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蒼頭”、“犀角”、“大力”,是三種超能武士的名號,他們都擁有同一個特點:身高八尺,膂力絕倫,形貌凶惡,幹仗生猛,個個都跟發了瘋的野熊似的。

這幫老兄往陣前一站,真是威風凜凜,煞氣騰騰,甭說出手了,隻要他們張牙舞爪地哇呀呀爆叫,就足以嚇得正常人肝膽發顫。

北齊大將尉破胡看著這幫躍躍欲試的“野熊”們,難以按耐住內心的狂喜,他們是自己精挑細選組建的特殊軍團,此次出征,把他們放出去嚇人,噢不,殺人,絕對旗開得勝!南陳的那幫兔崽子們,死定了!

樂顛顛的尉破胡拿起一碗酒迅速灌入肚內,又捋了捋胡子,接著突然把目光從這幫超能武士身上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但見此人造型極為鮮豔瑰異,高鼻深目,黃褐卷髯,身穿紅袍,樺皮裝弓,兩端弓稍皆為獸骨所製。

尉破胡笑嘻嘻地走到這位紅衣者麵前說道:“待到兩軍交鋒時,蒼頭、犀角、大力於陣前屠戮陳軍,你要和他們好生配合,以弓箭協助他們,最好能直接射殺陳軍主將!”

紅衣者抱拳得令。尉破胡再次興奮,心說:看來我名叫破胡,還真應驗了,你這個西域胡人果然是老老實實聽我的話。

話說紅衣者是尉破胡從西域親自招募來的,擅長神射,箭無虛發。尉破胡堅信,自己麾下這四大武林高手齊活出動,再加上自己的十萬大軍,南陳軍對鐵定完蛋,皇帝高緯麵前,他又露臉了,升官發財指日可待……

時為南陳太建五年、也是北周建德二年,還是北齊武平四年,即公元573年,乃中國南北朝後期,北周、北齊、南陳三國鼎立。

數日後,尉破胡率領的十萬北齊兵馬直逼陳軍大營,陳軍大都督吳明徹拔劍發號,火速迎敵,兩軍擺開戰陣,浩浩****,遮天蔽日,風雲變色!

別說,尉破胡在戰前所預想的還真沒錯,陳軍確實被他的招募的這些奇能異士給嚇著了,不過陳軍最恐懼的還真不是蒼頭、犀角和大力們,而是那位西域胡人,陳軍早就聽說過北齊軍中有這麽一個可怕的家夥,你看不到他躲在哪兒,他卻可以在暗地裏輕鬆取走你的性命。

在古今中外任何時代,狙擊手總是令人膽寒的。

此時此刻的尉破胡和他的奇能異士們毫不知曉,在陳軍陣中,隱藏著一個不世出的高手,被譽為關羽再世、張飛重生,他有一個佛教的名字——蕭摩訶。

(二)

蕭摩訶,字元胤,蘭陵(今山東嶧縣)人,這蘭陵蕭氏乃名門望族,金銀財寶有的是,高官厚祿數不清,和南梁皇室的那個蕭氏還有些親戚關係。

蕭摩訶的爺爺和老爸皆在南梁為官,不過似乎越混越小——爺爺還是威風八麵的右將軍,而到了爸爸這兒就變成市政府秘書長(郡丞)了,而更慘的是,蕭爸爸在蕭摩訶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蕭摩訶由其姐夫(一說姑父)、南康土豪蔡路養收養,未成年便勤練武功,出入沙場,整日與刀矛為伴,見到了都是血水和死屍。

一般出身貴族的小孩兒多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而蕭摩訶則已經被血火鍛造成了一個剛毅勇武的戰士。

蕭摩訶名中的“摩訶”二字原是梵文的佛教詞匯,意思是“大”。帶有“摩訶”二字的其他佛教詞匯也很多,諸如摩訶迦葉、摩訶般若、摩訶薩……等等。南北朝佛教盛行,北朝石窟壯觀,南朝寺廟莊嚴,佛家聖地多得數不勝數。這位被譽為“關張重生”的豪傑起了一個佛教名字,不足為奇。

名中乃佛家之語,內心可和佛祖菩薩沒半點關係。蕭摩訶一生可是刀口舔血,殺人如麻!沒辦法,誰讓他是戰將呢,而且還是南北朝這個大亂時代的戰將。

看著眼前這尊“佛”,陳軍大都督吳明徹在兩軍廝殺前對他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元胤啊,據我軍諜報探知,敵陣中有一西域胡人甚是了得,若能殺掉此人,敵軍必然喪失銳氣,素聞你有關羽張飛之名,能否學學關雲長萬軍之中斬顏良呢?”

看來,主帥開始激將了。

蕭摩訶自信地說道:“不知此人形貌如何?願指明相貌,某當為公取其命!”

吳明徹大喜,當即招來了一個從北齊那邊投降過來的家夥,向蕭摩訶描繪了西域胡人的形貌。

“好!”平日不愛說話的蕭摩訶隻說了一個字,就要上馬出陣。

“且慢!”吳明徹突然叫住了蕭摩訶。

“都督有何吩咐?”蕭摩訶有些詫異。

“將軍滿飲此杯!”吳明徹親自斟了一碗酒,端給了蕭摩訶,蕭摩訶二話沒說,一飲而盡,隨即翻身上馬,直衝北齊軍陣,**起滾滾塵埃……

臨行喝下一碗酒,渾身是膽雄赳赳!

看著蕭摩訶遠去的身影,吳明徹心生感慨,眼前頓時浮現出兩幅頗為壯觀雄烈的畫麵:

第一幅:二十三年前,南梁大將陳霸先(日後成為南陳的建立者,即陳武帝)北伐侯景叛軍,南康土豪蔡路養領兵對抗,一位僅十三歲(也有說十八歲)的男孩從蔡軍中單騎殺出,橫刀大呼:“誰敢與我決死?!”

好一個凶猛少年!陳霸先軍中竟無一人敢敵!

若問這千軍萬馬,為何懼怕一青春期男孩?隻因這男孩不但砍人功夫凶悍至極,還會發射一種致命的特殊暗器,百步取人,無有不中!

第二幅:十七年前,南陳名將侯安都大戰北齊軍隊,侯安都對麾下一將說:“卿驍勇有名,但千聞不如一見。”此將答曰:“今日就讓您見上一見!”

交戰中,侯安都勇猛過頭,不幸墜馬,北齊軍見狀大喜,紛紛圍將上來,欲生擒這位陳軍主帥,關鍵時刻,那位要讓侯安都見識一下本事的將領單騎衝出,大喊“賊軍休得無禮”,瞬間砍死一大片齊軍士兵,齊軍嚇得四散而逃,侯安都免於被擒。

此戰北齊軍大敗,被斬殺數千,自相踐踏者不計其數。

(三)

我不說您也應該猜到,這兩幅畫麵的主角,都是蕭摩訶。十三歲時,他作為蔡路養的小舅子,和南陳的開國君主對抗,單騎出擊,無人敢阻,初露鋒芒,一戰成名;後來蔡路養失敗,他被陳霸先麾下名將侯安都收留,侯安都慧眼識才,對他極為欣賞,大力重用,他也對侯安都死心塌地,關鍵時單騎救主,所向披靡!從此,蕭摩訶被人們比作三百多年前便名震天下的英雄——關羽和張飛。

如今,這位打小就剛勇無雙的猛士在吳明徹麾下效力,吳明徹怎能不高興呢。麵對氣勢洶洶的北齊大軍,吳明徹也學習侯安都,開始激將,效果呢?真的不錯!

吳明徹希望那兩幅經典的戰鬥畫麵可以在今日的戰場上重現,蕭摩訶,沒有辜負主帥的期望,他的表現,比之前的兩次更加出色,在整個南北朝時期也罕有匹敵!

但見口中酒香未消的蕭摩訶單騎飛出,狂風一般衝向北齊軍陣,鷹隼似的目光快速掃射,最終鎖定在一個身著紅衣、樺皮裝弓者的身上。

沒錯,根據降者描繪,此人正是那位令陳軍膽寒的西域神射手!

這位西域胡人見蕭摩訶直奔自己,好生詫異——莫非這敵將不要命了?來得好!今日讓他曉得我的厲害,也讓兩軍都見識一下我的超凡神射,從此我就威震中原啦!哇哈哈哈……

看那蕭摩訶離自己還有一定距離,西域胡人大步流星挺身而出,敏銳地掏弓抽箭,滿滿拉開,瞄準蕭摩訶,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嗖”地一聲,又聞“啊”地一聲,一人倒地而亡!兩軍驚駭!

若問死者是誰?答曰:西域胡人神箭手也!奇怪啊,不是他張弓搭箭射蕭摩訶的麽?怎麽死的卻是他呢?沒錯,他確實是要射箭來著,但是剛拉開弓,箭還沒射出去,他自己就被蕭摩訶給秒殺了!

有人說不對啊,不是聽到“嗖”的一聲嗎?不是羽箭飛出的聲音?告訴您,不是!那是蕭摩訶飛出兵器的聲音!

這蕭摩訶飛出的兵器,甚是與眾不同,此物名曰“銑鋧”,乃一特製的小鑿子,渾鐵打造,尖銳無比,身形小巧,如大型的鐵釘,又似小型的長矛。明《山堂肆考》有雲:“銑鋧,短兵也,形如小鑿。蕭摩訶與北齊戰,有西域胡妙於弓矢,弦無虛發。摩訶遙擲銑鋧,正中其額,應手而斃……”

蕭摩訶平日最癡迷打獵,隻要不在疆場,無日不遊獵,這招掌中飛射銑鋧的絕技,便是他在打獵時練出來的!

西域神射手箭無虛發,是真的,可是他和他的主帥尉破胡怎會知道,陳軍中有個“鋧無虛發”的高手,這神箭還得把箭搭在弓之上呢,可是蕭摩訶直接用手就能把這玩意甩出去,而且又準又狠。

西域胡人被銑鋧擊中的正是額頭!真慘!還沒看清飛來的兵器是什麽呢,就一命嗚呼了!當然,就算看清了,他也躲不過,就算躲過了,他也不認識這飛來的是個什麽玩意!

蕭摩訶秒殺西域胡人,陳軍陣中頓時一片歡騰,齊軍陣中頓時一片驚慌!尉破胡看到此情此景,備受打擊,目瞪口呆,接近石化。尉破胡要挽回顏麵,大呼:“蒼頭、犀角、大力諸猛士何在?!速與本帥出陣,拿下這找死的敵將!”

主帥話音剛落,十多個急於表現的“大力“猛士率先躍出,將蕭摩訶團團圍住,那架勢恨不能將蕭摩訶撕碎了。從表麵上看,這場一對十多個的廝殺是不公平的,但蕭摩訶卻覺得非常爽,而對於尉破胡來說,這場短暫的廝殺簡直是無比痛苦的折磨,因為片刻之間,十多個貌似生猛的“大力”都被蕭摩訶給斬了,而其餘的大力、犀角和蒼頭們,全被驚著了……

尉破胡瘋了,下令全軍衝擊,弄死蕭摩訶!那邊吳明徹也下令陳軍全麵出擊,一戰下來,早就被嚇得沒了氣勢的齊軍一敗塗地,死傷無數,尉破胡單騎逃脫,這位齊軍大將的美夢,被蕭摩訶徹底擊碎。

人生啊,有太多的意外,太多的想不到,尉破胡不但沒想到這次會如此狼狽,更沒想到四年後,自己又被蕭摩訶折磨了。

這一次,尉破胡出兵呂梁和陳軍大戰,剛交鋒時,蕭摩訶就率領七個和他一樣膽氣過人的騎兵衝入齊軍大陣,左衝右殺,親手奪走了北齊軍的大旗!軍旗對於一支軍隊意味著什麽,不懂軍事的人也知道,齊軍大旗被奪,銳氣大喪,再次被打得一潰千裏……

每次北齊和南陳軍交手,蕭摩訶總會成為北齊軍將士的噩夢。不過北齊真正的噩夢卻是和它並列的北周。

就在蕭摩訶奪走北齊軍大旗的沒多久,北齊帝國的命也被奪了——宇文家族的北周滅掉了高家的北齊,統一了中國北方。周齊陳三國鼎立變成了周陳兩國對抗。蕭摩訶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拿出**北齊軍時的瀟灑和狠勁,來對付北周。事實證明,北周軍隊遭遇蕭摩訶,一樣悲劇……

(四)

話說壯誌淩雲的周武帝宇文邕掃滅北齊後,又攜餘威,劍指南陳,派出大將宇文忻出擊彭城(今江蘇徐州),這宇文忻也是一位沙場豪傑兼功夫高手,十二歲便能左右馳射,驍捷若飛,十八歲大破突厥有功,自比“韓、白、衛、霍”(即一生無敵的軍事家韓信、白起、衛青、霍去病),後在滅北齊的戰爭中又是戰功赫赫,極受宇文邕賞識。

此次出征,宇文忻豪情衝天,完全不把南陳軍放在眼中,然而就在他排兵布陣之時,蕭摩訶突然飆發電舉**,殺入周軍陣中!

這是一場極其驚悚的較量,宇文忻有精騎數千,蕭摩訶呢,隻帶了十二個騎兵,沒錯,十二個,加上他自己,才十三騎!這也太不把宇文忻當盤菜了!當然,對蕭摩訶來說,十三騎,已經不少了,上次突襲北齊軍隊奪走齊軍大旗,他隻帶了七個騎兵,既然北齊被北周所滅,那就說明北周比北齊厲害一點,所以,這次就多帶了幾個。

蕭摩訶十三騎在周軍中飛馳,如入無人之境,橫衝直撞,周軍猝不及防,如夢方醒,被殺得人仰馬翻。但見蕭摩訶再施神勇,近的用鐵矛猛刺,遠的以銑鋧飛射,周兵死傷一片,當周軍反應過來時,蕭摩訶十三騎已從容離去!

周武帝得知宇文忻受挫,甚是詫異,當即派出心腹大將王軌率軍前往彭城救援!

這王軌乃老謀深算之將才,來到戰場後馬上於大河之上擺開了鐵索長鏈連環陣,施行鐵壁封鎖!陳軍將士看到此景,甚是惶恐。這時不愛說話的蕭摩訶發言了,他對主將吳明徹說:“王軌開始封鎖下遊,於兩端築城,不過現在還未完成,若此時您派兵突然進攻,他肯定無法抵擋;若等他築城完畢,恐怕我們這幫人真要成俘虜了!

從此言可以看出,蕭摩訶絕非匹夫之勇,隻會玩命地砍人飛鐵鋧,他也是極具軍事謀略的,然而這番良言卻把吳明徹給惹火了!

吳明徹這火還真不小,一部大胡子亂顫(史書上的原詞是“奮髯”),真是典型的“吹胡子瞪眼”,老吳對小蕭吼道:“衝鋒陷陣,斬將奪旗,是將軍你的事兒;深謀遠慮,製定策略,是老夫我的事兒!”

看到沒,在吳明徹眼裏,蕭摩訶雖然有關張之勇,雖然也被他看重,但也隻是一個陷陣猛將的角色,這種角色隻會玩命的砍人飛鐵銑,懂個屁謀略。

吳明徹一番話把蕭摩訶給噎著了,蕭摩訶無語退下,一肚子憋屈。

數日後,水路徹底被周軍截斷,周兵日益增多,情勢對陳軍大為不利,蕭摩訶著急了,再次向吳明徹進言:“如今求戰不成,進退無路,隻能突圍了。願您率步兵慢行,我率鐵騎前後呼應,必當使您安全返回京師。”

此時此刻的吳明徹徹底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慚愧地恨不能鑽進土裏,麵對蕭摩訶,他差點沒哭了。他顫抖地拉著蕭摩訶的手對說:“老弟啊,你這建議確是良策,但此次老夫受君命出征,不能取勝反而被圍,已無地自容。且步兵居多,我是總督,必須身居其後。老弟,你率騎兵先突圍吧!不要管我!”

老將軍雖然犯錯了,但關鍵時刻的表現還是比較有種的。就這樣,蕭摩訶率領騎兵率先突圍,北周軍雖氣勢正盛,但也難擋蕭摩訶的神勇,最終蕭摩訶突圍成功。可憐吳明徹親自斷後,一敗塗地,被北周大將王軌生擒。雖然作為高級戰俘,北周對他禮遇有加,但他內心極度苦悶,且再也未能返回故土,每日隻能遙望南方,暗自垂淚,直至病逝。

蕭摩訶的心裏又何嚐好受呢?雖然吳明徹沒聽自己的話導致悲劇,但他畢竟是自己的老上級,平日對自己極好,一起出征,一起廝殺,一起凱旋,出生入死的戰友深情銘刻心中。馬蹄南去人北望,征塵滾滾亦蒼涼!

蕭摩訶很想再和北周較量一番,但是就在他厲兵秣馬的時候,北周卻突然消失了,和北齊一樣,都變成了曆史的塵埃。

(五)

南陳太建十三年(581年),北周的大丞相兼皇上的老丈人楊堅篡位成功,廢周稱帝,國號大隋,是為隋文帝。立誌一統天下的樣楊堅豈能放任江南的陳朝在那兒蹦躂,即位不久便磨刀霍霍。

山雨欲來風滿樓,可是南陳朝廷似乎無所謂的樣子,不但沒有君臣團結萬眾一心做好迎敵準備,反而兄弟相殘互毆得一塌糊塗。用得著蕭摩訶的時候又來了。

隋朝建立的第二年後,陳宣帝陳頊駕崩,太子陳叔寶即位,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陳後主,隻不過這大名並不是啥好名聲——昏庸好色的亡國之君,雖然也是一個才華橫溢的文學青年,但文學青年當了皇上,多數是悲催的。

陳宣帝前腳剛死,陳叔寶還沒還得及登基呢,他弟始興王陳叔陵就氣炸了肺,他不服他哥呀! 陳叔陵越想越火,便從太醫的藥箱子裏翻出一把銼藥刀,氣衝衝地撲向陳叔寶!

文學青年陳叔寶當時正在老爸的靈堂上哭喪呢,毫無防備,隻聽“哢嚓”一聲,陳叔寶後脖頸子就被陳叔陵的挫藥刀給砍了,血流如注,陳叔寶當場昏厥於地,也不知是嚇的還是傷的。這時陳叔寶的媽媽柳太後救兒心切,趕緊用身體護住了陳叔寶,沒料想殺紅眼了的陳叔陵又砍一刀,把自己老媽(他和陳叔寶都是柳太後所生)也給砍得血濺滿地……

萬幸的是銼藥刀威力不大,陳叔寶沒死,隻是那傷治療了一年才好。

砍人後的陳叔陵遭到宮廷侍衛的群毆,深感一人之力難以奪權成功,便跑出宮廷,召集兵馬,扯旗造反。一時間,南陳人心惶惶,滿朝皆亂。危急時刻,太子舍人司馬申對陳叔寶說,趕緊傳喚手握重兵且神勇無敵的蕭摩訶來護駕!

蕭摩訶對南陳皇帝一向赤膽忠心,得令後毫不遲疑地率領數百馬步軍撲向陳叔陵,陳叔陵雖瘋狂,但還是知道蕭摩訶的厲害,哪敢與之對打,惶恐出逃,結果還是被追上斬首。

陳叔寶高興了,他歪著包紮好的傷脖子,對蕭摩訶大加誇讚,加封他為散騎常侍、侍中、驃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綏建郡公一串榮耀職銜,食邑三千戶,還把陳叔陵生前積攢的那些黃金絹帛全都給了蕭摩訶。

如此厚待,陳叔寶還覺得不夠,又下詔特賜蕭摩訶開設黃閣,門前設置護欄,聽事寢堂並置鴟尾——這是為人臣者最高級別(三公級別)的待遇。

此時的蕭摩訶儼然南陳王朝第一大紅人,而文藝氣質濃烈的陳叔寶覺得還應該對他更好一些,於是又作出了一項決定——封蕭摩訶的女兒為太子妃。這下蕭摩訶可了不得,和皇上成了親家了!

看到此處,人們不由得歎道,這陳叔寶雖是昏君,但待功臣不薄呀。嗯,確實不薄,沒多久,陳叔寶又厚待了蕭摩訶一把,贈送了蕭摩訶一頂特殊的帽子,隻不過這帽子的顏色,是綠的(當然,南北朝時還沒“綠帽子”一說),而且還是在隋軍大兵壓境的時候……

禎明二年(588年),年僅二十歲的晉王楊廣(日後的隋煬帝)率五十萬大軍以名將韓擒虎、賀若弼為前鋒,浩浩****渡過長江天塹,勢必掃平南陳,一統天下。陳後主呢,忙於酒色,疏於防守,導致隋軍勢如破竹。

次年正月,文武雙全的大隋名將賀若弼率八千精銳士兵從揚子津的蘆葦叢乘船殺出,直逼陳朝都城建康(今江蘇南京)東北的門戶京口(今江蘇鎮江)。

蕭摩訶焦急萬分,請求領兵迎敵,腦子裏隻有詩詞歌賦和男女之事的陳叔寶壓根不聽。沒幾天,賀若弼拿下京口,殺到鍾山(南京紫金山)!

蕭摩訶差點急死,又對陳後主說,皇上啊,那賀若弼孤軍深入,援軍尚遠,壁壘塹壕還不堅固,如果這時候咱們偷襲,一定可以獲勝。

陳後主依舊不答應。

就在隋軍馬上要踏入建康城的那一刻,陳後主突然醒悟了,他暫時放棄了文學和美女,可憐兮兮地對蕭摩訶說:“公可為朕決一死戰?”

蕭摩訶答道:“從來作戰,為國為身,今日之事,兼為妻兒。”後主大喜,一邊召見蕭摩訶妻子入宮以加封號,一麵拿出大量黃金絹帛賜予全軍。

蕭摩訶心說皇上終於聖明了一把,可他哪裏料到,倒黴事馬上就找上門來了!

就在陳叔寶見到蕭摩訶妻子的刹那,這位大才子皇上的文藝心靈被突如其來的愛之欲火狠狠燃燒了——天啊,蕭摩訶這個糟老頭子竟然還有如此年輕絕色的老婆!小美人啊!別走了,就在宮裏陪著朕吧!陳叔寶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原來這蕭摩訶的結發妻子去世後,他又續娶了年輕漂亮的任氏,這任娘子婀娜多姿風情萬種,按說應該是美女愛英雄,但有時候事實並非如此。

蕭摩訶已年逾六旬,雖英武豪壯不減當年,然畢竟乃嚴肅軍人一枚,且秉性忠厚又忙於軍務,反觀陳叔寶,詩文絕佳,風流倜儻,對男女之事頗為精通,就在蕭摩訶前去保家衛國之時,陳叔寶和任娘子勾搭成奸,在龍床之上數度雲雨,盡享歡愉。可憐老將軍蕭摩訶,傻乎乎地還不知道呢。

部下為領導賣命,領導卻和部下的老婆亂搞,如此領導,令人無語。

(六)

蕭摩訶來到疆場上,和其他將軍擺開了橫貫南北二十裏的大陣,賀若弼乃軍事天才也,他以輕騎登山觀陣,很快就了若指掌,也開始布陣以待。就在兩軍即將廝殺之際,蕭摩訶家人來報,說夫人被皇上留在宮內好幾天,大夥都在傳言,夫人和皇帝那什麽了!

蕭摩訶聞聽此言,如晴天霹靂,身上蓬**來的那些鬥誌瞬間全滅!好個昏君,我為你陳家披肝瀝膽性命相隨,你卻待我如此!呀呀呸!蕭摩訶又羞又氣,差點吐血……

當兩軍開始廝殺時,心灰意冷的蕭摩訶根本就不願出力,眼看著賀若弼把陳軍打得一敗塗地,當隋將員明率軍圍攻他時,他沒有砍人也沒有發射鐵銑,稀裏糊塗地就被生擒了。

南北朝最後一位超級猛將,卻落得如此暗淡的下場,令人歎息。

員明押解著蕭摩訶送到賀若弼麵前,賀若弼心說原來這位就是有關張之勇的猛將啊!接著賀若弼突然掏出佩刀橫在了蕭摩訶的脖頸之上,但見蕭摩訶麵不改色心不跳,賀若弼暗自稱奇,果然是英雄了得,於是親自鬆綁,以禮相待。

就在賀若弼生擒蕭摩訶沒幾天,另一位隋軍名將韓擒虎也生擒了陳叔寶,他和他的兩個妃子張麗華、孔貴嬪躲在井裏,被拖了上來,這便是“胭脂井”的典故,也是一個讓人感慨的曆史笑話。至此南北朝正式終結,大隋帝國統一了天下。

君臣都成了戰俘,蕭摩訶雖然痛恨後主,但心底深處仍有一絲忠君之情,尤其是這個國破家亡的時候。蕭摩訶請求賀若弼:我現在是個囚徒,老命隨時可能終結,我希望能見舊主一麵,死而無憾。

唉,他都昏成那樣了,還上了你的老婆,你還對他那樣。真是……賀若弼被這番話感動了,同意了老將軍的請求。

當蕭摩訶見到後主時,伏地大哭,又從舊櫥櫃中拿出食物給後主吃,生怕他餓壞了。訣別之後哭著退了出來,守衛的士兵都被此情此景感動,不忍抬頭觀看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隋文帝楊堅聽說此事後,感歎道:一個人很難如此啊,蕭摩訶,真壯士也!

隋朝對蕭摩訶還是不錯的,待遇優厚,不過老將軍對隋朝卻並半點感情,幾乎每一天都在回憶,回憶昔日的崢嶸歲月,回憶那些和他一起出征的將士們……

突然有一天,老將軍熱血沸騰,再度頂盔冠甲,拔刀而起,踏入了疆場。這一次,他不是為國而戰,而是跟隨漢王楊諒造反,反對楊廣稱帝,結果一仗下來,敗於大隋名將楊素之手,英雄遲暮,神威再無,蕭摩訶又一次當了俘虜。

這一次沒有人饒恕蕭摩訶,他被斬殺了,終年七十三歲。

金戈鐵馬已化為曆史雲煙。“氣冠三軍,當時良將……誌氣奮發,所向無前”是史冊對其武勇的最好詮釋。名為佛家之語,卻終生與兵刃相伴;鐵膽英雄一世,卻為主子和妻子所坑,真真讓人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