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慶忌,是個啥?是神怪,也是超人。
話說華夏上古有湖泊幹涸數百年,天精地華,生出一奇異妖物,名曰“慶忌”,這物狀若人形,身長四寸,黃衣黃帽,駕馭黃色小馬車,最愛疾馳,日行千裏。呼喚他的名字,可使之報信。
這個黃色的小精靈若幹個快遞,絕對無敵。
妖精慶忌,隻是傳說。而超人慶忌,乃真實的曆史。
話說春秋末的一天,認為人生最幸福之事就是吃魚的吳王姬僚正流著口水準備品嚐美味河鮮,沒想到魚肉還未入口,自己卻被魚給“吃”了!確切的說,他是被魚肚子裏暗藏的利刃結果了性命。
做掉吳王僚的兵器名曰“魚腸劍”,又名“蟠鋼劍”,短小黑亮,削鐵如泥,鋒銳無雙,乃上古十大名劍之一。
行刺者名曰專諸,春秋戰國五大著名刺客之一。既為名廚,也為猛士。他是史上廚師中功夫最厲害的武林高手,也是武林高手中烹調水平最厲害的廚子,堪稱舌尖上最凶猛的一段傳奇,他的故事,咱前麵說過。
專諸出手迅如電閃,猛若雷擊,隻見魚腸劍出,直透吳王僚三重唐猊鎧甲(唐猊,乃傳說中的猛獸,皮超級堅厚,可做鎧甲),吳王僚當場斷氣,而專諸剛得手,就被一擁而上的侍衛剁為肉醬,一代廚師大俠魂飛天外……
這次驚天血案的策劃者不是別人,正是死者的弟弟、公子姬光。這姬光的謀略和手段還真就如激光一般又快又強又炫又猛,正因如此,他才能成為日後的春秋五霸之一——吳王闔閭!
闔閭幹掉兄長的目的無非是爭權奪位。自古帝王家皆是如此,親情如糞土,權利才是王道。為姬光成功奪位出謀劃策的人,便是著名的“複仇狂男”伍子胥。
闔閭的王位坐的並不踏實,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人,幸好此人不在吳王僚的身邊,否則即便專諸再猛、魚腸再利,恐怕也難以得手。但是此人畢竟還活在世上,隻要他蹦躂一天,闔閭便一日不得安寧,但是怎樣才能把他弄死呢?!
闔閭陷入了苦苦的沉思……
慶忌不死,吾心難安!闔閭糾結的要命!
(二)
慶忌,這個擁有上古神怪之名的人,便是被害者吳王僚的兒子、害人者闔閭的侄子。此君號稱吳國第一勇士,他的神勇萬夫莫當,他的威名響徹江南,他的那些近乎神話的功夫壯舉,闔閭曾耳聞,也曾目睹,每每想起,便不寒而栗。
公子慶忌天生筋骨剛健,身軀偉岸,儀表非凡,仿佛銅頭鐵臂,又力大無窮,驍捷若飛,一拍大腿,雙足生風,如離弦之箭,飛奔數百裏,賽過良駒,穿山越嶺,如履平地,無人能及。若活在當代,可為體育健將也!
昔日商紂王手下有一位和慶忌一樣快步如飛而且名字也是上古神獸的猛人,名曰蜚廉(亦作“飛廉”,其名字和慶忌一樣,既是猛人,也是上古神獸。此外他還是秦國的始祖),這位老兄算得上史上第一個偉大的“飛毛腿”,而慶忌算得上繼蜚廉之後第二個偉大的“飛毛腿”,至於南北朝那位同類高手、“跳走如飛”的楊大眼,要算是慶忌晚輩的晚輩的晚輩了。
慶忌的功夫,不僅僅是跑得快。話說這一日,有兩隻小鳥低空掠過,恰巧被慶忌看到,但見慶忌雙目迅速掃描鎖定小鳥,隨即騰空而躍展開雙臂,一手一個,將兩隻小鳥穩穩地擒在手中!
自古以來,以弓箭或彈弓射鳥的高手多得是,但徒手活拿正在飛翔的小鳥,罕之又罕。從此慶忌“手接飛鳥”的故事傳遍春秋列國。
又一日,慶忌於遊獵中遇到兩隻令無數獵人為之頭疼的動物,麋鹿和雌犀牛(即“兕”)。獵人們都傳言,麋鹿乃靈獸,會騰雲,而雌犀牛乃世間第一猛獸。慶忌對此傳言極為不屑,隻見他彈跳而起,又從半空一腳踹下,麋鹿當即倒地,接著慶忌直奔雌犀,雙拳似鐵錘,雌犀雖發飆狂鬥,卻難以抵敵,也被生擒。
兩種珍稀保護動物就這樣被慶忌給逮著了。沒幾天,另一隻珍稀保護動物也獲得了同樣的下場。它遭遇慶忌,奮力與其廝打,但沒打過,慘被生擒。這一次,慶忌降服的是猛虎。
從此之後,江湖上又多了一個關於慶忌的傳奇故事——“足躡麋鹿,手搏兕虎”。
有這樣的兒子保護老爸,誰還敢靠近吳王僚圖謀不軌?!可惜的是,吳王僚被闔閭做掉的時候,慶忌不在身邊,甚至不在吳國。前不久,他被老爸給派到衛國執行軍事任務去了。唉,誰讓他猛呢,以他當武將搞軍事是最合適不過的了,這可比打獵活捉猛獸有意義多了。
然而吳王僚和慶忌父子倆哪裏知道,這也是闔閭的詭計——調虎離山!當初就是闔閭忽悠吳王僚,派慶忌前往衛、鄭等國以聯合攻楚,以圖霸業,結果父子倆雙雙上套,兒子前腳剛走,老爹就被做了!至於霸業,闔閭替他們來完成吧。
幹掉了老爹,下一步就得幹掉兒子,慶忌是個禍害,絕不能留,當初為了能順利弄死他爹才把他忽悠出國,如今要弄死他又得把他忽悠回來才是。
可是,把這位蓋世武勇的煞星王子給忽悠回來,又有誰能對付得了他呢?闔閭的麾下有哪一個武林高手的速度堪比飛鳥和麋鹿呢?又有哪一個高手的武力勝過犀牛和老虎呢?答:一個都沒有!
闔閭越想越煩悶,突然“啪”的一下拍案而起,自言自語道:哼!慶忌即便再神勇,也隻是爹娘生養的血肉之軀,也隻是單獨一人而已,我就不信,我率領千百兵士一擁而上劍矛並舉亂箭齊發,他還不死?!
闔閭當即下令,以使者乘快馬前往衛國以吳王僚的名義召喚慶忌回國,慶忌很聽話,二話沒說就跳上馬車,向吳國飛奔。當他行至江上時,卻發現闔閭早已率大軍嚴陣以待,劍矛叢生,殺氣逼人!
吳國出事了!父王凶多吉少!慶忌心頭一震,悲憤之情瞬間填滿胸膛。這時闔閭率軍快速逼向慶忌!隻見闔閭全身披掛,高舉寶劍,立於戰車之上高呼:“慶忌小兒,汝父無道,已被誅殺,吳國盡歸吾手,汝還不下馬受降,更待何時!”
慶忌聞聽其言,氣得雙眼冒火,咬碎鋼牙,恨不能把闔閭生吞活剝。慶忌勇則勇已,但絕不是無腦的二愣子,他明白如果和闔閭大軍硬拚,即便能殺敵數百,也無濟於事,若想報仇,靠一人之勇絕無可能,必須擁有一支屬於自己的軍隊,才能與闔閭相爭,才能為父王報仇!
想到此處,一貫神勇的慶忌突然做出了一個似乎和英雄好漢大相徑庭的舉動,驅車掉頭逃跑!
“哈哈,看來慶忌也有害怕的時候!跟我追!不能讓他跑了!”闔閭一聲令下,親率大軍追趕!一時間,馬蹄生風,戰車疾馳,步兵緊隨,塵土飛揚!
若是一般被追殺的逃命者,都會玩命地催使馬車狂奔,可慶忌卻突然跳下馬車,步行而逃!啥原因?不說您也知道,慶忌的速度可比馬快多了!
果不其然,慶忌化身神行太保,快步如飛,如光似電,眼看就把拚命追趕的闔閭大軍越甩越遠。闔閭大驚,趕緊下令放箭!
自古猛人怕亂箭,多少萬夫不當的英雄好漢死於冷箭或亂箭之下,然而這亂箭齊發到了慶忌身上,卻出現了驚悚的意外情景!
隻見飛箭而來,慶忌一邊飛跑一邊躲閃一邊舞動雙臂,他在幹啥呢?原來是用血肉骨骼生就的雙手去接箭!這也太神話了吧?!但卻是正史所載!能手接飛鳥的慶忌也能手接飛箭,能速接一支,也能速接一把!
闔閭大軍射出的亂箭,無一能中!闔閭無奈,隻好下令停止追擊,收兵回朝,放任慶忌而去。從此,江湖之上關於慶忌的傳奇又多了一個——“駟馬不及,射之闇接,矢不可中”!
慶忌逃離險境後,又回到衛國,從此日夜哭號,醉酒擊劍,雙目眥血,形似瘋魔。不過這隻是他沉浸於喪父之痛而已,他可沒有頹廢,沒不久他就傳檄天下,廣招死士,訓練士兵,又連接鄰國,欲待時機,為父報仇!
從此之後,慶忌活著隻為一個目標——手刃闔閭!
(三)
這一天,突然有一相貌奇異之人前來拜見慶忌,見麵後竟哭倒於地,但見這人出奇矮小,弱不禁風,身高五尺,腰圍一束,形若地獄爬出來的小鬼,實在是醜陋不堪,讓人看著想吐。
還沒等慶忌看清眼前的這個東西是人是鬼,這家夥就邊哭邊喊:“闔閭匹夫,殘暴不仁,殺我妻兒,斷我右臂,我欲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也!”
慶忌越發感覺怪異了,問道:“你與那闔閭有何冤仇?”
來人繼續哭道:“闔閭匹夫謀害先王,我憤言幾句,卻被他殘害致此!聽說公子也欲為父報仇,特來投奔,以公子蓋世之勇,用臣為向導,定能殺回吳國,手刃闔閭,公子報父仇,臣報妻兒仇!”
慶忌一開始還對這人的話還半信半疑,當他看到這人右臂確實已斷,便放心不少。爾後慶忌又派人秘密潛入吳國打聽,果然如那斷臂人所言,闔閭殺死他的妻兒,並焚棄於市,吳國人盡皆知。慶忌這才完全相信了他,此後有事都與他商議,視為心腹。
慶忌哪裏想到,從他相信這個斷臂醜人的那一刻起,他就落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這陰謀的策劃者便是闔閭和他麾下第一謀臣伍子胥!這陰謀的終極目標便是要慶忌的命!
原來這醜人名叫要離,是伍子胥推薦給闔閭以除掉慶忌的勇士。不過當闔閭初見要離時,卻大失所望,隻因這人不但醜陋不堪而且羸弱矮小,怎麽看也不是那種能殺死吳國第一勇士的高手。多虧伍子胥進言,說要離智商極高,手段非凡,必能致慶忌於死地。一貫對伍子胥言聽計從的闔閭這才決定以要離出手。
要離自信的對闔閭說:“善殺人者,在智謀在不再勇力,隻要我能接近慶忌,殺他如殺雞!”
把刺殺吳國第一勇士比作殺雞,看來這要離夠狂妄的!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如果讓要離去對付老虎、犀牛和亂箭,十個要離也不行,反觀慶忌,對付它們輕而易舉,而要離卻可以秒殺慶忌!
一個矮窮挫刺殺高富帥的真實傳奇隆重上演……
刺殺慶忌的第一步,就是取得他的信任,為此要離主動要求闔閭殺死自己的妻兒,接著又斷去自己的右臂,這樣一來莫說慶忌了,換是誰遇到如此悲慘遭遇的人,也都不會有半點懷疑,再說了,就算要離有陰謀,憑他那瘦小孱弱又殘疾的身軀,又怎麽可能取走超級**的性命呢?!
士為知己者死,春秋戰國的一些刺客俠士多數和要離一樣,隻要主公看得起自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種思維是現代人打死也理解不了的,隻能理解為他們是瘋子。
要離成為慶忌的心腹後,協助慶忌操練士卒,修造舟船,很快就拉扯出一支複仇之師。慶忌覺得時機成熟可以出兵了,要離也在身邊煽風點火說抓緊出擊好早日殺死闔閭。
經過三個月的精心準備,慶忌率領舟師順流而下,浩浩****地向吳國進軍!
(四)
“闔閭匹夫!還我父王命來!”江風拂麵,豪情滿懷,立於船頭的慶忌在內心中發出了這樣的怒吼!而要離呢,左手緊握著一柄冷森森的短矛,安靜地站在慶忌的身旁,儼然侍衛。也許,這是史上形象最差的侍衛,然而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馬上要成為史上最令人驚悚的侍衛。
一陣猛烈的大風突然刮過,緊接著是一個大浪,大船有些顛簸,要離突然轉身,借助風勢把短矛的矛頭對準慶忌的胸口,狠狠刺了下去!
沉浸於複仇之夢中的慶忌哪裏會想到,他視為知己和心腹的人竟會要他的性命,一個孱弱殘疾的人竟出手如此精準凶狠,這個世上竟然還會有為了行刺成功而犧牲老婆孩子性命並自殘的瘋子!
短矛,從慶忌前胸刺入,又從他的後背透出,但慶忌果真是蓋世勇士,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死!隻見他怒火高燃,目光如電,大喝一聲,一把抓過侏儒般的要離,如提溜小雞子一樣,把他大頭朝下灌入水中,接著提出來,再灌!反複三次,把要離淹個半死!
這時慶忌的衛兵已經衝來,挺戟而上,大呼要殺死要離。但是慶忌卻擺了擺手,大笑道:“要離……膽敢……手刃於我,真乃……真乃……天下無敵勇士也!我……我命休矣,但豈可一日……一日之內,連死兩位勇士?!勿……勿殺要離,送他回吳國去吧……”
慶忌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氣喘不止,肌肉顫抖,說完後他突然用手拔出短矛,鮮血狂噴,好似泉湧,終於倒地而亡,春秋末期最偉大的英雄王子的傳奇結束了。
此時的要離,還趴在船頭大口吐水呢,他剛才被慶忌淹得太猛了。當慶忌的衛兵要遵從老大旨意把他放走的時候,要離卻說出這麽一番震驚諸人的話:“犧牲妻兒以侍君,是為不仁;為舊主(闔閭)殺死新主(慶忌),是為不義;成人之事,致使身殘家滅,是為不智,由此三惡,有何麵目苟活於世?!”
言畢要離又突然做出了一個讓諸人震驚的舉動——力奪衛兵佩劍,先斷去雙腿,後橫劍自刎!時為周敬王五年(前515年。一說前513年)。
一日之內,兩大勇士皆亡,他們殘破的屍體都被帶回了吳國,闔閭以王子之禮把慶忌葬於吳王僚的墓旁,人們為紀念這位英雄,又在西湖畔建造了一座慶忌塔。要離則被葬於城門邊,用闔閭的話來說,“要離勇士,為吾守門!”
從此再無後顧之憂的闔閭勵精圖治富國強兵,終於大破楚國,成就霸業,威震天下。
慶忌遇刺的十多年後,即周敬王二十四年(也是越王勾踐元年,前496年)吳王闔閭在檇李之戰中被越王勾踐打敗,悲催的闔閭被砍傷了腳趾頭,回國途中感染而死。一代霸主當初刺殺吳王僚和王子慶忌的時候,又豈能想到,自己會落得如此結局呢。
無論是慶忌、要離這樣的武林高手,還是闔閭、勾踐這樣的亂世霸主,都是東周列國時代最具傳奇色彩的英雄,都以自己的親身實踐演繹著一種彪炳史冊的春秋精神……
後人以“誌氣宏烈”四字來形容王子慶忌的豪傑之氣,又有詩道:“慶忌驍雄天下少,匹夫一臂須臾了,世人休得逞強梁,牛角傷殘鼷鼠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