都嚇得腿腳發軟,哪敢攔著,趕緊通報了王溥。
這王溥原是後周的宰相,趙匡胤建立宋朝後他繼續留任。前不久韓通全家的死已經讓他產生了嚴重的心理陰影。堂堂猛將,在王彥昇的劍下,瞬間做了死鬼,何況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呢。“王劍兒”的冷血,世人皆知,再加上他又是當今聖上的心腹,可比宰相重要多了,萬萬不能得罪,一定要伺候好!
王溥又驚又怕,戰戰兢兢地對王彥昇熱情款待,招呼屬下好吃好喝使勁上。坐下後,王彥昇笑著對王溥說:“今夜某家巡查京城警戒極為困倦,姑且到您這兒討杯酒吃,一醉方休!”
王溥越看王彥昇的笑容,愈發害怕,這惡魔突然微笑,誰人不懼?!王溥也是聰明人,他已明白,王彥昇絕非前來喝酒這麽簡單,按照官場的潛規則,他肯定是想索賄!
如果真給他錢,這王彥昇以後訛上自己就麻煩了,但又不能當麵得罪。王溥想了想,還是裝糊塗吧。於是乎,宰相假裝不懂王彥昇的意思,隻是奉獻酒菜,並不給錢。王彥昇也不好直說,喝了幾杯酒後便沮喪地離去了。
這一夜,王溥的魂都快嚇沒了。堂堂宰相,真夠可憐的!
第二天,王溥趕緊將此事秘密上奏,他相信趙匡胤是英明之主,明辨是非,會為自己做主的。
趙匡胤一貫重文輕武,對這件武將欺負文臣的事件十分惱怒,心想王彥昇這廝驕縱慣了,必須嚴懲,否則以後還不無法無天了!其他武將要都學他,那還了得?趙匡胤當即撤去了王彥昇京城巡檢職務,把他打發地方上當唐州刺史了。
王彥昇就這樣被皇帝一腳踹出了京城,雖說心中有些不滿,但仔細一想,遠離京城,也許更自由些,再幹一些皇上不待見的事兒,皇上就不知道了。
(五)
趙匡胤的禦人之術非常高明,對部下經常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對王彥昇便是如此。開寶二年(969年),趙匡胤誇讚王彥昇在地方上幹得還不錯,封他為房州防禦使,同年冬天又改任原州防禦使。其實趙匡胤多狡猾啊,他是想讓王彥昇駐守西北邊防,對付那些敢於犯邊作亂的戎狄。
戎狄遇到上了王彥昇,可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有一天,有個戎狄觸犯了大宋刑法,心想這下完了,他聽別人說新來的王彥昇將軍殺人不眨眼,自己這一次肯定小命難保。沒想到王彥昇並沒有對他施加任何刑罰,而是笑眯眯地召集宴會。事實證明,“王劍兒”的笑臉比凶相更恐怖……
王彥昇下令把犯人提了上來,接著拿著一杯酒笑吟吟地湊近這人的腦袋,空氣很凝重,犯人很忐忑。突然,王彥昇把他那平日拿劍的手伸向了犯人的耳朵!
“啊!”隨著犯人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嚎,在座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觸目驚心的一幕!犯人的耳朵被王彥昇硬生生扯了下來,血淌如注!更恐怖的還在後麵!隻見王彥昇把這隻新鮮的耳朵塞進了自己的嘴裏,美美大嚼,如食美味,接著又將手裏的酒一飲而盡,將滿嘴的碎耳朵一口咽下,嘴角還帶著血絲……
“我的親娘啊!這還是人嗎?!”眾皆驚懼,肝膽發顫!原來都隻是聽說“王劍兒”冷殺人不眨眼,如今可算是親眼見到了,不但殺人,還吃人!
對於倒黴的戎狄來說,噩夢並未就此結束,打這兒起,被王彥昇扯耳大吃的戎狄先後多達數百人!數百隻血淋淋的耳朵,數百口殘忍的美味!戎狄被這位冷血劍客徹底嚇跑了,再也不敢犯邊!王彥昇以他獨有的方式成功保衛了大宋的邊疆和平,雖說手段極端地變態,但也堪稱軍事史上的奇跡了。
五年後,王彥昇得了病(不知是不是因為吃人耳朵吃多了……),趙匡胤下詔讓他回京,不過回程途中病情嚴重,醫治無效,停在乾州(今陝西乾縣)一命歸天,時年五十八歲。由於擅自殺死韓通嚴重損害了大宋開國形象,趙匡胤還是給了他一個小小的懲罰:終身沒有授予他節鉞之榮耀,也算是對其他不聽話的將領一種警示。
一代武林高手“王劍兒”,算得上北宋王朝的十大開國武將之一,但世人對他印象最為深刻的並非是他的劍法和戰功,而是他的殘忍和驕狂。還好這路人所遇之主是難得的仁君宋太祖,得了一個善終,若是和他的前輩劍客王重師那樣,趕上了朱溫這號君主,他十有八九難逃悲劇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