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心之很快就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哥哥為什麽忽然這麽說?”

“之前做這樣的提議,是覺得你還小,還沒明白感情是什麽。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搞明白,你心裏最真實的想法。”

“那現在呢?”

“現在想想,就像你之前說的,不是你沒有長大,是我一直把你當小孩。”

夢心之在腦海裏麵搜索了一下:“我什麽時候這麽說過?”

“之前把你的房間,裝修成公主風的時候。”

“這個啊……”雖然當時沒有直接說出那樣的話,內心的想法,和哥哥說的,並沒有什麽兩樣。

宗光一直都以為,夢心之還和小時候一樣,什麽東西都喜歡粉粉嫩嫩的。

結果夢心之一上來,就說自己喜歡黑暗哥特風。

宗光很難沒有一點感慨:“我以前,一直覺得,就算分開再多年,也不會減少我們彼此之間的了解,現在想想,一年一封信,能寫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

“哥哥從來都不回信,我怕寫多了,哥哥會煩。就盡可能地選哥哥以前喜歡的話題寫,寫來寫去,也就那麽些。”

宗光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又緊了緊:“是我沒有處理好。”

雖然哥哥沒有表現出來,夢心之還是能從他的語調裏麵,感受到一絲異樣。

夢心之試著安慰:“單就黑暗哥特這個愛好的變化,再怎麽樣的都怪不到哥哥頭上,哪怕你整天在家,我可能也不一定會說。”

“是嗎?”宗光有點不在狀態地問了一句。

“嗯。主要是爸爸不喜歡我研究墓葬藝術一類的,黑暗哥特在爸爸看來,多少也有那麽點相像。”

“還是我的問題,是我回來得太晚了。我如果一直在家,一定早早地就開始支持你的興趣愛好。”

“現在也不晚呢,我現在已經比較堅定自己未來努力的方向了。”夢心之微笑如畫,盡可能讓自己顯得輕鬆愉快一些。

宗光回以溫柔婉轉的笑意,仿佛情緒一直都很穩定,問出來的問題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直接:“你的這個方向裏麵,有沒有我?”

夢心之知道哥哥要說什麽,也知道這個時間遲早會到來,隻是沒有想過會這麽快。

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不需要太多的語言,就能明白彼此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最怕空氣忽然變得安靜。

尷尬的氛圍在駕駛艙蔓延。

夢心之有很多話,可以用來回應。

比如:我未來的方向,肯定有我們家裏的每一個人。

再比如:我再怎麽努力,也不可能忘了哥哥。

但她說不出來這樣的話。

夢心之久久沒有回應,宗光率先出聲,打破了詭異的氣氛:“之之,你知道這台車怎麽放音樂嗎?”

“不知道,哥哥你安心開車,我找找看。”夢心之調整情緒,按了一個音樂播放的按鈕,用最輕鬆愉快,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語氣緩和氣氛:“這樣應該就好了。”

駕駛艙很快就響起了略帶沙啞的聲音:

【你愛我還是他】

【是不是真的他有比我好】

【你為誰在掙紮】

本來就尷尬,這樣的歌一放,尷尬都不足以用來形容現場幾近凝固的氛圍。

夢心之第一時間,就想把音樂給關了,手都已經放到按鈕上了,又覺得這麽激烈的反應,有些欲蓋彌彰。

駕駛室的兩個人都沒想過,李師傅平時開車,會聽這樣的歌。

本就尷尬的氣氛,再一次升級。

宗光趕在氣氛凝固之前再度出聲:“要不然,我們聽聽有什麽廣播吧。”

“好的哥哥,我馬上切換。”

調頻裏麵,一個不知名的節目也在播歌: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最怕朋友突然的關心】

【最怕回憶突然翻滾絞痛著不平息】

似乎好一點,又不知道好在哪裏。

不等宗光說話,夢心之趕緊把廣播給關了。

宗光開著車,穩穩地目視前方,指尖泛白,語氣卻和目光一樣的平穩:“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建築師?”

“啊?我……”夢心之下意識的想要否認,話到嘴邊,又沒有說出口,隻好反問:“哥哥為什麽這麽問?”

“男人的直覺。”宗光有點自嘲地搖了搖頭,“你知道嗎?一直到今天晚上之前,我都沒有把他當成是我的競爭對手。我滿懷信心地以為,在你會喜歡誰這件事情上,所有人加起來,都沒有我有競爭力。”

“今天,也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夢心之沒辦法正麵回答知道還是不知道。

“不特別嗎?今天是弟弟回國的日子。也是你選擇去他老家的日子。”

“我沒有。”夢心之出聲否認:“我並沒有答應聶先生,我本來說的,就是我回來和你還有弟弟妹妹們商量一下的,而且,我是要去看橋,不是要去誰的老家。”

“你要是真不想去,就不會有想要和我們商量的想法了。”

在這一點上,宗光和聶廣義,算是達成了共識。

夢心之並不認為自己有這樣的潛意識:“我都不知道哥哥有A1牌照,哥哥要是不和爸爸說,我們現在都還在家裏呢。”

“你就算留在家裏,心也不在。”

“萬安橋剛剛被燒毀的時候,我就在現場,看到好多村民眼含淚光,那座橋對於他們來說,是生活的一部分。我當時也很唏噓,一座國家重點保護文物,就這麽被付之一炬了。剛剛聽說可以保留文物屬性,難免會有一些激動。”

“之之真的隻是因為文物激動嗎?”

“嗯。”夢心之很認真地點頭,她打心眼裏,認為自己說的是真話。

“那你為什麽這個時候,跑到駕駛座來。”

“我來陪哥哥啊。”

“如果你把我當成你最親近的人,你現在肯定是在陪客人,除非你覺得有哪裏過意不去。”

“我哪有想那麽多。”

“不管你想了還是沒有想,哥哥都知道,你潛意識裏麵,在做什麽樣的抉擇。”

“我會認認真真努力一年的。”

“不用了,認真努力,是基於你還沒有搞清楚自己想要什麽的情況下。有些事情,不是認真和努力就可以改變的。”

“哥哥,你怎麽一會兒一個樣子,我明明到現在都還是沒有搞清楚。”

“哪怕分開這麽多年,我應該還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如果你有喜歡的人,就不用勉強自己和任何人在一起。”

“我沒有。聶先生確實有向我表白,但我也確實沒有答應。”

“我挺後悔跟風和你表白的,在完全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讓你為難了這麽久,哥哥覺得很抱歉。”

“我沒有為難。”

“之之,你不知道說什麽就先別說,聽我說。”

宗光開始剖析自己的心路曆程:

“你應該知道,哥哥不是一個會跟風的人。”

“下定決心回來找你,其實有想過很多種不同的可能。”

“雖然,你在英國念書的時候,也有悄悄去看過你好幾次。”

“就想要看到你,又怕你在學校裏麵,和哪個男生依偎在一起。”

“我是很確定,你是單身,才鼓起勇氣,選擇回國和你表白。”

“我確實沒有想過,會有人,當著我的麵,攔在了我的跟前。”

“如果過去這麽多年,都安然無事,偏偏在我已經把一切都安頓好了,眼睜睜地看著你,從我的麵前被別人追走,我當時就慌了。”

“如果我再等一等,再多和你溝通溝通,我就不會和你表白了。”

“有些事情,隻要不捅破窗戶紙,就可以當做不存在。”

“因為一時著急,給你帶來了這麽長時間的心理壓力,讓你不能誠實地麵對自己,哥哥向你說聲對不起。”

宗光說得很平和,不帶太多的情緒。

或許是身為飛行員的職業素養幫了他的忙。

夢心之卻沒有辦法,就那麽平平靜靜地聽下去。

“哥……你讓我努力一年,我這都還沒有開始努力了,你現在這麽說,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

夢心之的眼眶都紅了。

她其實也是那種情緒不怎麽外露的人。

她也是覺得,自己和聶先生在後麵,讓哥哥一個人在駕駛艙,怎麽都說不過去,沒想到她到了駕駛艙,會讓哥哥覺得,沒有被當成最親近的人。

“我知道你已經努力過了。”

“我還可以更努力的。”夢心之的眼淚終於還是掉了下來。

“之之,你別哭。你要是再這樣,哥哥都沒辦法安心開車了。是哥哥的錯,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和你說這些。我找個緩衝的地方靠邊停車。你還是到後麵好好休息吧,哥哥自己開車就可以了,李師傅原來也都是自己一個人的。”

宗光越是這樣,夢心之的眼淚就越是止不住。

這些天,她其實一直都有在努力。

哥哥的形象在她的心裏太過根深蒂固。

任憑她再怎麽努力,都沒有辦法完成關係的轉變。

夢心之之所以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到前麵來陪宗光,就是每一次和聶廣義的相處,都會給她帶來負罪感。

不愉快的時候,負罪感會少一點。

愉快的時候,就會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錯很錯的事情。

“哥哥對不起。”

“之之,你隻是不喜歡我,有什麽好對不起的?”

“我……我還可以努力的。”

“努力得來的不是愛情,哥哥不需要這樣的憐憫,不瞞你說,哥哥其實也是很受歡迎的。要不是心裏裝著你一直放不下,哥哥的小孩,搞不好的可以打醬油了。”

“現在哪裏還有人打醬油?”

“沒有嗎?”

“難道哥哥有看到哪個小孩打醬油?”

“那我不管,我以後的小孩,必須要會打醬油,他不打醬油,我就打他。”宗光停好車,做了一個伸手打臉的動作。

轉頭對著夢心之,裝得凶到不行的樣子。

夢心之笑中帶淚:“哥哥才不可能打小孩。”

“也對哦,以後誰做我的第一個小孩,一定會很幸福。別人家的第一個小孩都是爸爸媽媽學習做家長的試驗品,我在這方麵,算得上經驗豐富。”

“嗯,看看Lulu就知道哥哥有多厲害了。”

“那必須的。我又會開飛機,又會帶孩子,人長得帥不說,家底還很豐富,像我這樣的人,怎麽都是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

“哥哥,可是很少會這麽自誇。”

“那是在你麵前保持低調。省得你因為哥哥太優秀了,產生了距離感。”

“哥……”

“別磨嘰了,你趕快下車,你讓Lulu來前麵陪我吧。”

宗光的話還沒有說完,聶廣義的聲音,就通過對話係統,傳到了駕駛室:“怎麽停車了?是車子出了什麽問題嗎?”

“沒有。”宗光回答道:“是想讓之之去後麵好好休息。”

“就是說嘛。”聶廣義感覺自己找到了知音,“女孩子家家的,去什麽駕駛座,搞得好像會開這麽大的車子似的。”

“這話大舅哥就不愛聽了,女機長都已經有很多了,車子大一點小一點,和性別有什麽關係。”

“你愛不愛聽關我什麽事?你愛或者不愛,我都一樣……”話說到一半,聶廣義忽然反應過來:“你剛剛說什麽?大舅哥?”

聶廣義以五十米短跑的速度,跑去找夢心之換了一個位置。

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坐定,一時間沒想好要怎麽和宗光說話。

尤其是不知道要怎麽稱呼。

思來想去,想了一個最不可能出錯的:“誒,你剛剛是不是自稱大舅哥了?”

宗光看了聶廣義一眼,出聲否認:“沒有,你聽錯了。”

“後排通話的按鈕是功放,你要是不承認,等會兒到了,我一個一個問過去。”

“那你就去問吧。”宗光全然一副無所謂的架勢。

“誒,你剛剛是不是把我的姑娘整哭了?”聶廣義再【誒】起來,就一回生兩回熟了。

“沒有,怎麽可能?”宗光出聲否認。

“誒。”聶廣義越叫越順口:“還沒有認真地和你說過謝謝。”

“謝什麽?”

“如果不是你幫忙在老照片裏麵找到了極光之意外觀雷同的時間證據,我現在可能已經身敗名裂,離開這個行業了。”

“你要是身敗名裂了,還敢和之之表白嗎?”宗光不太清楚,自己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問出這樣的問題。

“那必須不能啊,怎麽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好名聲,不然哪個姑娘跟著我都要一起遭受無謂的攻擊。姑娘做錯什麽了,你說是吧?”

“倒也還算是個爺們。”

聶廣義抱拳:“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感謝大舅哥的成全。”