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梁時,有一個名叫項猛奴的窮娃娃被一個名叫周薈的官員看中,隻因這孩子天賦異能:遊泳像飛魚,跳高如螞蚱!若擱在當下,絕對是運動健將、體育明星!
項猛奴的才能令周大人欣賞,項猛奴的家境讓周大人憐憫,於是乎,周大人對項猛奴的媽媽說:把這孩子給我當幹兒子吧!
家裏窮得揭不開鍋的項媽媽欣然同意。
從此之後,項猛奴被改名周文育,又被起了一個字——景德(頓時高雅了),窮孩子搖身一變,成了官二代,過上了衣食無憂的日子。可是當周大人請人教他讀書識字時,他卻極為不滿,他對老師說:“誰能學這些玩意兒,要取得富貴隻要有大槊就行!”這意思很明顯,他討厭學文化,渴望習武從軍。
許多年過去後,周文育真用大槊換來了輝煌的成功,成為陳武帝陳霸先麾下三大武功高手之一。無論在水裏還是在陸上,他都憑借著他天生的奇能和後天練習的武藝,銳不可當,更兼那騰空的絕技,簡直是陸水空三棲高手!如此牛人,曆史罕見!
周文育乃義興陽羨(今江蘇宜興)人,幼年喪父,家境貧寒,和母親相依為命。他沒機會讀書,平日裏忙時幹活,閑時瞎玩。在富家子弟眼中,他就是一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孩子。
也不知從哪天起,附近的大人和小孩都驚奇地發現,這周文育是一個與眾不同的神童。說他是神童,並非指的是智商,而是他天生筋骨強健,身手敏捷,跑跳躥躍,閃展騰挪,遊泳潛水,樣樣精通。十一歲時,這孩子能一口氣反複遊水數裏,又能跳高五六尺,“與群兒聚戲,眾莫能及”,若生在今日,十有八九是未來的奧運冠軍。
這一日,周文育那“眾莫能及”的嬉戲被戍主(地方長官)周薈無意中看到,老周驚得瞠目結舌,心想這孩子真乃怪才也!驚奇產生了興趣,興趣又導致了喜愛,周薈招來小文育,詢問他的年齡和家庭,小文育一一作答,周薈方才知曉,原來是一孤貧兒童,於是心中又發憐憫之情。
從此周薈把小文育收為養子,帶他進京,給他起了新名字,又請自己的侄子、一個擅長隸書的才子給他當老師。小文育對養父很是感恩,但對於讀書識字這事兒,強烈抵觸,聲言“取富貴但有大槊爾。”
若一般家長遇到這種情況,必會批評孩子不成器:你個熊孩子!好不容易花錢給你請來名師,你還不願學,長大後要飯去吧!
可是人家周薈深通“因材施教”之道,他聽到小文育的話後不僅沒罵他,反而極欣賞,他知道,這孩子不適合走“文”這條路,於是便請人教他武功,小文育樂得一蹦三尺(這孩子蹦起來似乎應該是五六尺才是),從此苦練武藝,無論嚴寒酷暑,從無耽擱,不管是騎射,還是他口中說的那大槊,皆耍得有模有樣,每天都在進步。
揮舞兵刃的苦練加上先天“翻浪騰空”的功夫,使周文育成了貨真價實的武功高手。
俗話說“學會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周文育摸爬滾打許多年,終於有一天獲得了實踐的機會。
(二)
周文育的養父周薈有一個同郡的好哥們,此君便是梁武帝蕭衍麾下赫赫有名的“白袍名將”陳慶之。陳慶之很仗義,自己當上司州刺史後,推薦周薈為前軍軍主,讓他率領五百人去新蔡慰勞白水蠻(當地少數民族)。白袍名將本想提攜好哥們一把,卻不料竟把哥們給坑了。
原來那白水蠻人沒安好心,他們密謀把周薈綁架到北魏邀功領賞,周薈剛踏上他們的地盤就察覺情勢不妙,便打算脫離險境。
到嘴邊的鴨子豈能讓它飛了!蠻人們蜂擁而上,把周薈團團圍住。
雖然周薈手下也有五百人,但遠不及蠻人多,況且蠻人凶悍異常誌在必得,周薈難以招架!
關鍵時刻,隨養父而來的周文育盡顯本事,隻見他大喝一聲:“父親快走,兒來擋賊!”隨即挺身而上,“前鋒陷陣,勇冠軍中。”
一日之內,兩撥人馬激戰數十回合,大批蠻人被周文育穿胸斬首,當他一邊衝殺一邊尋找周薈時,卻發現老爸已力竭戰死,血濺滿地!
悲痛和憤怒交織成一團熾熱的小宇宙於周文育體內爆發!隻見這孩子以昔日“翻浪騰空”之能馳馬飛至,打翻幾個蠻人後,以閃電之速奪得老爸屍首,蠻人們被周文育的狂猛震懾了,無一人敢逼近。
夜晚時分,蠻人終於退卻,周文育也已“身被九創”,可軀體之傷遠不及他心內之痛。養父的恩情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回放,養父戰死的場景更是揮之不去,渾身是血的周文育抱著周薈的屍首嚎啕大哭。
周文育傷愈後,請求回鄉安葬周薈,陳慶之為其氣節深深感染,贈予大筆喪葬費送其回鄉。
老周入土為安,小周開始了新的人生。一個叫盧安興的人出任廣州南江都護,舉薦周文育和另一個武功高手一同赴任,這位從此成為周文育親密戰友的高手名曰杜僧明,字弘照,廣陵臨澤(今江蘇揚州)人,和周文育一樣,都是江南水鄉孕育出的彪悍**(揚州地理位置雖屬江北,但傳統上當屬江南文化),他身材矮小,卻勇力過人,他和周文育被盧安興所看重的,正是他們的武藝和膽魄。
小周和小杜隨盧大人到達廣州後不久,便成為盧大人手中的兩把利劍,在征討狸獠(嶺南的少數民族)的曆次戰鬥中屢立功勳。盧大人去世後,他們繼續輔佐小盧大人(即盧安興的兒子盧子雄)和越南土豪李賁(這是曆史上記載的真正的土豪,正如《陳書》所言“及交州土豪李賁反”。當時越南北部和中部屬交州,依附於南朝)打仗。然而李土豪沒打死,小盧大人卻被自己人給弄死了。
害死小盧大人的是一位王爺,他是梁武帝的侄子,時任交州刺史。當初李土豪把他從交州踹到了廣州,他憋了一肚子火,全發泄到了小盧大人身上。他讓小盧趕緊去滅了李土豪,小盧大人考慮到春季瘴氣嚴重,說秋季再去,蕭王爺怒了,再三催促,小盧大人不得已隻能出征,結果士兵死了一大半。蕭王爺犯了壞,上奏梁武帝說小盧勾搭賊寇,梁武帝還真就信了,將小盧處死。
盧家父子平日對部下甚好,小盧之死令其部下們義憤填膺,他們推薦小盧大人的弟弟為盟主,聚眾數萬,進攻廣州,毅然造反,時為梁大同八年(542年)。
對周文育來說,盧家父子和昔日的周薈一樣,都是自己的恩人,他能從一個孤貧兒童成長為一位統領百十人的軍官,全靠恩人們的看重。小盧大人的死,他自然也是滿腔怒火,所以在造反過程中,他表現得頗為積極,他那位戰友杜僧明也是一樣,他們一個占城東,一個占城西,刀矛亮閃閃,喊聲震翻天。
廣州大亂,梁武帝傻眼了,就在他考慮如何才能迅速平亂的時候,一個出身村長的英雄拔刀而起,率大軍撲向造反隊伍。此人便是時任廣州西江都護和高要太守的陳霸先。
周文育和杜僧明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向他們殺來的將軍會改變他們的人生,更會改變南北朝的曆史。
(三)
周文育、杜僧明、陳霸先,這三人皆為精通武藝之士,若論單挑,周文育和杜僧明的手段遠勝於陳霸先,若論智商,周、杜二人加起來也不及陳霸先千分之一,史載陳霸先“臨戎製勝,英謀獨運”(司馬光《資治通鑒》之語),絕對是一流軍事家。
兩軍開打,任憑周文育如何“翻浪騰空”,也擋不住陳霸先排兵布陣的本事;任憑杜僧明如何“力敵萬人”,也架不住陳霸先兵不厭詐的奇謀。叛軍一潰千裏,周、杜二人雙雙被擒。
交手時,陳霸先已見識了周文育和杜僧明陷陣時的驍勇,對二**極為欣賞。激戰結束後,淪為戰俘的二**覺得這輩子完了,而陳霸先卻滿麵春風地向他們走來,親自鬆綁,好言相慰,二**頓時感動得一塌糊塗,並深刻認識到自己的反叛行為是嚴重的錯誤。
“看你們都是有本事的好漢,反叛朝廷也是一時糊塗,這樣吧,本太守赦免你們的罪行,從此,你們就在我手底下幹吧。”陳霸先微笑著對周、杜二人說道。
周、杜二人皆為頭腦簡單的莽漢,陳霸先的言行,把他們的心靈徹底融化。從此他們成為陳霸先麾下的得力幹將。無數的曆史事實證明:跟對老大,前程似錦。自此,周文育一步步走向了輝煌。
周文育這輩子總是遇到伯樂,剛被陳霸先看中沒多久,他又被監州(監察官)王勱看中,把他弄到自己手底下當了個參軍。後來王勱調任要去北方,周文育覺得王勱人特好,就和他一起北上。走到大庾嶺時,他們突然遇到個算命的,這人神秘兮兮地對周文育說:“您若北上,最多當個縣官;您若南下,就能封為公侯。”
周文育是厚道人,他對算命的說:“錢夠用就行,誰還奢望當公侯啊。”
算命的又故作神秘地說:“您很快就會暴富,得到兩千兩銀子,若不信我,以此為驗證。”
周文育被算命的說得一頭霧水。當天晚上,他和王勱找了家旅店住下,突然又跑來一個奇怪的人,說是做生意的,閑著沒事想和周文育賭博玩。周文育的厚道勁兒又上來了,啥也沒問就和這生意人賭了起來。這一玩可了不得,周文育一共贏了兩千兩銀子!這時他想起來白天那個算命的話,不由得驚詫萬分!
早上起來,周文育對王勱說:“不好意思啊,王大人,我不能和您北上了。”王勱問為啥,周文育便把算命、賭博的事兒一一道來。王勱深知人各有誌不可強求,既然人家不想跟自己混了,就讓他去吧。於是乎,周文育南下,又回到了陳霸先的身邊,陳霸先大為歡喜,立馬分出些部下讓他統領。
周文育的奇遇到底是怎麽回事呢?估計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都是陳霸先事先安排的,他舍不得這位**,他日後打天下還需要他呢。
腦子不好使的周文育被高智商的陳霸先玩得團團轉,當然話又說回來了,跟著陳霸先,確實是他最好的選擇。
(四)
梁大寶元年(550年),陳霸先在廣東起兵討伐一個禍亂南梁的強敵,這人便是前麵曾登場多次的“殘疾梟雄”侯景。這個史上唯一的“宇宙大將軍”(自封的)當初叛變東魏投奔了南梁,後又叛變南梁把梁武帝活活餓死,所到之處燒殺**掠,是個超級禍害。陳霸先認定,自己若滅此人,必能飛黃騰達。
陳霸先率大軍北上,以麾下武力最猛的周文育和杜僧明為前鋒(不久另一個武功高手侯安都也傾情加入,成為陳霸先麾下三大超級**),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一路挺進,連戰連捷,周文育盡顯渾身武藝,斬將奪旗,把陳霸先樂得兩眼放光。大軍走著走著,突然冒出來一個名叫蔡路養的人帶兵當道,此君的身份和前麵那個越南人李賁一樣——曆史上貨真價實的土豪是也。
沒事找事的蔡土豪激怒了陳霸先,兩軍登時殺作一團!
這蔡土豪麾下也有一勇冠三軍的武功高手,是個年僅十三歲的少年,他“單騎出戰,軍中莫有當者”,就連周文育和杜僧明也嚇了一跳,這人便是前麵故事中(卷六“異兵武者”)登場過的蕭摩訶。
周文育有沒有和蕭摩訶交手,不得而知,隻知道他在激戰中被蔡土豪的兵馬圍住了,四麵數重,矢石如雨!好在周文育仗著身手敏捷,沒被射成刺蝟,可他的戰馬卻被射死了!周文育大怒,再次發飆,他右手和敵軍搏擊,左手解去馬鞍,一路狂殺,終於衝出包圍。接著找到杜僧明,與其會合,繼續狂殺,終於大破蔡土豪,狂猛少年蕭摩訶也歸降了陳霸先。
大軍繼續前進,沒多時又一個擋道的人出現了,他就是依附於侯景的高州刺史李遷仕。和蔡土豪差不多,老李出兵時也頗為驕橫,他自己盤踞大皋(今江西吉安南),派大將杜平虜入贛石(今江西贛江上遊)築城,一副“要想從此過,留下腦袋來”的架勢。雄心萬丈的陳霸先豈會被這幫家夥嚇著,他一聲令下,周文育飛馳而上,把杜平虜暴打一頓,占領其城池。
“飯桶!真丟人!”李遷仕聞知杜平虜戰敗,火冒三丈,馬上選出所有精銳,親自率領,浩浩****殺向周文育。
李遷仕兵鋒甚銳,周文育沒多少人,他的部下一看敵軍那兵強馬壯的氣勢,嚇得倒吸一口冷氣。周文育見手下有些慫,便以身作則,帶頭衝向敵陣,終於使李遷仕稍微退卻。
就在雙方相持不下之時,李遷仕的兵馬卻突然亂成一鍋粥,原來是陳霸先派遣杜僧明前來援助,從另一處大破李遷仕!周文育頓時興奮,趁機猛攻,李遷仕大潰,垂頭喪氣地逃亡新淦(今江西新贛),沒多久就被陳霸先給滅了。
清除了兩個擋道的,陳霸先終於和侯景交上了手,老陳麾下三大超級**周文育、杜僧明、侯安都(那位武勇比他們有過而無不及的蕭摩訶尚年幼,隻是侯安都的部下)個個都似下山猛虎、出水蛟龍,侯景的部將無一能敵,叛軍全麵崩潰。最終這個擅長叛亂的“宇宙大將軍”侯景萬念俱灰,為部下所殺,又被痛恨他的百姓碎屍萬段,燉煮分吃!
侯景之死,並不意味著南朝戰火的熄滅,新一輪的廝殺揭開序幕,已累功升為太守和大將的周文育,沒時間歇息,他還要繼續為老大征殺。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在滅侯景之戰中,陳霸先的親密盟友、大將王僧辯同樣是戰功赫赫,如今共同的敵人幹掉了,這兩位拯救南梁的功臣開始了互毆。
相比一肚子詭計的陳霸先,王僧辯的腦子明顯不夠用。天成元年(555年),老陳成功誅滅老王,獨掌南梁軍政大權,不過戰火還未熄滅,王僧辯的舊部和各路豪強對陳霸先這個村長出身的屌絲死也不服,紛紛起兵對抗,陳霸先繼續忙活,周文育向這幫不服者撲將過去。
太平元年(556年),王僧辯的親戚、譙、秦(滁州、六合)二州刺史徐嗣徽勾搭北齊渡過長江占據蕪湖(今屬安徽),在江麵上大擺戰艦,連綿不絕,揚風破浪,殺氣騰騰。正巧此時在外征戰的周文育奉命返京,徐嗣徽的戰艦陣是他必經之處,一場激烈的水戰不可避免。
江風拂麵,滾滾波濤,軸轤千裏、雲帆高張,立於船頭的周文育心潮起伏,似乎想起了昔日幼時和小夥伴們追風逐浪的情景……
不多時,天色漸晚,星光慘淡,江麵倒映火把,將士摩拳擦掌。周文育拔刀大呼,鼓聲大震,對徐嗣徽艦隊發動猛攻,徐嗣徽艦隊因驕橫而輕敵,哪裏想到深夜會有人突襲,手忙腳亂,難以抵擋。
幾番交手,直到黎明,周文育發動最後一擊,眼看徐嗣徽即將全軍崩潰,突然徐嗣徽船陣中殺出一將,獨自駕駛小艦,企圖阻擋周文育水軍,周文育麾下數名兵將被這人輕鬆斬殺!此人名叫鮑砰,極其凶悍,乃徐嗣徽手下一猛將,見老大潰敗,他毅然獨自斷後!
嘿嘿!還有一個和俺一樣強悍的家夥!算是好漢!周文育見鮑砰夠猛,心中大喜,他也獨自乘坐蚱蜢船(兩頭尖,有白礬,形似螞蚱)衝向鮑砰。待到靠近時,周文育一個飛躍,蹦到鮑砰的小艦之內,鮑砰被周文育這出奇地一蹦驚著了,一愣神的功夫,周文育手起刀落,將鮑砰斬殺,接著又拽住小艦的繩索,迅速蹦回蚱蜢船,將小艦牽著返回軍中。
周文育的壯舉嚇得徐嗣徽軍無不駭然,他們發自內心地認識到周文育的水戰功夫超群絕倫,和他交手,死路一條,於是乎,他們集體扔掉船隻,紛紛上岸,改成陸戰。然而他們很快再次認識到:原來這“翻浪騰空”的周文育是兩棲高手,他們到了陸地依舊悲劇。
蕪湖大捷後,周文育也上了岸,率軍直奔京城(今江蘇南京)和老大會合,此時陳霸先正在白城(今南京江寧一帶)抵擋徐嗣徽,見周文育及時趕到,喜上眉梢。兩軍剛要交手,忽然疾風大作,蓋地而來,鬼哭神嚎,陳霸先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他對周文育說:“軍隊不可逆風而戰啊!”周文育見老大被風嚇著了,頓時急了,他對老大說:“形勢緊急,當立決斷,何必遵從古法!”
陳霸先剛想再說兩句,一回頭,發現周文育沒了!原來周文育已等不得老大發話了,他抽槊上馬,飛馳而進,快似流星,眾軍見主將衝出,皆被感染,全部跟隨而上。周文育大槊勁舞,所向無敵。不久,風向逆轉,周文育更加興奮,大槊所到之處,敵軍人死馬塌架!一番激鬥,斬首數百,徐嗣徽再次潰敗!
此後,徐嗣徽退入莫府山(今南京西北)繼續頑抗,周文育人不卸甲,馬不停蹄,屢屢出戰,徐嗣徽連戰連敗,徹底絕望,逃往北齊。
(五)
打跑了徐嗣徽後,周文育被陳霸先派到新的戰場,去討伐鬧事的廣州刺史蕭勃。周文育打著打著,發現情況不妙,原來是軍糧快吃沒了!周文育有些鬱悶,不過當他腦海中忽然閃現過一個人的名字時,他又樂了。
這人名叫周迪,身份是信威將軍、衡州刺史。他出身獵戶,膂力過人,能挽強弩,作戰勇猛,且為人質樸,冬日短布褂,夏日光腳丫,深得百姓和士卒愛戴。
周迪和周文育很像,都是出身貧寒、秉性厚道、以勇猛著稱的好漢。周文育危急時忽然想到了周迪,覺得周迪肯定能幫自己一把,於是便捎信給他,信中大致意思是“俺們都姓周,早聽說您是個好人,俺可仰慕你了,不如俺們結為兄弟吧,您就幫幫俺,借俺點糧食吧。”
周迪果然沒讓周文育失望,看信後大喜,二話沒說就答應了。有了糧食的周文育樂翻了,立即對敵軍發動進攻,連續打敗蕭勃麾下數名大將,最終斬殺蕭勃,平定廣州之亂。陳霸先聞訊大喜,給周文育封了一連串高級軍職:鎮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江、廣、衛、交諸軍事、江州刺史……
打贏了仗,又結識了好兄弟,周文育樂翻了。可是沒多久,這位猛將就陰溝翻船,被一個強盜頭子給活捉了,而且這個強盜頭子還是個美男……
太平二年(557年)十月,按捺不住的陳霸先正式代梁稱帝,改國號陳,建元永定。數月後,又一個皇帝冒了出來,他叫蕭莊,是梁武帝的重孫子,擁立他稱帝的人名叫王琳,即那位強盜美男是也。
其實這王琳本非草莽,而是梁元帝蕭繹的小舅子,也算是皇親國戚,他生得“體毛嫻雅,立發委地”,自幼尚武,果敢強勁。侯景之亂時,他拉扯起一支“萬人隊”,成員多為“江淮群盜”,平定侯景之戰,這位強盜頭子的功勞比陳霸先還大。陳霸先篡位稱帝,他自是不服,便組建了一支號稱“野豬”的艦隊(果然是在江湖草莽混久了,連艦隊名字都那麽狂野),占據長江上遊,大罵陳霸先。
陳霸先很憤怒,詔令侯安都為西道都督、周文育為南道都督,會師武昌,討伐王琳。侯和周二將發揮猛人風格,和王琳的野豬艦隊殺作一團,結果卻令人大跌眼鏡——兩位虎將非但沒打過“野豬”,還被“野豬”咬了——雙雙被俘!
王琳樂壞了,用一條加粗加長的鎖鏈把侯安都和周文育鎖到一塊兒,關在“野豬”軍艦的底下,令自己最親信的宦官王子晉看管他們。
這是周文育一生中最丟人的時刻,雖說昔日也曾被俘,但從未受過此等羞辱,氣得周文育恨不能撞牆。關鍵時刻,還是有文化的侯安都想了個主意,他甜言蜜語許諾以重金送給王子晉,自古以來宦官多是貪財之輩,王子晉還真就在一個伸手不的黑夜把他們給放了。
周文育回到京城後,跪到陳霸先麵前痛哭流涕叩頭不止,自請受罰,陳霸先一向寬厚,非但沒懲罰他,還在不久後給他升了官,並賜予鼓吹一部。
皇帝的恩情令周文育感激不盡,他發誓此後更要全力賣命(陳霸先收買人心的本事果然厲害)。
永定三年(559年)五月,周文育和哥們周迪等人共同討伐蕭勃的餘黨餘公揚和餘孝勵,豫章內史熊曇朗也率軍和周文育會合,周文育見援軍到來,喜出望外,立即全體出動,和敵軍交戰於長江。然而,就是這個姓熊的戰友,成了周文育的索命人!這一輪廝殺也成為文育此生的最後一戰……
大戰開始時,比較成功,那餘公揚耍小聰明,想以詐降之計來逮著周文育,結果卻被周文育給逮著後解送京城。餘公揚智商低,活捉他輕而易舉,可餘孝勵就沒那麽好對付了,因為那個牛哄哄的俊男強盜頭子王琳派兵增援他。王琳似乎真是周文育的克星,任憑周文育怎麽勇猛,也敵不過王琳的部隊,他和哥們周迪雙雙敗退!更要命的,周迪戰敗後竟然還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敵軍有王琳的增援,而周文育也有增援,但問題是增援周文育的熊曇朗沒安好心,他見周文育失利,怕受牽連,竟打算弄死周文育,然後投敵!
周文育的監軍孫白象是個聰明人,他看出來熊曇朗是個熊孩子,便勸周文育先下手為強,可是厚道的周文育說:“不行!我們原有的兵力少,新來的軍士多,如果拿下熊曇朗,會導致軍心混亂,還是推心置腹好好安撫他吧。”
厚道的人遭遇陰險小人,必定倒黴。沒幾天,周文育突然收到了哥們周迪的書信,他欣喜若狂,趕緊拿給熊曇朗看,這意思是:我哥們有音訊了,咱們合力重振旗鼓吧!
殺心已定的熊曇朗微笑著請周文育坐下,毫不設防的周文育坐下後繼續歡天喜地,大講要團結不要分裂,講著講著,突然一支兵刃飛來,周文育血濺當場,登時斃命!
自古多少英雄好漢,皆命喪宵小之手,周文育的結局,實在令人歎息。陳霸先聞聽愛將慘死,傷心不已,當日便舉哀,追封他為侍中、司空,諡號“忠湣”。不久周迪為好哥們報仇雪恨,成功滅掉了熊曇朗,周文育在天有靈,定當安息。
從孤貧兒童成長為開國名將,周文育身上給人印象深刻的除了那“翻浪騰空”的武勇,便是他的忠義和厚道了。無論對養父,還是老大,亦或戰友、哥們,他都是滿腔赤誠,可惜最終他的赤誠為小人所利用,落得個慘遭毒手的下場。
想當初,陳霸先與諸將宴飲,周文育、杜僧明、侯安都三大猛將都在座,陳霸先對他們說:你們都是良將,但都有弱點。按陳霸先所言,杜僧明的弱點是見識淺陋,容易自大;侯安都的弱點是狂傲放縱,肆無忌憚;而周文育的弱點是交友過濫,過於坦誠,從不設防。
坦誠厚道,是優點,可這優點過火了,就會造成自身的悲劇。老話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小人,從古自今,總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